“五姑娘。” 戚玦恍然,她侧首,只见是叙白撑了把伞到她面前,暂时挡住了满头风雪。 “你一早就知道了吗?” 叙白强忍着泪,眼圈发红:“眼看援军未到,眉郡的兵力又撑不了几时,将军决定放出假消息,谎称援军已到,带着眉郡所有兵力破釜沉舟,击退齐人二十里,眼下齐人暂不敢来犯……只是返程途中,一时不察,遭人下了黑手,军医说是鹤顶红,已无力回天,只能封住经脉,回来交代些后事,也让我好好协助姑娘。” “嗯。”看着手里的戒指,戚玦行礼:“今后还要劳烦你。” 叙白回礼道:“姑娘言重,我本就是戚家的家臣。” “戚玦!我杀了你!” 忽觉一阵杀气,戚玦回头,只见戚瑶正执剑朝她袭来。 只是还没等她躲避,叙白便用伞挡了一下。 油纸被剑捅破,他转动伞柄,伞骨便卷着剑,剑被带着脱手,狠狠甩在地上。 戚玦没心思和她争执,只面无表情道:“怎么了,四姐?” 却见戚瑶悲愤交加,怒不可遏:“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好的人和你待在一起没一会儿就不成了!?” 叙白解释道:“四姑娘,将军是战场上中了毒,自知药石无医,便赶着回来交代后事的!” 戚瑶却忽然笑了:“那为什么是你?你是有多大的面子能让父亲最后一面只见你一个人?谁信!” 而此时,顾新眉也被戚玉瑄扶着,颤颤巍巍走了出来,走到戚玦面前。 还没等戚玦反应,一个耳光便猝不及防打在她脸上。
第68章 归去 她懵了一瞬。 顾新眉还想动手,却被戚玦抓住手腕,她眼神狠厉,扬手就打回去。 但这一巴掌却没落在顾新眉脸上,而是在侧的戚玉瑄一挡,便狠狠挨了这一下。 戚玦看着自己的手发愣。 戚瑶和戚玉珩却似疯了一般,戚玉珩厉声:“你敢打我姐!” 戚玦被推搡着退了几步。 “住手!” 戚玉瑄一声冷喝,戚瑶和戚玉珩便停了下来。 顿了顿,她正色:“五妹,父亲交代了你什么?” 戚玦答:“父亲要我看顾好家里。” 戚瑶却冷笑着:“你算什么东西?” 忽然,顾新眉面色煞白,她不可思议地捉住戚玦的手,看着戚玦手里的戒指,她诘问:“为什么在你这!” 戚玦厌恶地撇开她的手,眼如死水,道:“父亲给了我,自然在此。” 一瞬间顾新眉的表情近乎崩溃,崩溃间夹杂着恐惧,她摇头:“不可能!” 她抓着戚玉珩:“我有儿子!这才是戚家正经嫡出的血脉,戚家唯一的男嗣!怎么可能轮得上你这个庶出!” 叙白忙道:“夫人,将军生前确实说过,往后万事皆有五姑娘做主……” “没你说话的份儿!”她指着叙白的脸。 “叙白。”戚玦无视顾新眉,转而对叙白道:“我以戚家之主的身份,吩咐你一件事,可行?” 叙白抱拳,单膝跪下:“但凭差遣!” 戚玦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援军到之前,父亲的死讯不得外传,秘不发丧,能做到吗?” 没有犹疑,他道:“在下领命。” “好啊!”顾新眉咬牙切齿地怒吼着:“秘不发丧?好隐瞒你弑父夺权的行径是吧?” 戚玦看着她,无比嫌恶:“援军未到,一旦发丧,军心大乱,南齐即刻举兵北上,到时不光是你,整个戚家,乃至整个眉郡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你若不怕,便只管去。” “你……”顾新眉一噎:“戚家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 无知得可怕。 戚玦看着眼前,松鹤堂里,戚玫还在里面悲切哭着,戚珑身子虚弱地直不起身,戚珞抽身不得,戚瑶一脸恨不得撕了她一般,戚玉珩一脸惊诧地看着她,戚玉瑄哭红的眼角,还有她打过的痕迹。 顾新眉疾言厉色着:“鸠占鹊巢的贱人!你若说不清楚,今日便别想走出这个门!” 有时候人真的会气极反笑,比如现在的戚玦,几乎要忍不住为眼前的一切笑出声。 “我贱?”她抬起拿着戒指的手,嫌恶地看着顾新眉:“不然你以为哪位贵人接得住这家主的位置?” 说罢,她嘲讽一笑,却似在笑她自己。 她骤然松开了拿着戒指的手,戒指闷声掉在雪地上。 在众人的惊愕中,她转身离去。 …… 梅院。 戚玦从梳妆台底下翻出个匣子。 几个丫头只看着她,不敢劝阻。 戚玦打开匣子,唤了声:“小塘,琉翠。” “姑娘……” 戚玦道:“把小塘留在这里是为了不让姜家人上门报复,如今姜家人已经走了,这卖身契给你,我写一张脱籍放良的文书,给你笔银子,往后过自己的日子去,琉翠也一样,跟了我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绿尘。”她续道:“时疫那次我给过你一笔银子,足够你购置些田产,或是做些生意。你本就不是奴籍,在我身边帮衬了我许多,多谢你,往后不能留你了。” “至于厉妈妈,她本就是戚家的人,卖身契不在我手上,我没法左右,只能给妈妈留笔钱,若哪一日离开戚府,也不必落得凄惨,厉妈妈去松鹤堂了还没回来,钱便先放在琉翠这,等下记得给她。” “姑娘!” “姑娘!” 小塘和琉翠哭着,扑通跪下来。 小塘哭道:“姑娘可是如今有祸事临头,才会这般想要保全我们?可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将军已去,小塘不会在这时候离开姑娘的!” 绿尘拉着她的手臂:“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戚玦扶着额头笑了起来,笑累了便坐下来接着笑。 实在是太可笑了! 她本来就不是戚玦,凭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接过戚玦的担子? 这一家子,自她走进这个大门起,便没有半分尊重。 三年了,她忍下了多少羞辱和轻慢? 现在她又凭什么为了他们拼命? 更何况即便是真正的戚玦,也不该承受这一切! 戚卓欠下的风流债凭什么要让戚玦来还?更何况这所谓的风流债甚至一开始就是被算计好的。 戚玦身上藏着戚家最大的秘密,却要作为私生女被人指指点点,以此来保全这一家人在忠武将军府的富贵祥和。 而今她到这个地方不过三年,这三年来,时疫一次,七夕一次,她已经救了这家人两次了,足够了! 或许宁婉娴说的没错,她们都是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人。 她是耿月夕,她的记忆早已恢复,既然如此,她也该回到耿月夕该去的地方了。 一声不吭,她兀自收拾了库房里的钱财细软,便夺门而出。 刚走出梅院的大门,便和戚玫迎头相逢。 已经哭了多时的戚玫愣愣看着她:“五姐……” 还没等她往戚玦怀里扑,戚玦便错身离去。 戚玦咬牙:这里的人都和她没关系,不要管!不要管! 戚府的后门,她牵了匹马,此刻根本没人管她,她便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此刻已薄暮,雪停了,她一路往北。 眉江因为上游结冰而干涸,水浅没不过马蹄,许多地方甚至裸露出了干涸的河床。 她便这么骑着马过了江,穿过北岸,骑到了城外。 本是想寻个过夜之所,却稀里糊涂去了鲮山。 麟台下,积着雪的地,这里是她死过的地方。 她栓了马,走进麟台,自此向西北远眺,隔着迷蒙的雾,那里是越州的方向。 那里有她真正熟悉的人。 夜里的山顶冷得很,戚玦点了篝火还是瑟瑟发抖。 真是疯了,跑这山上来做什么?自讨苦吃! 忽然,麟台的门口,一个人影便大喇喇走了进来。 戚玦顿时警惕,从小腿上拔出了裴熠送的匕首。 “谁!” 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懒散道:“戚卓新丧,你倒有心思到这来,游山玩水么?” “玄狐主。”戚玦冷哼一声,匕首却并未放下:“你口出狂言诅咒我父亲?” 只见他毫不客气地在篝火边坐下:“你别忘了,我除了杀人越货,还倒卖消息,这点事瞒不了我。” “那你又为何在此?”戚玦问。 他一挑眉:“查麟台之约啊,不然明日南齐人踏平眉郡,这鲮山也成了南齐地界,要再来就不容易了。” 戚玦心里一紧:“你什么意思!?” 却见玄狐唉声:“凭什么告诉你?” 戚玦没忍着不悦:“多少钱?” “容我想想。”他捏着下巴:“城东十家铺子,折现也行。” 戚玦翻着包袱,给了沓银票,又压上几个足金的镯子。 他拿起来翻看了一阵,嫌弃道:“不够吧?” 戚玦没了耐心:“如今行情不好,天王老子来了都这个价!” “你吃炸药了?”玄狐啧啧:“今天怎么这么急躁?罢了罢了,看在你是老主顾的份儿上,我大人有大量,做你的生意。” 他清了清嗓子:“戚卓的死讯,已经被南齐人得知……诶别瞪我!不是我卖的消息,总之,南齐人今晚就会夜攻眉郡,整整五万大军,北渡眉江,到时候,不光眉郡,只怕整个梁国南境都危险了……唉!这南齐人攻城一向如蝗虫过境,攻一城屠一城,我看你啊,还是趁早跑了得了。” 此刻的眉郡,自麟山居高临下俯瞰,只见连绵的灯火顺着眉江北岸徐徐扩散。 她陷入沉思。 她这辈子只想着保命,可上辈子,她还是耿月夕时,却并非这般心境。 很多年以前,在她八岁的时候,嫌弃玉台书院功课繁重,便曾趁着外祖和舅舅出征,偷偷躲在装粮草的车里,和他们一同去了西北。 这一次犯浑,就让她在西北军营待了两年。 彼时她年幼,扛不起真正的剑,便用木剑跟着外祖习武。 那时候的她曾说:“我要成为外公这样的大将军,上战场抵御犬戎!” 阴宣侯问她:“战场上的刀剑和鲜血,月夕不怕吗?” 她挥舞着木剑,道:“我有武器,若是我都害怕,那谁保护没有武器的人呢?” 后来渐渐长大,她又希望自己成为昭阳公主那样的女子,文能通晓朝政,建言献策,武能上阵杀敌,安邦定国。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皇帝的眼睛落到了阴宣侯府上,楚氏一族被卷入夺嫡之争,死在了裴臻手里。 世代忠良,一朝成了乱臣贼子。 当年的赤胆忠肝早就被至亲的鲜血浇灭了吧。 现在的她,只想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去报仇,去洗清这本不该有的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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