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裴熠闷声不语,戚玦干脆给自己的茶盏满上,又给裴熠倒了一杯。 片刻后,他才嘟嘟囔囔着,道:“……我又不是让你什么事都同我说,你何故给方汲写信,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还是替你送了吗?” 戚玦有些不明所以。 只听裴熠闷声:“你做的事自有你的道理,至于缘由,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便等想说了再说,要做什么,支使我一声便是了,反正……反正阿玦要我做的事情我哪次不去做了?” 戚玦看着裴熠气得鼓鼓的脸,正别别扭扭对着窗外,只能好声好气道:“你是想让我往后多麻烦麻烦你?” 一听这话,裴熠扭过脸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真的气着了,脸都有些发红:“不是麻烦!只有疏远才会觉得麻烦!你分明是把我当外人……原来我在阿玦心里,也就不过如此,和旁人没什么区别……” 越说越离谱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没有这个意思!” 戚玦脾气上来了,见裴熠又撇过脸去,她蛮横道:“转过来!” 一听戚玦的声音都高了几分,裴熠几乎是不由自主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自己往南齐跑的时候可曾与我说过?” “我……”裴熠一时哑然,他辩解道:“这么危险的事情,我难道要让你一起去吗?” “难道我有事瞒着你的时候就不能是这个缘由吗!”戚玦反问道。 气焰此消彼长,裴熠登时连愠容都不敢摆了。 落到戚玦眼里,此刻的裴熠只剩满眼委屈,就这么乖乖抬着视线瞧她,她竟没来由生出些许负罪感。 “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沉默片刻,她道:“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有许多事我自己能做好的,何必央你再跑一趟?我真做不到的事,不就找你帮忙了吗?绿尘不认识方汲,所以信就找你送了,我怎么就把你当别人了?” 戚玦说完,自己也累了,二人便这么各自闷声不语。 戚玦憋着股闷气,埋怨着道:“本还有计策打算同你商议了一起去做,现在说出来,倒像是在故意顺着你。” 此话一出,裴熠眼睛亮了,垂着的脑袋抬起来:“阿玦你说。” 见戚玦板着个脸,裴熠挪着椅子坐到她身边:“我不闹了。” 戚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真的不闹了。”裴熠下气怡声道。 戚玦也不知道裴熠哪那么多没来由的小脾气,换成旁人她早甩手走了,哪还能和他拉扯这么许久? 戚玫作起来都比这好哄。 戚玦越想越恼,更觉得荒唐,自己竟还真和裴熠怄上了? 裴熠就这么乖乖看着戚玦,倒让她的气消了大半,她暗诽:不作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正事要紧。 戚玦正色:“咱们得找个机会,去文渊阁查辛卯年的史书,查清楚十二月初四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熠说到做到,也确实不闹了,他道:“近日翰林院在办陶家的案子,免不了要进文渊阁查阅卷宗,我倒是容易趁机进去,可阿玦要用什么由头进宫?” 但见戚玦道:“这几日,贤妃只怕会传我进宫。” “晏贤妃?”裴熠不解:“你怎知道?” 戚玦莞尔:“耿祈安既死,想必耿丹曦至多也不过是失权失宠,不至于送命,贤妃若不知其间缘由,只怕会因此对死里逃生的耿丹曦愈加警惕——她会需要一个能帮她对付耿丹曦的人。” 戚玦抿了口茶:“我曾两次当着她的面挫败耿丹曦,其中一次还有她的参与,她也知道我和她一样憎恶耿丹曦,所以,我就是她想要找的那个帮手。” …… 果不其然。 三日后,耿丹曦被降位为美人的消息传来。 同一天,戚玦也收到了宴宴的帖子,说是邀请戚家女眷入宫,以谢在眉郡时的悉心招待。 几天不见,宴宴已迁居嘉和宫。 这座宫殿虽非梁宫中最气派的,却胜在雅致,在这里居住的,都是历朝历代的宠妃。 耿丹曦一落千丈,没了牵制,宴宴倒是一时风头无两。 戚家姐妹六人具盛装打扮进宫。 倒是顾新眉,她没了福安院的水车,竟在自己从小生活的盛京中了暑,上吐下泻了一整天,此刻正躺在忠勇侯府静养,人是不可能来了。 漫长的宫道上,姐妹六人排列着,由宫人引着去嘉和宫。 夏日闷热,虽已过了最炎热的正午时分,却还是难免烦躁。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戚玦看见远处,几个十多岁的姑娘言笑晏晏而来,看打扮应该是世家小姐,而方向,正是从玉台书院过来的。 戚玦隐约能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 “这半个月书院休沐,我想上京郊的庄子避暑去,你回去问问你娘,让你同我一起去好不好?” “可我已经应了外祖母去陪她……” “你其实是想去见你表哥,对不对?” “不许胡说……” 御花园蝉声聒噪,热风拂叶,沙沙作响,伴随着树影斑驳的交错,光线碎金般错落着在戚玦眼前划过。 她瞧不太清那些女孩的长相,却恍惚间,骤如隔世。 片刻怔愣间,她们已经走近。 两拨姑娘正面逢迎,那些姑娘的谈话也停了,互相带了几分好奇打量对方。 对面的宫人侧首对那些姑娘们低语了几句。 给戚玦几人引路的宫人也低声道:“这些是玉台书院的侍读小姐们。” 于是,两厢对视,温然一笑,具互相行了礼。 似乎三大世家没了两个后,玉台书院甄选侍读时,对于家世的标准放低了不少,就连顾如意居然也在其间。 当年顾家鼎盛时,顾新眉都不能进玉台书院,如今倒是连顾如意都能进了。 她见戚家姐妹几人,面露不忿,不过此刻人多,倒也不敢猖狂。 这时,只见冯太后身边的女官朝这边过来,行了一礼,道:“诸位姑娘安。” 又朝其间为首的姑娘,道:“冯姑娘,太后请您过去说话。” 那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浓眉丰鬓,神采飞扬,眉眼间带着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傲气和恣意。 “定是姑母又想我了。”她笑道。 冯太后的侄女? 戚玦回忆着,如果没猜错,这位应该就是当年冯贵妃宠爱的侄女,历阳侯唯一的女儿,侯府幺女冯真真,转眼间竟也及笄了。 那女官一笑:“太后想着姑娘明日起便要休沐,便不能日日进宫了,心里舍不得,要留姑娘用晚膳呢。” “那便还不快些带我去,别让姑母久等了!” 冯真真说这话的时候,神采间透着骄横,却不讨人厌。 冯真真跟着女官朝懿安宫去了,其余侍读则跟着宫人继续出宫。 戚玦只侧首瞥了一眼冯真真轻快的背影,不语。
第93章 嘉和宫 嘉和宫。 戚玦刚踏进去,便觉得一股清香扑面,但见庭院中竟支了数个琉璃香炉,上佳的瑞脑香中,混合着些许清苦的栀子香。 如此炎炎夏日,倒很是应景。 庭中良木佳卉,高台厚榭,每一处景致都是为历代宠妃精置的,经过几百年不断修整翻新,可谓华而不靡,美轮美奂。 宴宴如今当真是盛宠。 几人刚走进嘉和宫,便被另外两名宫女迎着前往正殿。 嘉和宫是开国时祖帝为贵妃所建,构造奇特,冬暖夏凉。 刚走进正殿,便顿感一阵清凉,即便是盛夏的下午,竟也透着丝丝凉意,凉爽似秋日一般。 细看之下,原是嘉和宫正殿屋梁上,竟吊着绸制的七扇风轮,并无宫女去拉,却能自行扇动。 她从前就听说,嘉和宫里的风轮连接着宫内水道,借由流水带动,乃大梁能工巧匠所制,十分稀奇。 她前世在宫里待了那么许多年,如今都还是头一回瞧见。 只见正殿中,宴宴端坐主位,她身穿荼白色织金羽纱广袖裙,衣料轻而不塌,细细透着闪,愈发衬得人雪肤花貌,秋水盈盈若凝脂点漆。 雍容娴雅似一朵雪白的的昆山夜光牡丹。 当真美得惊心动魄。 六人齐齐拜倒:“臣女拜见贤妃娘娘,娘娘万安。” 宴宴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赐座。” 依序坐下后,宫女们奉上茶果点心。 只听宴宴道:“本宫在眉郡时,曾在戚府住过些时日,如今几位姑娘初来盛京,本宫便向陛下求了恩典,邀姑娘们进宫叙叙旧,本宫也好聊表谢意。” 戚玉瑄恭顺答她:“娘娘驾临,戚府蓬荜生辉。” “就是就是,”戚珞道:“娘娘何必客气?我还嫌娘娘待的时日太少了呢。” 相比于戚玉瑄的端庄谨慎,戚珞要口无遮拦许多。 戚珞一听说是贤妃给她们下帖子,便兴奋不已,今日进宫前还专门细细打扮过,比庆功宴面圣还隆重些。 宴宴也不介意,反而温然一笑:“彼时本宫养伤,缠绵病榻不起,若无三姑娘常来与本宫解闷,这日子怕是不知有多无趣。” “臣女喜欢和娘娘说话,娘娘不嫌我烦就好。” 戚珞说话时总是一副嬉皮笑脸,但戚瑶却是受不了她这副说话不分场合的德行,不断使眼色提醒她注意言辞。 宴宴被逗得掩着嘴笑了:“三姑娘率真可爱,哪会有人嫌你烦?” “有啊。”她抬手一指:“你瞧戚瑶,我一开口她就觉得我聒噪!” “你......!”戚瑶脸都憋红了,愕得说不出话来。 戚玉瑄低声:“三妹,不得失仪!” 但宴宴却是笑得花枝乱颤,此番情态,反而更显她风情万种,一笑百媚。 “不妨事的,本宫在宫里待久了,人人都是恭恭敬敬,反倒无趣,本宫请你们进宫,就是看腻了宫里人的面孔,本就是闲话家常,不必这般拘束。” 戚玉瑄松了口气,道:“是,娘娘不觉得我们失了礼数就好。” “怎会?”宴宴莞尔:“本宫家中也有姐妹,只是许多年不曾见了,如今看着几位姑娘,倒让本宫想起在家中的日子,只觉得亲切。” 戚玦注意到,宴宴眼中有一瞬间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哀凉。 戚珞的眼睛眨了眨:“娘娘的家乡在哪里?为何不让陛下把娘娘的家人接来盛京?” 初见宴宴的时候,她只是一个随戏班四处呈演的舞女,至于家人…… 戚玦想,她若是还有家人的话,也不至于入风尘。 果然,宴宴没说话,不过,倒也没有苛责戚珞。 见宴宴不语,戚珞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不管娘娘的家乡在何处,娘娘若是想家了,或是觉得无趣,尽管支使臣女给娘娘取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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