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那么多事,乔百阳无限感慨,他反手握住乔楚,温声说道:“爹知你心有不甘,可他是皇帝,这天下是他的。只要他不放手,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你当真能逃一辈子吗?” 乔楚目光微凝,难得露出倔强的神色:“您说的没错,我是不甘心。爹,我且问你一句,如果我决意不想留在他身边,您会站在哪边?” “唉……”乔百阳叹了口气,轻轻摸上她的头:“这还用说?扪心自问,皇上是对我不错。但你是爹爹的女儿,若你决意不想留在他身边,爹自然是站在你这边。” “只是,如今这样的形势,你当又能如何?” 之前还有个王润,现在这刺史府围得跟个铁桶似的,加上已经有了先例,赵春芳必定严加防范。这回要逃,可是难上加难。 乔楚垂下眸,也想不出办法来。 茶喝过两盏,横竖都是无计可施。乔楚唯有先行回去,她走出门时,门外侯着的那些男女又鱼贯走了进去。片刻之后,里头又响起欢快的歌乐声。 她怔怔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脑海中又回想起当年神都的歌舞升平。 她爹从来只醉心于丝乐,即便被裕庆帝赏识,提拔为伶园乐首,可每天最为高兴之事,仍是在伶园中与众人研讨音律,奏乐高歌。 她当真要让他再继续陪着她颠沛流离吗……? 更何况,她如今逃也逃不掉。 赵春芳……她能原谅他?忘却曾经那些事,留在他身边? 乔楚慢慢往回走,只觉得胸口那股闷气愈发堵得厉害。临近东厢时,她感到呼吸一窒,双腿油然生出酸麻感,瞬间整个人便软了下来,幸而旁边有人快步扶住她。 “娘娘!您没事吧?” 一阵头晕目炫过后,乔楚缓过气来,才发现扶住自己的,是一名姿容秀丽的女子。 她头发盘起,妆容清淡,那双眸盈盈若含着水光,煞是动人。 乔楚稳住身子,虚虚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叫她……娘娘?顿时,乔楚眼底生出戒备:“你是谁?” 女子朝她福了福身,“妾身郦琬,乃是原江北刺史长子许观之妻。” 乔楚依稀记得,王润曾讲过,江北许氏一族原先继承人,应该就是那许府中的大公子许观。结果因许氏一族与李晋狼狈为奸,起兵作乱。许府二公子许知弦大义灭亲,帮着朝廷对付许氏一族,后来朝廷平定江北之乱后,许观战死,而那许知弦却成了许氏一族新的掌权者。 她退后半步,只道:“谢谢。” 见乔楚转身就走,郦琬跟在她后面。等到乔楚踏进东厢,发现这人还在后面,当即皱紧眉:“许夫人,我与你素不相识,请回吧。” 赤/裸/裸的逐客令,郦琬勾起唇,微笑中透着无奈:“娘娘,实不相瞒,妾身此次来,也是受人之托。” 乔楚:“?” 终究,她还是让这位许夫人进来。二人坐在庭前石椅上,郦琬身后还跟着婢女,她从对方手里接过酒壶杯子。 “娘娘,妾身听闻您到落花城后水土不服,这是妾身酿制的青梅酒,极为开胃,您不妨试下?” 乔楚盯着送到眼前的清酒,那里头散发出淡淡的梅子香,着实诱人。可她依旧未动。 郦琬见状,直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坦然道:“这儿是刺史府,您放心,就算给妾身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下毒加害于您。” “你来,究竟有什么事?” 乔楚也不想与她绕圈子,开门见山直问。郦琬再次倒上酒,才娓娓说道:“您的事,许知弦已与妾身说了。此次,便是他让妾身来,希望妾身能说服娘娘,从了皇上。” 幽幽梅子香,乔楚看着眼见倒酒的女子,眼底尽现错愕之色。 她没想到,赵春芳会找说客,更没想到,这位说客会如此直接。 郦琬知她惊讶,掩嘴轻笑,“娘娘,妾身生平不喜骗人。更何况,许知弦让妾身来当说客,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对于许知弦,乔楚只记得那是个相貌俊雅,说话却有些冷淡刻薄的男子。 初次相遇,这位许夫人却丝毫没有遮掩,直接便将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许知弦请旨赐婚一事告诉乔楚。 乔楚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与他是叔嫂,你们怎可……” “叔嫂又如何?”郦琬勾起自嘲的笑:“娘娘可知,圣旨既下,妾身与他便是天子赐婚,如今就算妾身不愿,也是抗旨,全家都要领罪的。” 可瞧她这意思,分明就是不愿呀!乔楚想也不想就要起身:“不行,我跟赵春芳说,让他不能赐旨!” “娘娘,”郦琬赶忙拦住她:“您不用去了,今早皇上已经下了旨,迟些,妾身与许知弦便会完婚。” 乔楚看着她,忽然对这位许夫人生出几分同情。她记得王润说过,许观夫妇伉俪情深,而且这寥寥数语间,她唤许知弦是连名带姓地叫,若要论这其中情分……怕也没几分。 郦琬扶着她坐下,秀丽的容颜透着释然:“娘娘心善,妾身谢过娘娘。可是妾身与许知弦之间,却非三言两语可说清楚,如今,是妾身自愿嫁与他。” “这也是,为什么他让妾身来说服您的原因。” “为什么?”乔楚不明白,若是不喜欢,又为何要嫁? “妾身与许家兄弟幼年便已相识,更与先夫许观有婚约。许知弦是庶出,难免在族中遭人轻视。妾身见他可怜,能够帮衬的,自然多与帮衬……”郦琬娓娓道来当年的事。 乔楚听着,也厘清了这三人之间的恩怨。无非就是郦琬与许观本就有婚约,二人情深互许,本来是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小日子。坏就坏在,赵家攻破皇城,端朝覆灭,李晋跑到江北来寻求母族许氏护佑。 许观父子鬼迷心窍,偏生想要拼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于是倾一族之力欲助李晋光复大端。结果战事胶着之际,是许知弦打破双方平衡,襄助朝廷,致使许氏兵败,许观战死。 听到这儿,乔楚忍不住问:“那你不恨许知弦吗?” 郦琬目光微凝,神情变得复杂,“恨?说句大不讳的,咱们这些女儿家哪管的什么国家大事,得一知心人,厮守一生便已心满意足。是先夫许观对朝廷不忠,才会招致身亡之祸。但是,要说不恨,妾身哪里会不恨许知弦呢?” 她露出凄婉的笑,又道:“可是娘娘,没有人会是单纯的好人,或者单纯的坏人。” “先夫许观待妾身极好,可当日朝廷的兵马攻破刺史府时,许知弦大义灭亲,想要亲自擒住先夫。危急之际,先夫将剑架在妾身脖子上,以此威胁许知弦。” 乔楚骤然瞪大眼,难以想像当时的情景,“他……他怎可如此对你?”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郦琬望着天上缓缓飞过的鸟儿,眼中泛着淡淡的酸楚:“妾身也从料到,曾经的枕边人竟然会对妾身刀剑相向。而且,最后救了妾身的,竟是许知弦。” “为了救妾身,他甚至不惜被先夫刺中胸口,差点命丧黄泉。” 乔楚怔住,她倒是没料到,那个看起来冷情刻薄的男子,竟然还有会如此一面。隐隐的,她也明白赵春芳为何会让郦琬来当说客了。 “因为他舍命救你,所以你被感动了,是吗?” 郦琬看着她,目光顿时变得复杂难解:“娘娘,妾身曾听闻皇上与李晋的残兵大战,不惜自身安危护你周全。想来,您应该也能明白妾身的感受。” 当日,赵春芳为她负伤死战的画面至今历历在目。这些天,乔楚有意不去回忆那些凶险的时刻。男人被血染红了身子,那是为她流的血。她不愿去想,是因为她知道,越是想,她便越容易心软。 郦琬缓缓道出这份难以言欲的感受:“这世间究竟有多少个男子愿意为心爱的女子豁出性命?娘娘,无论他曾经犯过怎样的错,但只要想到他把妾身的性命看得比他自己还重,妾身就没办法纯粹地去恨他。” 乔楚呼吸一窒,胸口越发觉得郁闷。她索性端起眼前那杯梅子酒,一饮而尽。 “更何况,妾身与他年幼相识,要说没有半分情谊,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妾身愿意从了他,既是为着郦家,也是为那份理不清的情谊。” “娘娘,妾身之所以听着他的话,来找娘娘。也是因为妾身听了娘娘的事,深感佩服。” 乔楚顿时觉得羞愧:“有什么好佩服的?” “您经历了那么多事,还只身能从宫里出来,又将李晋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光是这份胆量与智慧,就已让普通女子望尘莫及。” 她越是这么说,乔楚越发觉得窘迫:“可是到头来,我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怎么会呢?”郦琬笑道:“很多路您不去走,又怎知对与错?比起妾身,娘娘走过的路多得多。” 她起身又为她倒了杯梅子酒,“妾身此行并不想当许知弦的说客,只是听闻娘娘身子不爽利,又不愿看大夫,所以想劝娘娘,您心有大志,又何苦囿于一时之困?” 乔楚怔然凝视着她。 郦琬又道:“路是人走出来的。不去走,又怎知对与错?若您要走妾身的路,便多记着他的好,少惦记着他的坏,这世间,又岂有完人?圣人都曾犯过错,您说对吗?” 一时间,乔楚竟无言反驳她。 “倘若您不愿与妾身走同样的路,那更加保重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娘娘,莫要用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她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压在乔楚心中的那片阴霾渐渐散去,前路陡然变得开阔且明朗。 “谢谢你,许夫人。” “能为娘娘解忧,乃妾身之幸。更何况,娘娘您救过琳琅,亦是妾身的恩人。” 乔楚吃惊道:“许琳琅与你是?” “妾身与她乃是手帕交。听闻因为娘娘,皇上才对琳琅网开一面,妾身在此,替她谢过娘娘大恩大德。” 说罢,郦琬起身行礼。乔楚赶忙要扶起她,可仓促之间,她只觉体内涌出恶寒的感觉,竟是手在空中虚捉了下,随即天旋地转,耳边只传来郦琬仓惶的喊声。 “娘娘——” 刺史府大厅,赵春芳正批阅完神都送来的急件,放下手中笔,他抬头便见日至中天。 “你那位嫂嫂,可有把握?” 让郦琬去当说客,也是权当一试的办法。赵春芳看向许知弦,后者勾起笑:“公子,内子聪颖,且重情义。臣已告诉她,因着姑娘的原因,那许琳琅父女才得以周全。她对姑娘感激万分,定会劝得姑娘想开。” 圣旨才刚下,还没拜堂却连“内子”二字都用上了。赵春芳暗忖,这许知弦当真是心急。 不过,他也不与他计较。倘若郦琬真能劝得了乔楚,那确实意外之喜。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4 首页 上一页 82 83 84 85 86 8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