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无奈时,又传来一下巴掌声,一下,两下,三下,越来越密,老嬷嬷脸色微变,倏地起身,步伐轻快地离开沉水院。 老夫人说得对,大公子是开窍了。 且开窍得很快,一步到位。 崔寄梦从未如此憎恶过读书,她幼时在学堂时就不爱读书,夫子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谢泠舟不一样。 他太严厉,一丝不苟的严厉。 一页纸的内容他要让她重复念上百次,才放过她,但还未完,还有下一页。 一页比一页难。 她此刻总算明白上次她让她哄他入睡时,他说的一发不可收拾是何意思。 的确是一发不可收拾。 算起来,自他离京前到新婚之夜,他们分开了整整五个月,如今他仿佛要把五个月里的空缺都补回来,不留余地地紧紧相拥,一刻也不舍得与她分开。 从前他从未这般凶狠过,她以为梦里的他和现实中的他不一样,直到如今,起起伏伏间,她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他根本就是梦里那个谢泠舟。 那个在会身体力行地耐心教她,还会带着她一遍遍温习,在她做得不好时用戒尺严加惩罚她的谢泠舟。 就在她快要哭出来时,他忽然顿住,与她十指紧扣,哑声道:“夫人。” 她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语不成句地回应他:“表兄……” “不对。”他又重重打了她一下。 崔寄梦这才醒了神,这不是在梦里,如今他们已成婚,可郎君这个称谓本就特殊,二人又是这般亲密的姿态。 她不敢直视他,低垂着眼。 “郎君。” 可他还不满意:“看着我说。” 她犹豫着抬眼,与他对视,而后红着脸低低唤他:“郎君。” “乖。”他总算满意了,俯身轻吻她额上,然而崔寄梦上当了。 她听话地叫了他“郎君”,但他反而更过分了,一面食言,一面继续让她唤他,崔寄梦神志不清,只好照做。 红罗帐随风来回摇曳,直到红烛燃尽,笔直的烛台上流下一行行烛泪。 别人的新婚之夜是耳鬓厮磨,可崔寄梦的新婚之夜却是念了一整夜的书,册子有九十九页,他们学了一夜也才学了一半。 被他从浴池里捞出来时,崔寄梦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无比懊悔自己方才为了面子而不把书册藏起来的决定。 明日一定要毁了那本册子。 清晨晨鸟鸣啼,喜鹊在枝头欢歌,崔寄梦挣开疲倦的眼,瞧见床边坐着个人。 她想到昨夜念的书,慌忙拉过喜被将自己盖了起来,“你……” 谢泠舟笑着将她的被子掀开,“你什么你,昨夜没学会?” 崔寄梦索性不说话,扶着酸痛的腰肢起身,并不敢看自己身上的痕迹:“我要更衣了,今日要去拜见祖母。” 谢泠舟含笑看她:“夫人叫祖母倒是改口得很快,唯独一句郎君学了一整夜,如今都还不大熟练。” 她不理会他,叫来采月更衣,谢泠舟已扶起她,“我来吧。” 他接过采月端过来的衣裙,一件件替她穿上,起初生疏,到后来便很顺手。 大婚次日,新人仍需穿红衣,婚后新妇要将长发盘成发髻,采月替她盘发时,谢泠舟就在身后看着,眼看着一头柔顺青丝被盘成一个温婉的发髻。 那个初见时怯怯叫他表兄的少女,如今已是他的妻子。 这一年里,他见证了她从青涩羞怯,到如今的妩媚韵致,从彷徨无助,到后来的勇敢坚定,而他也从一个冷冰冰的人变得有了人情味,开始眷恋俗世温暖。 他不由透过铜镜,对她笑了笑。 正巧,铜镜里的女子与他对视,她起先微怔,随即莞尔一笑。 夫妇二人到了前院,众人已在等着了,谢老夫人眼睛不移地望着外头,见长廊转角处出现一抹朱红,眼睛倏然亮了,远远看到长孙携着这孙女往这边走来。 长孙成了家,较之以往的清冷多了温润,而外孙女梳起新妇发髻,成了她的孙媳妇,羞怯之余更添婉约。 跨过门槛时,崔寄梦一抬腿,眉头不禁蹙了下,谢泠舟体贴地扶住她的手。 谢老夫人想起昨夜老嬷嬷回来传的话,如今见二人琴瑟和鸣,更是满意。 谁说团哥儿不会疼人? 果真还是得一物降一物啊! 新婚夫妇一道给长辈敬茶,崔寄梦端着茶,柔声道:“祖母,请用茶。” 谢老夫人眼眶顷刻湿润了,颤着手接过:“好,好孩子……” 她送了新婚夫妇一对小孩用的长命锁,嘱咐谢泠舟:“往后就是有家室的人了,立业固然重要,但也要多多陪陪妻子,早生贵子,祖母想抱曾孙子很久啦!” 崔寄梦脸又红了,谢泠舟则一本正经,恭谨道:“孙儿谨遵祖母教诲。” 给大房二房的长辈行过礼,末了该给同辈见礼了,谢迎鸢、谢迎雪及谢泠恒一个比一个老实,往常对谢泠舟如何敬畏,如今便对崔寄梦如何恭敬:“多谢长嫂。” 一声声长嫂叫得崔寄梦赧颜。 一看身侧这位负着手,好一个道貌岸然的长兄!她也学着他,端出持重模样,对几个弟弟妹妹笑道:“不必多礼。” 夫妇二人刚落座,谢老夫人就挥了挥手:“你们昨夜也累了,一会还要去拜见长公主殿下呢,不必待在这儿了。” 二人便去了长公主府。长公主原本正悠哉悠哉地听曲,见到儿子儿妇过来,收起散漫,整了整衣襟:“来了?” 这样正儿八经的殿下叫崔寄梦实在不习惯,有些忍俊不禁,微笑着上前行礼:“儿媳给母亲殿下请安。” 这一声母亲竟让长公主红了脸,蛮不自然地扶起她:“好孩子,起来罢。” 因为身份转变,三个人都有些拘谨,后来长公主先绷不住了,爽快地扔了团扇笑道:“都是自己人,装什么装?” 给两个新人送过礼后,瞧见崔寄梦眼底脂粉都遮不住的乌青,长公主不露痕迹地轻挑秀眉:“先回去休息吧,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只是日后带你去乐馆得偷偷摸摸的了,省得这小子找我算账。” 崔寄梦抿唇笑了笑。 “孩儿不敢。”谢泠舟诚挚道,低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太过坦然,越坦然越让崔寄梦忐忑,想起昨夜,她一双脚忽而抵l在他宽阔肩头,偶尔踩在结实的胸膛上,甚至越过她自己的头顶。 她顿时觉得不妙,忙收起笑。 二人回了府,到了假山石边,谢泠舟躬身将她拦腰抱起,回到了沉水院,他轻轻将她放在榻上,环顾周遭。 清寂了数年的室内挂着新婚的红绸,变得有了烟火气息。 一张架子床被换成了拔步床,窗前原本是他的书案,现在换成了她的妆台,墙角衣架上放着的是两个人的衣服。 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别叫走了进来,跳到崔寄梦怀里,那只小白猫也跳了过来,围着她转。 谢泠舟低头看了别叫一眼,伸手轻轻拍了拍圆滚滚的猫头。 当初这猫丢得实在是妙。 崔寄梦抬头,眼里笑意融融:“郎君可真是空手套白狼,如今猫回来了,还添了一只,不仅如此,还多了一个我。” “夫人谬赞。” 谢泠舟将猫拎到一边,低头轻吻她眼上的小痣:“往后,还会有更多。” 崔寄梦起初未听懂,直到她被轻轻放在榻上,那本尚未来得及扔掉的册子被他拿了过来,这才明白过来。 耳边有个清冷的声音在低声诱哄。 “夫人,有道是学无止境。” 神思仿佛被含在口中,雪暴露在日头下,慢慢化成水,软成一滩,崔寄梦挣扎着去拉红罗帐:“先……先拉上帐子。” 红罗帐被一只修长的手拉上了。 随即那只手抓住攥着纱帐的另一只手,不容分说将其带入罗帐内, 窗外晴光大盛,温暖的日光照在轻轻摇曳的罗帐内,光影浮动,影影绰绰。 罗帐内冰雪消融。 —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 啊,终于结芬了。复阳了,脑阔有点晕,也有点伤感,一时半会不知该说什么,要说感谢,其实每章发布时心里都在感激在读的小天使们TxT。 想写的番外有: 1)青梅竹马if线,2)婚后日常,3)大灰狼强取豪夺小白兔if线,4)先婚后爱的if线。 待我一会在评论区开个楼,把其他可能的选项分条打上,大家有想看的也可以在底下补充,到时候会根据那个楼里的点赞量选择写哪个。 (不行,脑阔太晕了,再熬夜就要寄了,先这样QAQ,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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