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征询崔寄梦意见。 但崔寄梦没回答,脑中只不断回荡着二舅母方才同朱嬷嬷说的那句话,“就算要走,也不是您走。” 舅母的意思是?该走的人是她? 她怔然望着脚下,谢府宅子里的地砖都是从苏州运过来的,纹路典雅大气,铺得平平整整,缝隙都微不可见。 可她却想起了桂林郡崔家老宅,家中地面用的是青砖,年久失修,已变得凹凸不平。祖母严厉,而她偏偏愚笨又认死理,每当祖母觉得在对牛弹琴,都会无奈地拿手杖敲击地面,久而久之,地砖被敲出一个个凹陷的小坑。 当年,祖母就是敲着手杖,一遍遍教导她,“必要时,可弃卒保车。” 若按照祖母当年所教,眼下她无法自证清白,显然把自己摘出来更稳妥,必要时甚至可以找替罪羊。 但采月跟了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 崔寄梦咬咬牙,从座上起身,声音低弱但很坚定:“冤枉我可以,但冤枉我的人,不行。采月跟了我十年,我信她,况且昨日派她出府的人是我,只是未去当铺。” 王氏冷声追问,“那是去作甚?” 崔寄梦低垂着眼皮,长睫颤了颤,“去抓药……我夜里多梦睡不好,听说城西有大夫善治此症,便谴采月去抓药。” 这话落在王氏耳中,除了替自己辩驳,还有博取同情的意思。 她平生最看不惯那些矫揉造作,用柔弱来博取怜惜的女子,不禁冷笑:“可这能说明你的人没去当铺、能抵赖掉你目无尊长还谎话连篇的事么?” “够了!”谢执咬牙低吼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大。 一直旁观着的谢蕴揉了揉额角,他本不愿越俎代庖,但他们再闹下去只怕会气得老太太犯病,遂冷静道:“寄梦这孩子秉性纯质,大抵不会说谎,何况也不一定是昨日出府那几人所为,这镯子至少值数百两银子,当铺向来只给现银,不妨先在府里搜搜看有无赃款,若不成,再想别的法子。” 他知道这个法子不能准确找到罪魁祸首,只是想让王氏暂时罢休,以免闹大了让孩子难堪,晚辈们敬重大伯,纷纷附和。 朱嬷嬷则窃喜,她把钱存进钱庄里了,银票缝在衣裳里,搜也搜不到。 就算皎梨院那里也没搜到,最后嫌疑最大的人,还是表姑娘。 但谢执不敢冒险,担心结果对外甥女不利,索性和王氏服软:“府里那么大,随处挖个坑黄金万两也能藏得好好的。芸娘,当初因为护身符责备你,是我鲁莽对不住你,横竖镯子找回来了,就算了吧。” 丈夫脾气执拗,在公爹跟前也没服过软,居然当众同她认错,即便知道这是为了袒护崔寄梦,王氏耳根子也软了。 可心里还是不平衡,放柔了声音:“我方才是一时心急,不是非要跟梦丫头过不去,只是不查的话,我心里会一直留个疙瘩,将来对婆媳关系也不利。” 谢泠屿自告奋勇要带人去搜:“我相信表妹!阿娘要觉得只有找一找才能打消疑虑,那便找找。” 他转过身,温声对崔寄梦道:“表妹放心,我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但崔寄梦只觉他异想天开,“倘若搜不到呢,二表兄会怀疑是我么?” 谢泠屿不假思索:“不会的,表妹冰清玉洁的人,一看就不贪财。” 崔寄梦竟觉哭笑不得,诚如二舅舅所言,府里多的是藏东西的地方,更何况,朱嬷嬷兴许早已把钱挪到别处。 她已经能猜到接下来的事。 真相查不出来,只不过在二舅舅劝说下,二舅母不会再计较。 但大家心里会埋下怀疑的种子。 然而她不能拦,阻拦意味着心虚。 可惜了,祖母那么用心地教她,希望她将来不靠他人怜惜,也能在谢氏立足。 可才刚来没几个月,一个朱嬷嬷,一个手镯,就让她无力招架。 崔寄梦缓缓坐回座椅上,无奈笑了笑:“那便辛苦二表兄了。” 谢泠屿笃定点头,心里其实没那般笃定,但母亲说得对,他不得不去搜,哪怕搜不到,只要他愿意,也能在过后找由头替崔寄梦开脱,再淡忘此事。 但若不搜,反倒会一直惦记着。 他狠下心往门外走去,刚要跨出门槛,险些撞上来人,踉跄着后退。 “兄长怎么回来了?” 谢泠舟余光落在那道杏色身影上:“事忙完了,回来给祖母请安。” 谢泠屿知道昨日兄长连夜被叫去衙署,想来忙了一宿,回来不忘给祖母请安,却碰上家中出乱子。 此事牵扯到了他的未婚妻子,谢泠屿觉得他也有责任,带着歉意道:“家中出了些小事,给兄长添乱了。” 但这话对崔寄梦来说不是袒护,而是在她心上扎了一刀。 二表兄把责任往身上揽,不就意味着他潜意识里也认为是她在添乱? 她低下头,扯出一抹苦笑。 只能极力宽慰自己,虽说镯子不是她当的,但也的确是她粗心导致的。 而谢泠舟听了堂弟的话,勾了勾唇角,笑得意味不明。 “此事与二弟何干?” 作者有话说: 弟弟:兄长此话何意? 男主:你想的那个意思。
第20章 撑腰 ◎即便表姑娘不姓谢,也是谢家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诧异。 都以为谢泠舟言外之意是认为崔寄梦有错,给府里添了乱。 崔寄梦脊背塌了下去。 因为梦里他的亲昵呵护,在见到大表兄的一刹,她竟有种被欺凌的孩子见到父母般的安定。 但那不过是梦,她扯了扯嘴角。 谢泠舟缓步进门,在崔寄梦跟前站定,不露声色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向跪伏在地的朱嬷嬷。 他一垂下眸,眉眼间便有几分像佛堂中的佛像,平和、带着怜悯。 谢蕴蹙眉看着儿子,圣上曾夸赞这孩子是冷面菩萨,处事清正不阿。 可这是在家中,便是他表妹真做了错事,也不能这般不近人情。 正欲拦住,却见谢泠舟眼神倏然变冷:“即便表姑娘不姓谢,也是谢家的人,并非一个仆从能随意污蔑的。” 崔寄梦愕然抬头,和他匆匆对视后又迅速低下,手紧攥裙摆。 大表兄清冷端肃,这府里她最不敢奢求的便是他无条件的信任。 可如今种种端倪指向她,他却没有急于追查真相,而是先为她撑腰。 她想起那个梦里,他曾凝视着她,“二弟不管你,我管。” 意识到自己竟把梦境和现实混淆,崔寄梦羞愧地掐了掐手心,大表兄此举仅仅是出于亲人之间的袒护。 朱嬷嬷方才还暗喜,却没想到谢泠舟突然把矛头指向自己。 这位大公子一直待在云端,从不关心府里琐事和几个弟弟妹妹,为何会破天荒替一个刚来没几月的表姑娘说话? 她料定了他没有证据,眼珠一转,绝望地捂住脸,“大公子和表姑娘只隔着一道墙,自然熟络些,表姑娘又是您未来弟妹,您护着自己人天经地义,我不过一个下人,不敢求主子怜悯,只是老奴一把年纪,您为了私情,竟要诬陷老奴……” 一番话叫在场众人又愣住了,尤其几个晚辈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府里谁都有可能产生私情,唯独崔寄梦和谢泠舟,一个规矩守礼,一个清冷自持,绝无可能暗中媾l和。 谢泠屿觑一眼谢泠舟,兄长神色平静,但越如此越代表他不高兴。 他又看向表妹,她清誉受损,头垂的很低,耳垂烧红,手指都在微抖。 但崔寄梦并非因为气愤,而是内疚和负罪感。为那些亵渎大表兄的梦而内疚,尤其谢泠舟人还站在她跟前。 这实在羞耻。 她将头垂得越发低了。 余光看到那月白袖摆下,谢泠舟拇指正缓缓摩挲着食指。 修长白皙的长指,屈起又伸直。 梦里在湖中便是如此,对面站着二表兄,他无视二表兄的怒气和她的哀求,在身后冷声命令:“让他看着”。 衔含耳垂,勾动长指,呢喃着低声问她,“二弟来过这儿么?” “他这样时,你也这么喜欢?” “别再看他,看着我。” …… 崔寄梦睫毛猛颤,理了理裙摆,并紧双膝,越发无地自容。 大表兄若知晓了,可会厌恶她? 她吓得身子抖了抖,随即看到谢泠舟的手握成拳,攥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直到指关逐渐泛白…… 她不禁怀疑他有读心术,读到她梦中的画面,霎时脑海一片空白。 下一瞬,上方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这笑一如既往,听不出情绪。 崔寄梦下意识抬头,撞上谢泠舟寒凉甚至带着讥诮的目光,她当即明白了,大表兄这一声……是冷笑。 谢泠舟神色不明,转向朱嬷嬷,“府里规矩,污蔑他人,罚俸半年;以下犯上,罚俸三月;盗窃物品,杖十五。” 一堆罪状罗列下来,朱嬷嬷已是冷汗涔涔,方才只想着转移矛盾却引火烧身,此时后悔不迭,忙磕头认错:“大公子饶命,我是被冤枉了心里委屈,才说错话!求您看在老奴在府里干了三十多年的份上,绕了老奴这一回!” 王氏瞧见朱嬷嬷鬓边白发,心中酸涩,这妇人从她嫁过来后一直侍奉身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要因别人的过错受牵连?如此一想,对崔寄梦的不满卷土重来了。 她冷着脸扶起朱嬷嬷,“朱嬷嬷是我的人,我自会处置,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清真相,还府里安宁。” “二婶说的对。”谢泠舟不紧不慢道,“但不必兴师动众去搜。” 王氏冷笑:“不搜,你有证据?” 谢泠舟淡道:“不错,侄儿是有。这妇人存银的钱庄,及当镯子的当铺,均是长公主殿下名下的。” 王氏只觉他是拿长公主压自己,讥笑着打断:“这算哪门子证据?” 谢执沉声插话:“钱庄存钱都会留有底契,记着存银者和存银数额,当铺也有账册,取来两笔账一对,两边银子数额对得上,不就知道是谁当掉的?” “正如二叔所言。”谢泠舟颔首,取出底契和当铺当日账目,递给王氏。 朱嬷嬷面色煞白,夭寿!她哪知道那家钱庄和当铺是长公主的? 王氏细细比对着,“这的确是朱嬷嬷昨日存的,但这底契上是六百两,而当铺账册上写着镯子当了六百八十两,” 朱嬷嬷才想起这茬子事,重新挺直腰杆:“老奴昨日是存了银,但那是老奴攒了大半辈子清清白白的血汗钱!” 谢泠舟声如寒冰:“镯子六百八十两,一两赏给替你当镯子的人,你取出七十九两,余下六百两悉数存在钱庄,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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