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不过一个镯子,二房当不会介意,“不必,暂且这样吧。” 近日事务繁多,他无暇多想。昨夜刚忙完,听云鹰说见有人在谢府前将手镯交给二夫人,二夫人气得满脸通红。 谢泠舟深知这位婶母易怒,常被情绪支配,但这是二房的事,与他何干? 他狠心漠然置之,继续埋首案牍,入了夜再度想起此事,尚未来得及纠结,又被中书省的人急急叫走,一忙就到了黎明。 本已倦极,欲直接回佛堂休息,路过杏林时,步子顿了顿。 上次辞春宴她被人嘲弄,分明难过却强忍着走到这处杏林才敢哭出来,当夜梦中,他对她许诺,“二弟不管你,我管。” 最终谢泠舟还是叫来云飞,让他拿着自己手书,去长公主府送个信。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想。 忆起方才二弟把责任揽到身上同他致歉的事,谢泠舟不由哂笑,这个堂弟性子率真,但想法过于简单。 随之,他又想起那仆妇的话…… 护着自己人、私情,这些暧昧又背l德的字眼在舌尖无声辗转。 像一朵艳丽罂粟。 谢泠舟手抵在唇边,修长食指轻轻摩挲下唇,眸中一抹暗色稍纵即逝。 这时云飞进来了,“公子,老爷唤您过去。还有,晨时属下去长公主府时,殿下说很想念公子,让您得空去看看她。” 谢泠舟揉了揉眉心,面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知道了。” 但云飞知道他这会心情一定不怎么好,每次老爷传公子过去,不是议事便是挑剔,而长公主殿下叫公子,则是因为日子无聊,想起还有个儿子可逗一逗。 谢泠舟的确心情不佳,但不全是因为父母要见他,而是今日事端了结后,他们重归于好那一幕。 来到大房,谢蕴和云氏正教谢迎雪习字,一家三口都很安静,不说话只是相互微笑,但已足够温馨。 谢泠舟像在朝中面见上首那般客气行礼问候,“父亲找我有何吩咐。” 谢蕴不顾妻女在场,直接道:“你一贯不管家里事,今日却肯出面帮你表妹澄清,这很好,只不过。” 不必猜,谢泠舟也知道谢蕴接下来要说什么,他说话习惯了先肯定,再说“但是”,“不过”,在旁人看来是委婉,但谢泠舟却认为,无论前一句如何夸赞,一旦后面带上“但是”,先前的夸赞就变了味,成了对下文否定的铺垫。 果不其然,谢蕴又道:“你虽有证据,但越俎代庖终究不妥,况且身为晚辈,纵使你二婶无理,当面顶撞有失敬重。” 谢泠舟并非不懂这些道理,照他往日行事风格,至多拿了证据交由二弟,尔后置身事外,但这次他莫名有个执念。 总觉得这个人,得由他亲自庇护。 但如今在谢蕴跟前,过往那些训诫愈见清晰,他忽觉那执念荒诞至极。 云氏见父子俩陷入沉默,出言缓和:“泠舟也是出于好意,那仆妇过于奸诈,若不是他,阿梦怕是有口难辩。” 提起外甥女,谢蕴面色和缓些许,想起那仆妇的话,旋即皱眉:“阿梦是阿屿未婚妻子,自有阿屿护着,且听母亲意思,明年孝期后便要办喜事,往后那就是他弟妹,两处院子又只一墙之隔,更得避嫌。” 自十岁起,谢泠舟已不再会因为谢蕴的苛责有过多情绪起伏,唯独此刻,他感到烦躁,但他惯会用表面的恭敬以求清静,“父亲教训得是。” 他不愿多待,谢蕴亦不愿多留,挥挥手,“无事了,你自便吧。” 出了大房,云飞上前请示,“公子今日可还要去长公主府?属下好提前备车。” 谢泠舟才想起还有个母亲等着。父亲苛刻,生母散漫,往日出于孝道他还会客套虚礼,但今日,这二人他一个也不想见。 “不了,回佛堂。”稍顿,又改了主意:“备车,去别院。” 这一日,崔寄梦心力交瘁。 然而夜里躺在榻上却迟迟无法入眠,越想越觉得后怕。 那位朱嬷嬷心思着实深沉,面上热情周到,若不是早先亲耳听到她在搬弄是非,只怕她也会跟二舅母一样,以为那是个心地善良的妇人。 幸好有大表兄。 她突然发觉,这府里,因婚约之故对她最热情的人是二表兄,对她最疏远、交集最少的人,是大表兄。 但细数来,帮她最多的也是大表兄。 落水时救了她,为顾全她名节说是二表兄所救,后来她腹痛难忍,他又抱起她回了院子,还有此次一声不吭帮她取证据。 再算上梦里对他的冒犯,这般一想,她亏欠大表兄良多。 崔寄梦怀着内疚和感激入睡。 她感激的人再度入梦,崔寄梦像小孩对待最信赖的长辈那样,缩到谢泠舟怀里,娇声呢喃:“他们都不信我,好在有您。” 谢泠舟揉了揉她发顶,低声问:“那你拿什么报答我呢?” 她说:“我送您一把琴,可好?” 谢泠舟低眸,许久才哑声道:“好。” 随即绸布被玉白长指挑开,琴弦拨动,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弹琴人呼吸渐沉,而琴始终只能发出含糊弦音,断断续续。 下一瞬,谢泠舟忽然松开了手,梦境被从中扰断。 醒来后,崔寄梦说服自己,她只把大表兄当成一位可靠的兄长,没有别的。 后来朱嬷嬷最终被官府定了罪,此番波澜平息,谢府众人对崔寄梦补偿式关照,日子四平八稳过着。 大概是抓的药起了效,一连半月,崔寄梦都再未梦见谢泠舟。 * 这日黄昏夕照。 谢泠舟正在衙署里埋头案牍。 云飞守在外头,望向巷子拐角处,那后方有条街通向赵国公府,赵国公夫人常会遣昭儿小姐来给公子送吃食。 这半月谢泠舟一直歇在别院,偶尔夜宿衙署,赵昭儿没少来送吃食,只可惜谢泠舟无心,那些心意都进了云飞腹中。 忽而拐角处出现马蹄声,云飞站直身子,收敛神色。然而来人却是谢府小厮,他再度靠回树上。 小厮匆匆下马:“快告诉大公子!老夫人病了!让大公子回府一趟!” 云飞倏地直起身往衙署里跑。 通传后,谢泠舟才记起今日是已故崔姑母的生辰,对谢老夫人而言是个难熬的日子,祖母大概是郁结在心才身子不适,他搁下公务,马不停蹄赶回谢府。 府里一片平静,完全不像往日老夫人生病时的情状,但祖母从未骗过他,谢泠舟还是去了前院。 主屋里。 谢老夫人和崔寄梦正有说有笑。 早先崔寄梦听外祖母院里小厮去沉水院找谢泠舟,称老夫人身子不适,出于担心,便熬了参汤带来前院。 谢老夫人见她来探望,欣慰之余笑得有些心虚,老小孩般眨眨眼,“好孩子,外祖母这是放诱饵,钓团哥儿呢!” 崔寄梦只当外祖母是想念大表兄了,并未多想,和老人家聊了会天。 谢老夫人看着外孙女和女儿肖似的面庞,心中难受得慌,提起那日的事:“你二舅母脾气直,但心思简单,说白了就是小孩心性,梦丫头多担待着些。” 崔寄梦温顺颔首,“孙女知道。” 上次王氏气急时说的那些话的确令她心凉,可那之后她能看出舅母是实打实的内疚,拼命在弥补她,后来又发觉这位舅母是个容易被情绪支配的人,也就慢慢释怀。 才聊了会,谢老夫人就显出疲态,崔寄梦告辞要离去,却被叫住,“梦丫头平日要无事,替祖母抄些经文罢?” 她正愁日子无聊,自然乐意。 谢老夫人喊来贴身嬷嬷,“带这孩子去茶室取我前些日子找来的经书。” 崔寄梦去后,老夫人半卧在躺椅内,手揉着额角,嘱咐嬷嬷,“这参汤是梦丫头心意,别浪费了,就用它吧。” 老嬷嬷端着参汤下去了,很快又重新端了出来,不一会,谢泠舟来了。 一进门,见祖母神情萎靡,谢泠舟温言劝说:“祖母身子不适,该卧床休息。” 谢老夫人上下打量长孙,“祖母没病,但也快病了。” 谢泠舟悄然舒气,想说没事他便先回去了,却被拦住了,“坐,祖母有话问你。” 谢泠舟只得坐下任凭拷问。 “听你院里的人说,你这几天都歇在外头?”谢老夫人打量着孙儿,越看越怀疑。 谢泠舟只道:“孙儿公务缠身。” “什么公务要在外头歇息?”谢老太太的声音霎时严厉起来,拿手杖敲着地面。 谢泠舟无奈,祖母火急火燎派人把他叫回来,原是以为他在外头养了人。 然而他想养的人,并不在外头。 谢泠舟垂眸,老太太脚下那块汉白玉地砖因常被敲击,已凹下去一小块,与周遭平整的地砖一对比,十分碍眼。 他忍不住想出言提醒,又不愿冒犯长辈,错开目光,“祖母放心,孙儿只不过想去别院透透气,并无旁的,更会谨记家训,洁身自好。” 谢老夫人更气了,“你就是太洁身自好了,祖母才不放心!” 说着压低了声,“团哥儿,祖母问你一句话,你得如实回答。” 谢泠舟:“祖母请问。” 谢老夫人:“你……可是不喜欢女子?” 谢泠舟滞了滞,正声道:“孙儿只是暂时没有心仪的女子,并非不喜欢女子。” 谢老夫人一颗心落了下来。 而谢泠舟却蓦地感到心头被什么戳了一下,软软的,伴随着细微的酸涩。 他望着手中杯盏里清凌凌似一汪清泉的茶水,禁不住走神。 祖孙二人各有心事,良久,谢老夫人直起身子,凑近了些低声问他。 “那团哥儿你,你觉得你表妹如何?” 话才刚问完,谢泠舟手中杯盏猛地一抖,茶水洒泼出来。
第22章 一更 ◎弄疼你了?◎ 月白外袍沾上枯黄的水渍。 颜色像夏末枯萎的树叶, 又像是久旱的枯叶因逢雨而焕发微弱生机。 谢泠舟默然拿出帕子,擦拭身上茶水,眼底冰霜融化, 只余一滩柔软春水。 “表妹很好。” 谢老夫人方才还蔫儿着,这会来了精神, “虽说两位表姑娘都嫁入府里, 传出去确实容易让人笑话咱家, 不过……” 谢泠舟这才想起他有两位表妹, 面上重新结了霜, 蹙眉打断了祖母,“赵家表妹很好,但孙儿对她只有兄妹之谊。” 老夫人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其实孙儿才及冠,婚事倒也不必心急,只是诸多迹象让老人家放不下心。 长孙自小就极不喜被人触碰, 尤其是女子, 沉水院里有数位美婢, 他却只让那几个护卫近身,近日还听说, 他与那有龙阳之好的病美人三皇子过往甚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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