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学的门外,来了一个年轻的客人。 那是个神色恹恹,稍显忧郁的青年。 他到门前去停下,抬起头来,注视着门上悬挂着的那块牌匾,良久之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这是高皇帝的手书啊。 真是时移世易,岁月匆匆。 白应进了国子学,叫人引着,经由一条青石小路,往存放机密卷宗的书室去了。 路上偶尔也会遇见身着国子学服制的男女学生,亦或者是有老师在草坪上席地而坐,进行授课。 大抵是到了下课的时候,钟声在远处高塔响起,一群鸽子震动翅膀,向着另一片绿荫飞去。 白应一路到了国子学里被列为禁地的书室——说是禁地,里边其实并没有存放什么禁忌的东西,多半是国子学历代保存下来的珍稀典籍、机要文书等物。 除此之外,此地还有另一个很要紧的职能。 这里存放着还未启用的国子学的考试试题。 领路人将白应带到书室门外,便自行停住,不再上前。 白应朝他道一声谢,推门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抹浓紫。 是位紫衣学士。 白应目光随意的在室内一扫,忽的在那紫衣学士的脚边顿住了,他惊讶地“啊!”了一声,少见的变了神色。 那紫衣学士脚边匍匐着一只红狐狸。 那只红狐狸四肢修长,毛发蓬松油亮,脸颊丰润,红褐色的眼珠包含朝气,不安又不忿的转动着,看看面前的紫衣学士,再狐疑的看看白应这位不速之客。 白应快步上前,蹲下身去,神情关切,小心的查看这只红狐狸的情状。 红狐狸起初有些警惕,下意识往后缩一缩脖颈,等到白应真的到了近前,它却愣住了,鼻子向前嗅了嗅,尾巴随即晃动起来。 它很温顺的将毛茸茸的脸搭在他的掌心里。 白应又是高兴,又是惊奇:“湮灭纪之后,居然还有同类能修出灵性来!” 他看着那紫衣学士,由衷道:“多谢学士手下留情,没有伤她!这回的事情,我欠学士一个人情!” 那紫衣学士道:“太太这么说,就太客气了。” …… 乔翎这边同梁氏夫人分别后,便直奔京兆府,将那三人交付过去,掉头就往大理寺去寻曾元直了。 “我这里发现了一些线索,只是对于神都城内各处不甚熟悉,恐怕难寻疑犯踪迹,劳烦曾少卿寻几个老差役襄助,才好办事!” 曾元直彼时还没多想,使人去点了几个经年的差役出来,同时随口问了一句:“乔太太发现了什么线索?” 乔翎遂将手里边厚厚的一摞画像递到他面前去了:“这些人,通通都有嫌疑,等我把他们抓起来细问!” 曾元直:“……” 曾元直向来都是使人吃惊的那个人,今次却是颠倒过来,瞠目结舌:“这?!” 他心说:从双方联系起来准备合作,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夜功夫,撑死了再饶上昨天下午,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越国公夫人居然找到了这么多线索? 人像已经极难得了——这些人的栖身之处,又是从何得知的?! 曾元直见猎心喜,着实起了结交之意,加之那几个差役未到,不由得快问一句:“乔太太真乃神人也,曾元直远远不及!您是如何在短时间之内寻到了这么多线索?” 乔翎:“……” 乔翎很冷酷、很大佬的说:“别管!” 曾元直:“……” 那边几个差役到了,乔翎带上人,道一句再见,风风火火往金吾卫所去寻金吾卫长史赵桥去了。 先前因为无极意欲劫走柳直之母柳老夫人的缘故,两方曾经打过交道。 乔翎并不过多啰嗦,将曾元直交付给自己的文书与赵桥看过,便开口向他借调金吾卫率一百人。 赵桥自无不应:“旁人必然不可,但乔太太上门,怎么能说不可?” 他道:“我给您两百人!” 乔翎觉得这位赵长史很有意思,再三谢了,带上金吾卫,骑马往广济坊去拿人。 她卜算出来的,其实只是大略上的方位,并不十分精细,但是大理寺那些经年的老吏却不一样,娴熟此道,眼光毒辣。 而金吾卫负责卫戍京师,更擅长缉拿贼匪。 再有容貌画像往前一放,嘲风镜在后协同,决计没可能失手! 乔翎带着人抵达广济坊的时候,梁氏夫人已经到了。 那只狸花猫先前明明被丢在了温泉别庄,这会儿不知怎么,竟也寻来了,正坐在马脖子上,喵喵叫着大声指责梁氏夫人不讲义气,抛下它自己跑了。 梁氏夫人臭着脸不做声。 这会儿见儿媳妇来了,赶忙提溜着它的脖颈,叫它回头:“看,是乔霸天!” 乔翎:“……” 狸花猫先愤怒的回头去骂了梁氏夫人一句,然后便转过头来,朝着乔翎开始喵喵喵! 乔翎只觉不痛不痒,嘟着嘴:“嘬嘬嘬,小猫咪~” 梁氏夫人护着自己的猫:“你别把它给气出个好歹来!” 那边金吾卫已经开始发力。 乔翎要抓的人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同金吾卫发生纷争——向来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江湖人士? 更不必说金吾卫本就地位超然,中郎将是中山侯世子庾言,庾言的胞弟,正是大公主的驸马! 庾言之上,则是国舅朱正柳,要说关系,甚至于比庾言还硬! 江湖人士,即便背后有个恩主,有所依仗,也不敢得罪真正的高门显贵的。 人很快被拿到了,只是满脸冤枉:“不知小人犯下了什么罪过,竟劳动诸位大人来拿?” 围住他的金吾卫率无人应答,潮水一般向左右两道分开,乔翎与梁氏夫人催马上前。 乔翎问他:“近来神都城中内外,是否有什么来历可疑之人?” 那人不由得怔住了:“啊?” 乔翎目光不善的看着他,没再说话。 那人端详她几眼,脑海中忽的浮现出一个可怖的猜测来,当下缩了缩脖子,试探着道:“尊驾可是越国公夫人?” 乔翎:“……” 梁氏夫人:“噗嗤!” 乔翎面无表情道:“不是,我姓梁,是越国公府的太夫人。” 梁氏夫人猝不及防,勃然大怒:“……喂!” 乔翎继续面无表情道:“我不叫‘喂’,都说了我姓梁,是越国公府的太夫人!” 梁氏夫人还要再骂,忽的察觉不对,身后金吾卫那群人俱都盯着自己婆媳二人,神情微妙…… 她就跟被电了一下似的,立时刹住了话头。 那边被拿之人已经知道自己遇上了大名鼎鼎的神都第一癫人。 诸多事迹表明,甭管你是天潢贵胄,还是豪商巨富,甚至于说句逾越点的话——即便是皇帝老爷得罪了这位,说不定她也敢撸起袖子上去给他一个嘴巴! 他当下不敢迟疑,一五一十的交待了出来。 他且说,乔翎且卜,卜到某个人的时候,她神色忽的为之一动,继而失笑。 梁氏夫人察言观色,低声问:“怎么了?” 乔翎笑道:“卜不到这个人在哪儿。” 梁氏夫人纳闷不已:“那你还笑得出来?” 乔翎听后笑的更高兴了:“算不出来,就说明他跟玉映发生了牵扯啊,我的傻婆婆!” 梁氏夫人起初一怔,复又一喜,两种情绪交织一处,连乔霸天胆大包天,居然敢取笑自己傻都没顾及上。 乔翎转而又去拿名单上的后几个人。 神都城内发生了声势浩荡的缉凶事件,难免要惊动各方。 只是一来有大理寺的招呼,二来有金吾卫协同,这两方衙门一个是九卿之一,另一个又是一贯的强势,且最最要紧的是今日还是越国公夫人领头,是以虽然将神都城生搅了一遍,竟也无人前去阻拦! 倒是有御史台的言官上疏弹劾,指责勋贵之妻乔某横行霸道,扰乱神都,奏疏递上去,却没有回响。 三省那边,卢梦卿还在替大姐洗地:“我大姐这么做,一定有她这么做的缘由……” 柳直碍于老母的救命之恩,更不好说什么。 俞安世因为女儿失踪,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情去管这些? 四位宰相,三个都不作声,且越国公夫人行事也算是有理有据,仅剩下的那一位唐无机,便也就不好再去说什么了。 那些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江湖人物,背后多半都有着高门大户的影子,只是乔翎在神都城内照单子抓了大半天,竟也无人吭声。 如是一来,倒是叫葬爱老祖的名声愈发如雷震耳了。 姜裕彼时正跟宁五郎在外巡街——他们俩实习期间,都担着京兆府的差事。 冷不防见有人过来,兴冲冲的告诉他:“姜裕,你嫂嫂跟你阿娘正满城的缉捕匪徒呢,真是好生威风,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告诉我们?!” 宁五郎面露惊色:“还有这种热闹?!” 又气愤地去看姜裕:“二郎,你真不讲义气,居然瞒得死死的,一声都不肯透!” 不想姜裕自己先大吃了一惊:“什么?我阿娘跟我嫂嫂?!” 来人诧异的看着他,纳闷不已:“你不知道?” 姜裕回想起昨天亲娘跟亲嫂嫂说的话,只觉满心悲愤! 他断然否决:“那不是我阿娘,也不是我嫂嫂!” 他心里边飘着雪花,简直要哽咽起来了:“我阿娘在城外庄子里,我嫂嫂陪着她一起,她们都是众所周知的温柔娴静,怎么可能带着人在外边耀武扬威!” 宁五郎:“……” 来人叫他这话说得呆了一下,倒搞不明白越国公府的人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了。 他挠了挠头,茫然道:“可是太夫人和越国公夫人此时的确在城中缉拿贼人啊……” …… 金吾卫开道,京兆府的差役寻人,乔翎与梁氏夫人居中带队,端是威风凛凛,气势非凡。 待到将名单上倒数第三个人拿住的时候,乔翎心里边已经有了几分眉目,连带着一直紧绷住的心弦都松了几分。 那边梁氏夫人早已经进入状态,轻车熟路的指挥金吾卫率拿人。 乔翎与之并肩,也就在这时候,她心头猝然一寒,感知到一股极为恶毒的阴冷目光,正在死死的注视着自己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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