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少尹“嗨呀”一声:“呸呸呸!这多不吉利?快别提了!” 两人说笑着吃了饭,倒是太叔洪照旧来得晚了,一边吃一边简单问了几句,午饭之后各自散去归家了。 …… 卫尉寺。 蔡十三郎下值的时间,同乔翎是一样的。 但是他签离的时间,却又比乔翎要早。 因为他没有留在卫尉寺那边用午膳,而是在到了下值的时间之后,就径直回府去了。 蔡十三郎问自己的奶兄弟丁七:“杨大郎一家人走了?” 丁七摇头:“还在收拾东西。” 蔡十三郎听得一声嗤笑:“他哪里是要收拾东西?他是想收拾我,又缺乏胆色,所以才如此踯躅!” 丁七觑着他的脸色,低声道:“他们那祖宅也就卖了一千五百两,十三郎慷慨,双倍赏了他,他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再不肯见好就收,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了。” 蔡十三郎面露郁郁,心烦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打蛇不死,今日反受其害!” 又问丁七:“京兆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丁七眼见着迟疑了一下。 蔡十三郎发觉了,脸色沉了下去:“出什么意外了?” “倒也不算什么意外,”丁七顿了顿,说:“先前给我们送消息的那个小吏,今上午被打了,罪名是玩忽职守。” “您说派两个人在京兆府外边候着,万一有什么消息,叫他及时再报,越国公夫人那边没什么动静,倒是他出事了……” 蔡十三郎有些心悸:“好快的手脚!” 他问:“杨大郎是什么时候去京兆府送信的?” 丁七缄默了一下,说:“今天上午。” 蔡十三郎沉着脸,点点头,又问:“是越国公夫人下令打的?” “不是,”丁七试探着说:“是跟着她的两个小卒子把人给抓出来的,十三郎——要不要去教训一下那两个人?!” 蔡十三郎心烦意乱道:“你是觉得我现在的麻烦不够大吗?” 要叫杨大郎闭嘴,是因为杨家的案子的的确确能牵连到他身上,甚至于连带着还涉及到了同前一位京兆之间发生的黑色交易,如果没有动作,任由越国公夫人去查,必然得伤筋动骨,前途尽毁。 可那两个小卒子同他有什么利害关系,何必平白再去拉仇恨值? 事实上,杨家的事情,已经叫他很懊悔了。 前几年年轻气盛,火气也旺,到了现在,再遇上过同样的事情,杨家想必也不会被整治得要背井离乡了。 至于当下,他只想叫这件事消弭掉,别再掀起风浪来了。 越国公夫人,那是好惹的吗? 要不是跟杨家的案子早早地就横在了那里,他真的不想去跟这一位作对。 只是,几年前他放话说神都城里有他就没杨家的时候,哪知道后边还会再冒出来一个越国公夫人啊! 蔡十三郎想到这儿,只觉得头隐隐作痛,进门去脱掉身上官袍,这才低声问丁七:“二公主的人都安置好了?” 丁七小心地观察了周遭,再三压低了声音:“都安置好了。” 他有些不安:“十三郎,难道越国公夫人还真能带着人过来刺杀你不成?” 蔡十三郎轻轻一笑:“小心驶得万年船。” 又不无怅然地叹了口气:“但愿二公主的人真的可靠吧。” …… 右威卫大将军府,正房。 闻氏夫人瞧见陪房在门外等候,也没着急,先教导儿子将手里边的课业完成,这才起身出去。 陪房轻声告诉她:“丁七昨天去了二公主的别院,今天又领了好几个脸生的人从偏门到了十三郎的院子里……” 她试探着问:“夫人,您要不要去跟大将军说一声?” “跟他说了,然后呢?” 闻氏夫人淡淡道:“叫他知道十三郎从前犯的事发了,去庇护十三郎,跟越国公夫人针锋相对?” 遑论谁输谁赢,一旦蔡大将军插手,战线是一定会被拉长的。 而依据她对十三郎的了解,倘若事情有变,到了不可转圜的时候,他一定做得出来去杀杨家人泄愤的事情! 而向来护短的丈夫,到时候真的能冷眼旁观,不去救他? 越国公夫人的脾气,闻氏夫人是知道的。 如果她心里的正义无法通过明面上的律令来实现,她绝对不会介意自己去充当夜色之中的行刑者,到那时候,兴许整个蔡家都会被蔡十三郎拉下水! 凭什么要叫家里的其余人,为这个混账东西的腌臜过往付出代价? 嫁过一次的女人,已经能够深深明了婚姻的艰难,而半路夫妻,就更是难上加难。 蔡大将军没有正经地娶过妻,他跟闻氏夫人成婚的时候,还算是头婚。 但是他那年都二十九岁了,行军在外,早纳了几个妾,连同蔡十三郎一起,有好几个庶子庶女。 他担心闻氏夫人这位嫡妻苛待他先前的孩子们,所以就要格外爱护孩子们几分,没叫正妻抚育那几个孩子,而是让自己的母亲蔡氏夫人照看。 闻氏夫人先前嫁过一次,也有一个同前夫生的女儿。 她怜惜这个早早失了亲生父亲,又跟随自己来到蔡家、寄人篱下的可怜孩子,也怕蔡大将军那几个一看就透着点刁气的儿女欺负自己的女儿,所以就要格外庇护自己的女儿几分。 一道细细的裂痕,就这么产生了。 没法说谁对谁错,只能说谁的孩子,谁自己知道心疼。 闻氏夫人不插手前边那几个孩子的具体事情,蔡大将军也不过问妻子从前生的那个女儿,夫妻俩维持着一种表面上的平和。 在那之后,他们又有了一双儿女,蔡大将军的品性也还不算坏,日子也就看似平和地继续下去了。 蔡大将军可以恩荫两个孩子为官,依据本朝律令,这两个名额只能给他与正室夫人闻氏所出的儿女,所以蔡十三郎现下才悔不当初。 他年少的时候太蠢了,甚至于根本没有好好地考虑过以后——如若还没入仕的时候就在档案里留了坐牢的那一笔,那他这辈子都别指望武举为官了! 幸运的是那时候他虽然蠢,但是尤且气盛,假模假样地去京兆狱走了一趟,当天就出来了,甚至于那边的记档,都是残缺的。 可事过留痕,总归是消不去的。 一旦杨大郎再次出首状告,当年的案子被重查,他是一定要吃排头的! 更倒霉的是,那案子的追溯期还没过,彼时他尚且不是官身,真的被翻出来,哪怕只是象征性的以伤人罪去坐上一年半载的牢,追寻案发时间,也仍旧能够以非清白之身剥夺掉他做官的资格! 有这么一座山压在头顶上,蔡十三郎怎么敢叫杨大郎去翻案?! 权衡利弊之后,他使人去向二公主求助了。 这里有一个抓住越国公夫人把柄的机会,殿下难道不想要吗? 蔡十三郎笃定,即便杨大郎不再继续状告,越国公夫人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越国公夫人抓他,是螳螂捕蝉,二公主隐藏于帘幕之外,是黄雀在后。 可是帘幕之外,还有一心过安生日子的闻氏夫人呢。 陪房小声问:“我使人去给越国公夫人送个信儿,叫她警惕一些?” 闻氏夫人摇头:“无谓显露出痕迹来。找人假借周遭府上人的口径去京兆府报案,就说,发现靠近十三郎院子的街道那边有形迹可疑的人,便足够了……” …… 越国公府。 徐妈妈知道家里边有客人要来,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了。 还问乔翎:“是不是得再请几位陪客?” 乔翎果断否了:“没那么麻烦,又不是外人。” 仔细数数,也就是乔翎,公孙宴,白应,皇长子,小庄,外加一位猫猫大王,五人一猫罢了。 五个人都算是年轻人,表面上看起来最老的皇长子,今年也还不到三十岁。 乔翎本也不是个爱讲规矩的人,这会儿也就没有办得特别隆重,叫人准备了烤架,杀一口羊,一只小乳猪,另外备了些鲜蔬,乃至于几样下酒菜,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得了。 皇长子是跟小庄一起来的。 他最近沉浸在这场名为京兆府牛马小侯的大型人生cosplay当中,为了防止泄露痕迹,还叫人专程去买下了一座稍显偏僻的两进院子,里头置办了诸多日用之物——唯恐哪天小庄等人想去侯哥家做客,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于为了今天赴宴,还专程备了一辆极其简陋的马车,一路过去颠得屁股都该青了,还得装成安之若素的样子。 小庄:“……” 马车到了小庄租赁的房舍外边,彼时她就已经在门外等着了:“院里简陋,就不请侯哥进去喝茶了。” 皇长子向里边瞟了一眼,就见里头还有几个比小庄小几岁的孩子,大的两个领着小的两个,警惕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皇长子楞了一下:“是你的弟弟妹妹?” 小庄回身去朝他们招了招手,笑着说:“是我的家人。” 皇长子毕竟还是有眼力见的,见状也没再问。 马车一路到了越国公府,到偏门处停下。 皇长子很有偶像包袱,唯恐被人发现,继而在小庄面前点破自己的身份,然而现实是等他到了越国公府,一路从门外进去,到了前厅,都没有人认出来他…… 乔翎挽着袖子在往羊身上涂抹香料,猫猫大王矜持地坐在台阶上。 小庄瞧见它之后,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乔翎发觉了,就叫她:“盆里有鱼,小庄去切点给我们项链吃!” 皇长子都没有反应过来,手里边就被塞了两头蒜:“别在那儿傻愣着了,赶紧给剥出来!” 皇长子下意识地应了:“啊,好的……” 白应与公孙宴是一起过来的,来的时间又要比皇长子和小庄再晚一些。 外边侍从领了他们过来,来得早的两位客人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 相貌都挺出挑,衣着却素简,前者神情温吞,后者眼瞧着是个活泼性格。 乔翎挨着给介绍了一下:“这位是白应白大夫,我的表哥公孙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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