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侍从问:“您是来做什么的?” 那少年生就一双稍显细长的眼眸,身穿灰色布衣,因为脸嫩的缘故,笑容也颇青涩:“来贺乔娘子新婚之喜。” 侍从瞥了一眼,见他手上空无一物,并无贺礼,便晓得这是个来打秋风蹭吃蹭喝的。 好在梁氏夫人先前吩咐过不必同这类人计较,便也就没有撵他,眼睛看着登记簿,头也不抬的问:“什么名字?” 那少年抬起手臂,因为这动作,衣袖之下系在腕上的一串铜钱隐约露出了些许痕迹。 他曲起手指,在桌上写给那准备登记的侍从看:“在下,京一语。” …… 乔翎骑着马在神都的街道上不紧不慢的行进,冷不防鼻尖一凉。 她怔了一下,用手去摸,继而抬头望天。 “下雨了吗?” 身旁侍从听得古怪,仰起头来,就见日头旺盛,阳光炽热:“没有啊?天儿好着呢!” 乔翎眉毛跳了一下,却没言语,手在宽大的衣袖里掐算几下,继而定住了。 侍从听见她咂了下嘴:“……你们神都的贱人是真的多啊!” …… 还没到上菜的时候,但桌上的点心果子是管够的。 京一语坐在两个中年男子中间,看他们吃的吃,拿的拿,也随大流,捡起来一块桃酥,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旁边人朝他眨了下眼:“小哥,你是哪位贵人的宾客?” 其余人笑成一团。 京一语也笑,说:“我是来给乔娘子贺喜的。” 旁边人说:“今天来的,谁不是呢?” 众人于是哄笑起来。 京一语也笑,仍旧是慢慢的吃手里边那块桃酥。 忽然间,手腕处传来被火烫到的灼痛感。 京一语抬起头来望天。 …… 前边是一座高塔,乔翎勒马停住:“你们在这儿稍待片刻,我要登塔祈福。” 这是先前没安排过的。 侍从有些诧异,又不好在这时候说不吉利的话,只能说:“娘子仔细时辰。” 乔翎抛下一句:“我知道!”人已经到了十步之外。 进了底部的塔门,她沿着登塔路蜿蜒向上,掐算着时间,爬到第九层的时候不再向上,而是推开窗户,骤然将手伸了出去。 没有抓住风,却抓住了一只鸟。 是只白羽鹦鹉。 似乎没想到自己飞到一半的时候会被人抓住,它不算大的身体僵硬的像是块石头,鸟脸上人性化的写满了惊愕,黑豆似的眼睛恐慌不已的看着她。 头顶的毛都炸开了。 乔翎笑眯眯的看着它:“你可以尽情的害怕,因为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白羽鹦鹉:“!!!” “哈哈,逗你玩的!” 乔翎单手抓住它的腿儿,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来一把小梳子,友好的帮它梳着头顶炸起来的羽毛:“我现下正在成婚,抽不开身,这只可爱的小鸟方不方便帮我给人带个信呢?” 乔翎一梳子梳过去,那白羽鹦鹉身上的毛随势而倒,只是没过多久,便再度炸开了。 凤花台瑟瑟发抖,难以想象居然有人轻描淡写的一伸手,就能够在半空中将自己抓住! 要知道,它可是凤花台啊! 即便是北尊,也未必能做到! 以它飞行时候的速度和反应能力,想恰到好处的将它逮住,却还是在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 除非,这是冥冥之中某种规则发生作用的结果。 凤花台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 行进的队伍停住,姜迈自然有所感应。 但要说是到了目的地,仿佛又不像。 盖头遮住了视线,婚嫁途中,作为“新娘子”也不好贸然掀开,向外张望。 是以他轻声问跟随在轿撵外的侍从:“怎么停了?” 侍从说:“途经高塔,夫人登塔祈福去了。” 姜迈道:“先前议定的流程,仿佛并没有这一项?” 侍从说:“夫人大抵是心血来潮吧?” 又宽慰道:“您且放心,时间来得及呢!” 姜迈“哦”了一声,这时候就听侍从声音明显轻快了几分:“夫人出来了!” 姜迈没有做声,只是微微蹙起眉头,偏一下头,几瞬之后,他重又恢复成最开始的姿势了。 送亲的队伍再次开始向前。 …… 越国公府。 京一语叹息着站起身来,用帕子包了两块点心,意欲离去。 左右的人见状还觉得奇怪:“别走啊,马上就要开始了,好菜还在后边呢!” 京一语朝他们拱手:“再不走,怕就来不及了。” 左右的人只觉疑惑:“这是什么话啊……” 说话间的功夫,京一语已经出了门,那灰色的单薄背影在外头花木之外闪过,很快消失不见。 …… 公孙宴没费什么周折,便拿到了偏门处的登记簿。 侍从们做事有些马虎,许多名字记得草率,显而易见是找了个简单易写的同音字填上——反正越国公府有钱,那几百桌的酒菜,几乎都是白甩出去的,何必记得那么认真。 公孙宴的视线滑了几滑,终于落到了某一个固定的坐标上。 指尖点了上去,他徐徐念了出来:“京一语。” 公孙宴问那负责登记的侍从:“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侍从知道他是自家夫人的表哥,态度上便很客气,凝神看一眼那名字,饶是今天登记的人多,也从脑海里抠出来一点有用的:“有,有印象!” 他说:“是个少年人,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记不太清了……” 公孙宴道:“那就是很普通了?” 侍从说:“是很普通。” 他还拍了个马屁:“要是像郎君您一样风仪出众,那我肯定就记住了不是?!” 公孙宴失笑一声:“既然普通,那么多来客当中,你为什么能记住他?” 公孙宴先前已经询问过了,今天往越国公府来蹭吃蹭喝打秋风的,没有五百桌,也有三百桌,这么多人在面前走过,一个相貌平平的人,凭什么被记住? “因为他很小啊。” 侍从不假思索的说:“其实您也该知道,今天这边许多人都是厚着脸皮来吃的,很少有女客,多半是中年和老年的男客,他脸太嫩了,跟别的来客不一样。还有就是……” 公孙仪道:“还有什么?” “他很……认真?” 那侍从有些迷糊的挠了挠头,迟疑着说:“别人过来,说名字的时候都有些气弱,压根不太敢往登记簿上瞟,甚至于说的根本就是假名,可他不一样。” 侍从指着面前的桌案:“他好像怕我把他的名字写错了,所以专程在这儿写了一遍,是以我记得格外清楚。” 公孙宴立时就知道:错不了了,就是这个人! 他又问:“他带东西来了吗?” 侍从摇头:“没有,空着手!” 公孙宴讶异道:“空着手,还专程过来写名字给你看?” “要不我能记住他呢?” 侍从嘀咕着说:“别看他人小,脸皮倒是很厚,什么都没带,还特别认真的跟我说,他是来贺我们娘子新婚之喜的……” 公孙宴若有所思,冷不丁听身后有人问:“找到了?” 公孙宴回过神来,点了点名册上的那三个字:“京一语。” 又问:“人走了?” 向怀堂冷笑一声:“他倒乖觉!” …… 乔翎带着自己的新娘子慢慢悠悠的转到了越国公府门外,刚拐进那条街,鞭炮声就响起来了。 眼见着半空中升起来一阵白雾。 深闻一口,噫~ 多么纯粹的尘土和火药味儿! 到门下马,又去接人,夫妇俩照旧用红绸牵着,相携进府去。 彼时夕阳已逝,月上柳梢。 天好像黑了,又好像没黑。 成千上万支火把映亮了天空,成麻袋的香料投进硕大的香炉里,香传数里。 小相在前边导引,叫新婚夫妇二人相对拜过,再将手里红绸两头系在一起,这婚礼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姜迈的乳母罗氏担心了大半日,怕姜迈支撑不住,此时见已然礼毕,赶忙搀扶着他往新房去了。 乔翎猫一样跟在后边,心里痒痒的,等着看自己的新娘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罗氏安置姜迈在塌上落定。 另有人送了红枣花生和栗子过来摆盘,她一扭身瞅见乔翎像只好奇的猫似的在探头探脑,当下好笑道:“夫人怎么在这儿?” 乔翎奇道:“不掀盖头吗?” “还没到时候呢,”罗氏说:“前边那些宾客,都得由您去应对,那边散了,才是洞房花烛。” 乔翎叹了口气。 罗氏忍不住笑,向来都是男方等不及要掀盖头,这回倒是颠倒过来了。 却听乔翎道:“我跟国公说几句话再走。” 罗氏善解人意的让开了位置,带着几个侍女出去了。 乔翎上前一步,跟姜迈隔着一点距离,在塌上落座。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了。 “你……” “我……” 齐齐失笑。 姜迈含笑道:“夫君请先开口。” 乔翎听他如此称呼自己,觉得很好玩儿,没成想他居然是这样的性格呢! 语气却有些不好意思:“我稍后出去,可能要耽误一些时候再回来了……” 姜迈说:“我等你。” 乔翎更不好意思了:“可能会很久。” 姜迈轻轻说了句:“没关系。” “嗯,”乔翎揉了揉鼻子,问:“你方才想说什么?” 姜迈语气温和:“记得叫人往酒里兑水,实在不能饮酒,也不必强求。” 乔翎点头应了,中途想起他盖着盖头,看不见,便出声道:“我记住啦!” 她站起身来:“那我去了?” 姜迈微笑道:“夫君且慢行。” …… 神都的某个瓦子里。 那傀儡师正表演傀儡戏。 几个弟子今日并没有出现,倒是两个伴奏的少女,仍旧随同在侧。 看官们只见那傀儡师双手灵巧的摆弄着那木偶,声情并茂,口中念念有词:“那夫人真心实意的说,我要你帮我,可不是这个帮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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