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是去找韩少游寻仇去了! 世子作为长兄,毕竟年长,赶忙使人去追:“拦住那畜生,别再惹出事来了!” 刘三郎在旁冷笑:“惹出事来不是正好?既报了杀父之仇,又少了一个连累自家的祸害!” 世子听完,亦是微微变色,没有表态赞同,只是迟疑着吩咐侍从:“你们,去看看吧……别闹大了。” 刘三郎发出了一声嗤笑。 寿材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因着承恩公先前情状实在不佳,府上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上了。 这会儿儿媳妇们开始筹备丧仪所需的一干事项,取出提前准备好的熏泪瓶,不多时,室内就响起了呜咽声,人人都红着眼眶,脸上挂泪,一片哀戚之声。 世子在短暂的踯躅之后,迅速打起精神来,使人往各处,尤其是宫中报丧,侍从们眼明心亮,赶紧将那些不合时宜的鲜亮之物收起。 刘七郎在府上前门那儿夺了匹马,骑着便往韩少游府上去了,承恩公府的侍从得了吩咐,满脸焦急,但是不紧不慢的在后边追。 在内卫衙门当差的刘四郎接到父亲亡故的消息,匆忙回府,扫视四周,却不见刘七郎,神色旋即阴沉下去:“老七呢?” 他是府上唯一担着要紧差事、又深得圣心的人,是以即便是承恩公世子这个长兄,素日里都礼敬三分。 此时听他发问,心里边有些发虚,迟疑几瞬后道:“阿耶过身,他激愤之下出门了……” 觑一眼弟弟的神色,承恩公世子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叫人去拦他了。” 刘四郎听后脸色顿变:“他去了多久?” 甚至于没等到对方回答,便已经将人拽住,同时厉声吩咐:“备马!” 承恩公世子不意弟弟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着实惊骇,气势因而愈发低迷下去,只能小心翼翼的搬出老三的说辞来:“左右老七总是给家里惹祸,倒不如借此机会……也算是给阿耶报仇了不是?!” 刘四郎几乎是提着长兄的后衣领把他拉了出去,声色俱厉:“那可是韩少游!他要是死了,圣上会叫全家人都给他陪葬的!” 承恩公世子稀里糊涂的被拉上了马,心里边又觉得古怪。 圣上不是已经下旨将韩少游远谪了吗,之前老七的案子,也没给他多少情面啊…… 彼时韩少游正在家炖鸡,冷不防家门被人一脚踹开,倒把在旁边菜园里摘菜的韩夫人吓了一跳。 还没回过神来,坐在灶前烧火的向怀堂已经摘下围裙递给韩少游,又叫韩少游与韩夫人的独子、现下才七岁的韩节:“过来替我看火。” 韩节满脸好奇的看一眼那不速之客,继而代替他坐到了灶台前。 向怀堂抱着剑过去,语气平淡:“你有事吗?” 刘七郎压根没有言语的打算,狞笑一声,拔刀出鞘—— 然而他的刀甚至于没能出鞘,拔刀的动作就先一步停滞住了。 与此同时,在他对面的向怀堂归剑入鞘,微觉疑惑的问韩少游:“这是谁啊?” 刘七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韩夫人抖了抖手里的油菜,感慨出声:“好菜啊,真是好菜!看这,多新鲜的菜!” 韩少游:“……” 韩少游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儿子的眼睛,继而说:“这,这好像是刘七郎?” 马上又说:“别怕,他跑到我家里来行凶,官司打到哪儿都输不了。” 向怀堂奇怪说:“你哪儿看出我害怕了。” 重又回到灶台前,叫韩节让开:“我来吧。” 向怀堂继续烧火。 韩夫人继续摘菜。 韩节回屋去温书。 韩少游拿着勺子,犹犹豫豫的看着炖鸡的火候。 刘七郎很没礼貌的躺在人家院子里不起来。 刘四郎与承恩公世子匆忙赶往韩家,还没进门,就见其门户大开,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心里齐齐咯噔一下。 待进了门,瞥见院中情境,脚步自是一滞。 向怀堂在烧火。 韩夫人在摘菜。 韩节在屋里温书。 韩少游拿着勺子,犹犹豫豫的看着炖鸡的火候。 终于,还是刘四郎率先开口,打破了一片寂静。 他极客气的向韩少游行个礼,同后者示意向怀堂:“明尊,这位是?” 韩少游还没说话,韩夫人却已经摘完菜了。 她挎着篮子从菜园里出来,顺手拉上了半人高的竹门:“哟,是刘四郎,冒昧来访,有何贵干?” 刘四郎说:“夫人有礼,某是来寻家中小弟的。” 韩夫人稍显惊讶,会意之后到刘七郎身边去,轻轻踢了踢他:“刘郎还是起来吧,我们家院子里不让睡觉。” “呀,”她说:“你弟弟睡得真沉,只怕你们兄弟俩得把他抬走了。” 韩夫人到门边去,做了个“请”的姿势:“恕不远送了,三位刘郎。” 刘四郎微微一笑:“看起来,夫人好像不太想叫我探寻这位来客的身份呢。” 向怀堂于是叹口气,又一次摘掉了围裙,继而又一次喊了韩节出来:“替我看着火。” 韩节从屋里出来替他。 韩少游叫住他:“怀堂。” 他咳嗽一声,很怕爆瓜狂战士的好友是个爆人狂战士:“我们神都不能随便杀人的,正当防卫跟防卫过当量刑不一样。” 向怀堂回头看他,道:“你放心。” 韩少游说:“好。” 向怀堂继续说:“我有最高司法豁免权。” 韩少游心说那我还放心个屁啊! 又有些疑惑:“本朝还有最高司法豁免权?我怎么没听说过?” 向怀堂很确定的告诉他:“有的。” 韩少游大为惊奇:“真的有?什么内容?” 别说是韩少游,连刘家兄弟都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向怀堂指了指刘家兄弟:“皇帝在他们俩当中吗?” 韩少游还没发话,承恩公世子便赶忙厉声呵斥他:“大胆狂徒,休要胡言!” 韩少游忙道:“当然不在他们当中。” 向怀堂“哦”了一声,抱着剑慢慢向刘家兄弟走去:“我在有一个能说得过去理由的前提下杀了非皇帝之外的人,以及除此之外的任何罪过,都可以得到司法豁免,这就是最高司法豁免权的内容。” 韩少游头顶缓缓冒出来三个“?”。 我靠?! 这也行?! 假的吧?! 承恩公世子也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倒是刘四郎若有所思。 继而几人就见向怀堂在刘家兄弟二人中间站定,神情轻快:“两位要质疑一下我吗?说不定是我编出来骗你们的呢。” 关键时刻,承恩公世子自然而然的去看自家弟弟,等着他来拿主意。 刘四郎很谨慎——如果这是假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找回场子,可这要是真的,兄弟俩只怕得一起交待在这儿! 他果断的给长兄递了个眼神过去。 于是刘家兄弟快步上前,一个抱起刘七郎的肩,一个托起刘七郎的腿,口中唏嘘不已:“老七也真是糊涂,不看看地方,倒头就睡……” 三兄弟齐心协力的出了门,将要迈出门门槛的时候,刘四郎还叮嘱随从:“怎么搞的,没看见韩相公家的门坏了吗?愣着干什么,赶紧找个人来修一下啊!” 出去随手把刘七郎一丢,又折返回去给韩少游赔罪,再三客气之后,这才带着刘七郎离开。 走出去没多远,刘四郎就勒住了马,告诉长兄:“且先回去操持阿耶的丧事,老七的死暂且隐忍不发,我往内卫衙门去走一遭,在家等我消息!” 承恩公世子点头应了。 刘家兄弟走了,韩少游还在愣神,好半晌过去,才问灶前烧火的向怀堂:“真有最高司法豁免权这回事?” 向怀堂说:“真的有。” 韩少游不由得抬高了一点声音:“真的?!不是诓刘家兄弟的?!” 向怀堂往灶底送了几根柴,说:“真的,不是诓刘家兄弟的。” 韩少游愈发觉得匪夷所思:“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把鲁王给杀了,也能豁免吗?!” 向怀堂说:“不是说了吗?只要不杀皇帝,基本上就能豁免。” 韩少游诡异的陷入到了凝滞状态。 【非静止画面.jpg】 终于,他有了反应:“我靠!!!” 韩少游大感惊怒:“怎么会有这种条例存在?!” 马上洗了把手,就要进宫。 韩夫人叫住他,无奈道:“刘家人要杀你报杀父之仇呢,这时候出去干什么?” “也就是刘七这种蠢材,别的人敢杀我?” 韩少游冷笑一声,杀气腾腾:“我死了,圣上必然杀他们全家!” 向怀堂又一次摘掉围裙,向韩夫人道:“无妨,我送韩太太到宫门口便是了。” 韩夫人叹了口气,无奈的看丈夫一眼,客气的向他道了声“有劳”。 …… 刘四郎脚步匆匆的回到内卫衙门,见到他的人还觉奇怪——不是说承恩公亡故了吗,不在家守孝,怎么又回来了? 刘四郎却无暇理会那些形形色色的眼神,径直寻内卫统领去了。 “您可知道,本朝有最高司法豁免权存在?” 内卫统领从书案前抬起眼来,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的问:“谁死了?” 刘四郎心头一紧,如实答道:“我弟弟。” “噢,”内卫统领重新低下了头,满不在乎道:“人总是要死的,你要节哀啊小刘。” 刘四郎并没有为刘七郎的死而感伤的意思,他只是觉得震惊,为内卫统领言语之中流露出来的意味而震惊。 他难以置信:“原来真的有所谓的最高司法豁免权?!” 内卫统领端起桌上的热茶,慢慢啜了一口:“你应该已经见到了吧?不过我这里呢,只怕是无可奉告。” 刘四郎从他的态度当中会意到了几分,躬身行了一礼,出门之后便递牌子求见圣上。 正遇上了韩少游。 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殿中省的郎官依次录了名,刘四郎是内卫校尉,正四品,韩少游被贬官之后为下州司马,从六品。 其中当然也有别人,只是无需赘言。 郎官看着手里边的登记簿,有些为难。 按理说刘四郎既是天子的表弟,又是内卫这样的特务衙门出身,一旦求见,上报的排名是可以越过寻常朝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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