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了的老鬼,起码比玉映大四十岁呢! 又奇道:“你爹那个狗东西,居然克制住了给皇帝他舅当岳父的诱惑?!” 张玉映苦笑道:“娘子,我没跟张家闹翻的时候,可是奇货可居呢。他一心希望我能做皇子正妃,擢升门楣,怎么肯把我许给老承恩公?” 乔翎叹了口气:“好在都过去啦!你在车上等我,我待会儿就来。” 张玉映却不想留在马车上同姜迈相处。 她很看重同自家娘子的关系,不希望产生不必要有的麻烦,是以一直以来,她都很注意保持同姜迈之间的距离。 听罢旋即道:“我是娘子的侍女,永远都要陪在娘子身边,没有离开娘子的道理。”说完,先行下了马车。 乔翎明白她的心思,只是猜想姜迈应该也能看出来,心里不免有点微妙的尴尬,当下不由自主的觑了姜迈一眼。 姜迈微笑看着她。 乔翎忽的有些心虚,朝他露出一个笑,溜走似的也下了马车。 张玉映在坐席当中认出了承恩公,承恩公当然没道理认不出越国公府的马车。 甚至于可以说,他就是为了这盘醋,才包了这顿饺子! 买不买什么王长文之女不重要,通过买一个女奴,叫越国公夫人颜面扫地,这很重要! 你个颠婆不是自诩品德高尚,不屑于与我们家来往吗? 现在有一个无辜女子因为你的缘故沦落至此,你难道还能视若无睹? 如果你不买下她,我就要买,买完之后,我就带她到越国公府门前杀掉她! 我就是要叫满神都的人都知道,因为你,一个无辜之人死掉了! 杀一个贱奴而已,反正我们家从来都没什么好名声,也不差这一件了。 而越国公夫人你,以后还能在冠冕堂皇的摆出一副伪善的面孔,宣扬你那一套虚伪的道义吗?! 如果你要买下王长文之女,那就更好了。 当初在神都城外,王长文不敢花的钱,我敢花,我就等着看看,你越国公夫人愿意为了你心中的道义付出多少! 至于王长文之女落得今日这般境地,究竟同越国公夫人有无直接的关系,承恩公根本懒得去细究。 他只知道,这一切本就是一个圆环,当她踏入其中的时候,就永远都不可能从这个圆环当中脱身了! 来吧,叫我来掂量一下,你的道义之心究竟多重,又或者作价几何?! 今日在彼处卖人的,是乌氏名下的商贩。 张玉映低声告诉乔翎:“乌氏是本朝的豪商之一,资产极其丰厚,背后也有几位显贵的影子……” 乔翎点点头:“我们是买,又不是抢,怕什么呢。” 那商贩原以为就只是平平常常的一桩买卖,不曾想竟引来了一尊大佛。 对于他来说,机缘巧合之下买到王长文之女,只是一桩微不足道的买卖,见到承恩公之后,他头一个想法就是——这位爷想干什么? 看中了哪个,送给他就是了,反正也没有太值钱的货色。 因为一场丧事,承恩公诚然成了满城的笑柄,但能笑他的人其实也不是寻常之辈,至少这个商贩不敢,把承恩公逼急了,当众给他一刀,最后说不得还是会不了了之。 可是商贩又想,承恩公要是真有什么吩咐,何必亲自来跑这一趟? 打发个人来说一声也就是了。 可见对他来说,今日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得叫他走这一遭才行。 起初商贩还觉得迷糊,等到见着越国公府的马车之后,便豁然开朗了,继而就是汗流浃背。 赶上神仙斗法了! 毫不自我贬低的说,这哪边都能碾他一下啊! 这种时候,一碗水端平反倒没事儿,可要是偏颇哪一方,对面分分钟给他点颜色瞧瞧! 商贩暗地里捏了把汗,眼见着一个挽着头发的年轻女郎下了马车,再一瞥她身边之人,只觉得骨头都软了一半——他马上就知道,前头那女郎,便该是越国公夫人了。 乔翎协同张玉映往坐席处去了。 承恩公冷眼旁观,觑见张玉映后,眼底寒光一闪,忽的抬起手来,在自己面前扇了扇风:“东市的规矩还是太松弛了,就不该叫那些卑贱的奴婢在这儿自由行走,搞得四下里一股臭气,好好的生意都没法做了,越国公夫人,你说是不是?” 很快他又笑了,斜睨着乔翎,意有所指:“不过那些出身微贱之人都能忝居高位,人五人六,区区几个贱婢,也就不算什么了吧。” 乔翎倏然转过头去看他,动作之快,张玉映想拉都没拉住。 她小声叫道:“娘子……” 乔翎硬邦邦道:“你就在这儿等我,我过去说句话!” 张玉映为之所慑,硬是没敢说话,只乖乖点头:“好。” 紧接着乔翎沉着脸到承恩公面前去,一拳打烂了他面前的桌子:“刘大,我还想跟你讲规矩的时候,你最好给我放规矩一点!” 她森森道:“再敢指桑骂槐阴阳怪气,我就宰了你!” 承恩公眼见着面前那张鸡翅木的桌子爆开了一个大洞,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往后蜷缩了许多,再听对方这毫不留情的言辞,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待到回神之后,倒是不愿意输阵,有心言语,在触及到对方眼神之后,却是一阵心悸,不由得又退缩了…… 那边乔翎还没说话,张玉映已经到了商贩面前,柔声道:“损坏了桌子,最后我们会赔的。” 商贩柔情脉脉的看着她:“唉,娘子言重了,其实桌子本来就是坏的,不值什么钱……” 张玉映微微一笑,回到了乔翎身边。 东市上本就人多眼杂,继灵堂事变之后,承恩公府与越国公府正式对上,难免也会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渐渐的,围拢上来的人也就多了。 当然也有人往相关人家里去送信。 首当其冲的就是承恩公府——承恩公又在外边搞事了,你们家里人知道吗? …… 鼓声再起,被发卖的奴隶被牵了出来。 乔翎先前见过王群王长文,却还是头一次见王娘子,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娘子,形容诚然狼狈,但一张脸倒是洗的干净,只是这份不同寻常的干净,却不可避免的叫人觉得戚然。 她脖颈上束着枷,带着脚链,神情麻木,甚至于没有抬眼去看周遭。 商贩有些为难的开出了自己最开始预设的价格:“十两银子……” 承恩公回过神来,手扶着椅圈撑起身体,冷笑抛出一个数字:“一千两!” 继而他转目去看乔翎,看起来很想口出狂言的。 只是瞄一眼面前破了个大洞的桌子,生忍住了,强行彬彬有礼道:“这个价格,还不算辱没了越国公夫人的道义和操守吧?” 乔翎没理他:“一千零一两。” 承恩公不由得笑了起来:“两千两!” 乔翎面不改色:“两千零一两。” 承恩公脸上笑意愈深:“越国公夫人,你这么加,可就没意思了啊——五千两!” 乔翎平静的跟了上去:“五千零一两。” …… 送信的人过去的时候,承恩公夫人正跟妯娌太叔氏一处盘账。 老承恩公去了,底下的儿子们又都已经长成,都不想再聚在一起过日子了,那场堪称笑话的丧仪结束,便急匆匆的开始准备分家。 怎么分,谁多谁少,这都是问题。 而在这个问题上,一母所出的长房和四房,是毫无疑问的利益共同体,也难免这会儿嫡亲的妯娌两个要聚在一起算账了。 坦白说,她们俩都不缺这份家产,但是不缺是一回事,要叫这家产分的无可指摘,是另一回事。 承恩公府的人烂,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但是她们心里边还有着一条底线——我不能跟他们一样烂。 不然,那就真的是被这个烂泥潭给同化了! 报信的人匆匆忙忙的进去,丢下一个炸弹之后,便低着头不敢吱声。 别说是承恩公夫人,太叔氏听完都要惊呆了! 大伯! 能不能不要转着圈的丢人!!! 王长文再如何不堪,他也已经死了啊,死者为大的道理都不懂吗?! 再说,王长文的仇人都没这么干,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去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干什么?! 常言说祸不及家人,去为难一个十来岁的可怜女孩儿,这成什么样子?! 再则,王长文毕竟是官身啊,即便是个名声不好的官,也是隶属于官宦集团的——你本来名声就够狼藉了,还专门去买一个曾经是官家女孩儿的女奴来折磨,你是觉得三省对你的好感太高了吗?! 传扬出去,官宦集团能持续狙击你到王朝灭亡! 怎么着,你的孩子这么牛呢,以后都没打算出仕,都想出去喝风啊?! 更甭说这里边还影影绰绰的掺和着一个鲁王——他把王长文的家小赶走是一回事,你这么羞辱王长文的家小,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你知道鲁王会怎么想吗?! 那也是个癫人啊知不知道! 先别说你这么搞能不能为难到越国公夫人,真就是杀敌一百、自损一万是吧? 活完今天,明个儿就死吗你?! 太叔氏自己听着都觉得血管要爆,甚至于不敢抬头去看长嫂此时的脸色…… 太憋屈了! 她心想,这些年,大嫂都是怎么过得啊! 我要是嫁了这么一个人,真的会忍不住半夜把他刀掉的!!! 太叔氏深吸口气,站起身来,问那侍从:“去告诉四郎了没有?” 侍从低声道:“已经去说了。” 太叔氏柔声同长嫂道:“我这就叫人套车,马上过去,隔房的弟妹,他反倒会客气几分……” 承恩公夫人静默了几瞬,声音沙哑:“我与弟妹同去。” …… 价格叫到五万两的时候,商贩已经满头大汗了。 就算是神都第一美人张玉映,当初也没叫到这个价啊! 他不得不开口道:“两位,两位——” 商贩说:“小人做买卖,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也不想二位贵人叫价到最后,又闹出不愉快来。” 他加了数个小心,语气谦恭又柔和:“咱们是否方便提前看一下票据呢?哈哈。” 心里边盼着有一边没带这么多钱,赶紧结束这场叫人头皮发麻的竞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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