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他微微咳嗽,笑得很淡。 可渐渐地,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笑得爽朗自在,最后猛然咳嗽一声,伸手去接,竟吐出一团乌黑的血。 叶娇吓得单膝跪地,唯恐李策死了。 可他的样子分明神清气爽,病容消了大半。再摸脉搏,虽不是沉稳有力,也比以前容易摸出,而身体的温度,已不再那么烫了。 “你好了?你是不是好了?”叶娇惊喜万分,扑在李策身上,把他紧紧抱住。 “娇娇,”李策将她抱得更紧,闭着眼睛声音哽咽,“我们来了多久?你是怎么忍受恐惧,陪着我的?” 这邪门的治病手法,到底是谁的杰作? “不记得多久了。”叶娇落泪道,“只要你能好,甭说是古墓,就算是幽冥黄泉,我也要去的。” “娇娇是女神仙,”李策在她脖颈间深吸一口气,感激道,“幽冥黄泉可盛不下你。” 叶娇便哈哈笑了,道:“快上去吧,父亲说等你醒来,还要泡浴汤。要把你这些年的沉疴,一并治愈。” 李策紧握她的手,眼中泪水闪动。 只有久病缠身的人知道,若能一举驱散病魔,该有多么惊喜欲狂。 他们走到盗洞下,晃动绳索,便有人在上面响应。叶娇先上去,李策离开前,转头看了一眼墓室。 这便是他疾病的源头,也是他噩梦的源头。 如今他重回这里,竟发现当初很大的墓室,竟如此窄小。而那尊倒地的镇墓兽,也其实没那么可怕。 年过二十的他,很想穿越漫长的时光,去安慰那个七岁的孩子。 安慰他不要怕,要忍耐,要坚强,要不顾一切勇敢向前走。别怕疼,别怕苦,乖乖喝下每一碗药。因为在十多年后,会有一个人,在这里牵着你的手,帮你驱除心魔、治愈身体。 她漂亮可爱,有趣善良,你一定不要认错了。 “上来啊。”高处传来叶娇着急的声音。 “来了!”李策抓紧绳索,感觉心中的浊气一扫而空,手上竟多了许多力气。 浴汤已经准备好了。 叶羲向李策解释了他治病的方法。 那“祥瑞”是山南道向阳山坡长大的鸟兽,血气可温养阳气,故而用来续命。 给李策吃的药,是他这些年针对寒症调配的方剂,药性猛烈。知道李策七岁时曾被墓中沾毒的匕首割伤,便用墓土做的陶罐熬药,破凶煞之气。 可因为药性偏热,李策服完起了高热,所以无奈之下,才把他送入陵墓。 “岳父不必详说这些,”李策钦佩道,“您说怎么治,便怎么治。” 叶羲挑眉道:“我怕你说我治病的法子邪门,不肯听话。” 李策僵住,怀疑叶羲懂得读心术。 叶娇连忙打圆场:“好啦,父亲快治,思思很乖。” 叶羲便又横了叶娇一眼,堂堂楚王殿下,怎么能喊人家的乳名呢。 “至于这些浴汤,”叶羲继续道,“是用王迁山在剑南道找到,托娇娇带回来的药材熬制的。” 李策又转身施礼,感谢叶娇。 叶羲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道:“进去吧,每日两个时辰,泡够七七四十九日。” 李策点头,抬手触碰水温,顿时烫得缩回手。 “娇娇,这可真烫。”他转头看向叶娇,竟露出几分依赖的神色。 “烫吗?”叶娇也伸手摸,问道,“我用扇子给你扇扇吧?” 叶羲再也看不下去,抬了抬脚想踢,觉得不合适,冷哼一声,道:“趁热下去吧。” “好。” 李策嘟了嘟嘴,忍着热气跳进去。 身体顿时像被丢在火炉里,惊得李策差点跳起来。可衣服已经湿透,此时起身太过不雅,只好勉强忍着。 叶娇初始还有些紧张,后来看他脸颊通红,头顶冒着热气,不再喊热喊痛,也便稍稍放心。 她离开梳洗,留叶羲陪着李策。 翁婿二人相对无言,有些尴尬。 他们曾经在青崖观深谈过一次,谈京都局势,谈人生抱负。李策拒绝了叶羲的提议,决定避开争斗、保护家人。 世事无常,叶羲不知道李策如今怎么想,他也不问。 “水凉了。”叶羲只是时不时端起熬煮好的药罐,把滚烫的汤药倒进去。 李策解开发冠时,他还帮忙接过来。 “岳父,”终于,李策找到话题,问,“娇娇小的时候,您也是这么照顾她的吗?您是位好父亲。” 他出生便离开了父亲,生病时,也从来没有父母在身边。 “没有,”叶羲木然道,“娇娇五岁,我就跑了。” 李策神情微怔,想了想道:“那您总这么照顾过叶大哥吧?” “他是男孩子,皮糙肉厚,有什么好照顾的?”叶羲道,“我那会儿,忙着同先陈王吃酒聊天,谈论国事。” 再次说到先陈王,李策听明白了叶羲的暗示。 “岳父,”他承诺道,“有赵王在,家里没事的。” “所以你费了这番功夫,就为了推举赵王即位?”叶羲再放一锅药汤,热得李策紧靠桶壁。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白费功夫。”叶羲总结道,但心情已经好很多。 李策只好岔开话题,道:“之前帝师大人请术士去楚王府看过我,说是想要救我,有一味汤药,做不出,也不敢做。因为有违天道,会受天罚、断仙道。不知道您如今救我,是不是也触犯了什么。” 叶羲脸色微白,又不屑地笑笑。 “他没本事救人,就说这些糊弄你罢了。” “万一……”李策不希望自己的健康,是建立在牺牲别人的情况下。 “万一什么?”叶羲缓缓摇头,再放一锅热汤,“无非就是下了墓,惊扰了你们先人。抓了祥瑞,这不是又放了?楚王若想快些好,可别胡思乱想。” 他说完丢下药罐,留李策独自在此。 出门时,叶羲抬头看了看天。 他下意识抬手,想占算明日天气,可他的动作却比之前僵硬,许久,才放下手,苦笑着摇了摇头。 “无所谓。”叶羲抬眼看天,一脸淡漠。 临近年节,赵王李璟很忙。 今年出了很多事,太常寺和礼部都希望能让除夕的气氛热闹些,除旧迎新,一扫阴霾。但圣上的意思是,打仗和赈灾几乎耗空国库,还是要俭省些办。 这个时候,突厥可汗被杀,大唐公主舒文嫁而复返的消息传了回来。 朝堂上,皇帝的神色有些复杂。 “被杀?也就是说,突厥内部乱了起来。” 一旦确认了这件事,朝臣们便都松了一口气。 对大唐来说,一个分崩离析、内乱不断的突厥,才是让人放心的邻邦。 “舒文嫁而复返是怎么回事?”皇帝又问,“没有朕的旨意,她是怎么回来的?” 按照突厥习俗,可汗死了,舒文还要嫁给他的儿子。 若可汗没有儿子,那便嫁给他的兄弟,甚至是父亲。 朝臣静默不语,直到兵部尚书宋守节开口。 “回禀圣上,公主能回来,用的还是圣上的旨意。” “哦?”皇帝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笑道,“给朕讲讲。” ……
第435章 捡个男人 朝堂的气氛终于松快了些。 肃然站立的朝臣,趁着这个机会揉揉腿,扭扭肩,甚至偷偷伸一个不那么明显的懒腰。 宋守节把这件事娓娓道来。 讲到突厥可汗被刺,皇帝面露讥讽,却也有点不安。 讲到基克部抢亲,皇帝有些愠怒。 “大唐公主,是他一个窝棚大的小部落,也有资格求娶的吗?”皇帝病体刚愈,说话中气不足,却很响亮。 “所以,”宋守节道,“送嫁使团正使,鸿胪寺卿严从铮,不辱使命,力拒基克部抢亲,把弘宜公主安全带回。” “他们竟肯?”有朝臣好奇问。 突厥战事失利后,来大唐求娶公主,数月才得允准。 宋守节扬眉道:“自然不肯,幸好严寺卿手握圣上赐婚诏书,便是师出有名,他们如何敢挡?” 皇帝却有些疑惑,他仔细回忆,道:“朕当初的确有心赐婚,但也没有勉强他们。他二人那时轮番拒绝,奇怪得很。” “会不会……”有官员道,“严寺卿只是借诏书带回公主,没有要娶的意思啊?” 皇帝顿时恼了。 “朕的诏书,是他想用就用,想扔就扔的?我大唐朝廷一言九鼎,他鸿胪寺卿也不该食言而肥。他说要娶,那便给朕老老实实地娶!朕没有那个闲心,看他们两个你来我往,蹴鞠般把婚事踢来踢去。” 这一通训斥让朝臣顿时噤声,高福稳步上前,为皇帝呈上茶水。皇帝呷了一口,面色稍缓。 礼部官员这才敢伸出头,询问宋守节:“那么……弘宜公主的嫁妆……” “带回来了!”宋守节笑起来,“就在路上,等回到京城,点算清楚,交还礼部。” 礼部官员点着头,想起自己的库房里还堆着突厥的聘礼,顿时乐了。 “圣上,微臣想加盖几间库房。” “盖什么库房?”皇帝有些没好气,“舒文嫁给严从铮,便无需陪嫁吗?她肯只身一人,为朝廷远嫁突厥。如今虽然婚事未成,那些嫁妆,朕也要赏给她。” 不光赏她,也该赏赐长公主才好。 先太子李璋趁皇帝昏迷,潦草地把舒文嫁了。长公主顾全大局没有生事,让皇帝心生感激。 几个孩子不争气,倒是这个嫡亲的妹妹,知道体恤朝廷。 赵王李璟带着内侍刘振,把赏赐送进长公主府。 刘振是长公主推荐给李璟的,一路都在恭维李璟最得圣心。 李璟只淡淡点头,神色复杂。 若是以前,他也信自己是最受父皇母后宠爱的孩子。如今看来,一切都不重要了。 皇家的父母亲情,抵不过权力带来的掠夺和猜忌。 他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活着,便已知足。 公主府有好闻的香味,仔细辨别,还像点过蜡烛,烧过纸钱。 “明日才祭灶啊,”李璟问,“这是烧什么?” 刘振小心地看看左右,道:“今日是……那人的忌日。” 李璟这才想起来,顿时神色黯然叹了口气,道:“姑母还记得啊?” “长公主殿下愧疚,以前驸马爷在时,也是任她今日祭奠的。” “其实,那也不是姑母的错,有何好愧疚的?”李璟叹了一声,心内唏嘘。 当初长公主李娴雅年少未嫁,喜欢的,是位军中的少年将军。 他身份卑微,却累建战功。壮行宴上他们一见倾心,待将士凯旋,他把夹着书信的木箭矢,射入李娴雅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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