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二拱手,“王妃,我们的军队已将整个皇宫包围,并封锁了消息,还有半个时辰便是早朝,众官员皆在早朝的路上,届时张大人会带我派官员,力排众议,拥殿下称帝。” 林惊雨点了点头,而后问,“林府如何了。” “如王妃所料,林府提前得知谋反,大门紧闭,应是不会来早朝,我们的探子来报,林相已连着十五日喝下慢性毒药,应是命不久矣。” 林惊雨用帕子擦去手上的鲜血,缓缓抬起眉,眉眼之间是凌厉之气。 她笑了笑,“走吧,去会会我的好父亲。” 她有时是个急性子,等不及她的皇后之位。 * 姜芙果然把话带到,林府大门紧闭,恍若能封锁里面所有的秘密。 天已黎明,林相还都未动身上朝。 林相房间,虽一贯以淡泊名利,高风亮节,但布置奢华,那高洁的竹是工匠用翡翠玉精细雕刻,栩栩如生,屏风上面的画是金丝所绣,百年金丝檀木框架,一屋子名贵之器,可施粥布善全国十年。 好一个清正廉洁好官。 天蒙蒙亮,四周依旧昏暗,林章安半夜惊醒,他捂着胸口喘不上来气,边咳边传外面的丫鬟。 “来人,茶。” 一杯茶贴心地递到林章安眼前,林章安接过,他抿了一口,烫得厉害,怒声要骂那粗心的丫鬟。 抬头一看,却见一身青衣,一张幽兰笑靥,笑盈盈地望着他。 “父亲。” 她声音温柔,甜软。 林章安一惊,“你怎么来了。” 林惊雨坐在床边,“女儿来孝顺父亲。” 林章安甩袖,虚弱地躺在床上,两鬓斑白,眼袋青黑,眼角聚着姜黄的眼屎,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去的唾液。 “黄鼠狼给鸡拜年。” 林惊雨不以为意一笑,反而还毫不嫌弃地用帕子擦去他嘴角口水,扮演父慈女孝。 “您知道吗?您与我父女十九年,我最喜欢现在这个时候,您这般狼狈地躺在我面前,没有往日那般威严,女儿不用与你那么远,可以与你说说心里话。” 林章安转过头去,“你与我有什么好说的。” “太多了,从小我就有许多话要讲,可是父亲从来不想听。” 她向来乖巧,学着郑小娘讨好他,起大早用早间的晨露给他泡茶,大雪纷飞站在家门口等他下朝,好给他披上保暖的大氅,她名动京城的琴是为博他一笑。 可父亲从未看她一眼。 从未。 她也曾在受人欺凌时,期盼着父亲来保护她。 可从未,从来没有。 林惊雨想了想,最后长话短说,“比起姜芙和郑小娘,女儿最痛恨的就是你这个父亲,自命清高,却朝三暮四,漠视子女,顽固又自私,从头到尾,你才是那个最虚伪,最薄情寡义之人。” 一向乖巧的女儿,此刻挑破了他的皮,字字句句揭露他的肮脏。 他气到咳嗽,吐了口血,他近日的身子骨愈发差了,当抬头看向林惊雨,她那双眸静静地凝视着他,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握。 他颤抖地抬起手,“你下毒?” 林惊雨无辜道:“父亲,您老了,该告老安歇了,可您不听,女儿只能自己动手。” 这世间不容势大的林相和林家的皇后同时存在。 那她,便让林相不存在。 林章安上气不接下气,用尽最后的力气,爬过来拽着林惊雨的袖子,苍老的声线控诉她,“我可是你身生父亲,你这是大逆不道,你这是弑父。” 区区弑父,林惊雨不以为意一笑。 “父亲啊,您从前给不了女儿想要的,如今也别想挡女儿的道。” 她掐住他的脸,不疾不徐把滚烫的茶水灌入他的嘴中,剧毒的暴毙之药入体,林章安整个人痛到痉挛。 哐当,茶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林惊雨淡漠地用帕子擦了擦手,望着床上痛苦挣扎,口吐鲜血逐渐咽气的老人。 “惊雨。”她口中喃喃,“我从前最痛恨你给我取的这个名字。” 她嘴角溢出一丝笑,“可如今不一样了。” 冠以她名字的人死了。 一缕曙光穿过昏暗,划过林惊雨黑沉的双眸,亦是她的黎明。 “即日起,满堂惊雨,独枝高台。”
第91章 第 91 章 林章安的手渐渐垂下, 他死了,双目狰狞,张着血盆大口死了。 外面的天已全白, 门吱呀一开。 林惊雨转头,见是姜芙。 她看见林惊雨站在屋中惊愕了一下,目光移至床上她的丈夫, 死状凄惨。 她的女儿杀了她的丈夫, 她有些瞠目结舌地退后, 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林惊雨望着姜芙慌张的样子, 她波澜不惊,不紧不慢道:“你可以出去在官府面前告我。” 只要她出去, 守在外面的暗卫就会杀了她。 林惊雨不怕日后地府阎王前, 再多一个弑母的罪。 林惊雨以为姜芙要出去喊人,却见她走过来,捡起地上的碎片, 擦干净水。 她摇了摇头, “我不会告诉别人, 林家对外就说林相暴毙而亡。” 她收拾好一切自觉地离开, 推门时, 林惊雨问,“为什么。” 姜芙转头笑了笑,“从前我没能爱护你,现在我也不会挡你的道。” 她推门离开。 姜芙的两鬓花白, 背影瘦了许多, 也沧桑了许多。 林惊雨静默地望着姜芙的身影, 日出东山,大片光照在她的脸上, 灿烂而又看不真切。 “想办法让她疯掉。”女子双眸微微眯起,“或者,让她病死。” 只有疯子和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没人会信疯子的话,没人能让死人开口。 林惊雨理了理袖口,最后环望了眼林宅,悄无声息地离去。 皇宫在张竹允与众官员的力挺下,萧沂称帝,无人敢有旁言。 萧沂望着大火之后的灰烬,飘向太阳。 又是日出,金光照在巍峨的皇宫,富丽堂皇,耀人眼。 金光照在男人凌厉的脸上,他的眸染成琥珀色,恍若雄狮,目光寂静,望着他的领地。 木二走过来,毕恭毕敬拱手道:“陛下,叛党余孽已全部诛杀,林缘君也死了。” 萧沂点了点头,又问,“王妃在墨竹轩如何了。” “回陛下,王妃去了林府。” 萧沂眸色微动,目光从曙光下的皇宫,移至木二身上,“她杀了林相?” 木二点头。 “荒唐,昨夜如此危险,她不与人商量就跑出皇宫,万一有残存的叛军余孽捉住她,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放心,王妃去的时候带了暗卫,皆是上等护卫,定能保王妃平安,估摸着现在应已回宫。” 萧沂转身,准备去墨竹轩看看,走了两步,他停下。 木二不明所以。 萧沂目光移至木二下颚的一条疤,很长一条,划到耳根。 “孤记得你这条疤,是在孤十二岁时,在野外遇到了野狼,你为了保护孤,摔下山坡,下巴被树枝划破,流了很多血。” 木二一笑,“陛下竟然还记得。” 萧沂道:“木二,你于我有恩。” 木二拱手,弯腰道:“保护陛下,是属下的职责。” 萧沂朗声一笑,“木二,你跟了我几年了。” “回陛下,十年。” 十年,真久,萧沂笑着笑着,唇抿成一条线,他又望着天,“那你跟着父皇几年了。” 木二目光一愕,片刻后,他道:“十一年。” 萧沂神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感叹道:“原来这么早,他就把棋下在我的身边。” 萧沂转头看向木二,他腰弓得很低。 萧沂问:“你为何不背叛我。” 木二道:“属下从一开始接到的任务就只有保护陛下,忠于陛下。” 萧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拍得沉重。 “好。” 随后转身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父皇,你下的这盘棋,实在是好。 * 林惊雨回到墨竹轩,换了身衣裳,喝了杯茶,靠在案上不知不觉睡着。 想来她也算是一夜未睡,老天可不能辜负她。 不然她非掀了这天不可。 带着这样的想法入梦,梦里她梦到她的封后大典,她正端庄得体憋着心中抑不住的喜悦册封之时,有一只老鹰叼走了她的凤冠,她正嘟囔着晦气,下一刻萧沂痛斥她后宫干政,把她打入冷宫,变成庶民和冷宫里的那群疯掉的妃子对山歌。 吓得她连忙醒来,气不过骂了萧沂一句昏君,忘恩负义。 最后安慰自己,还好是梦。 抬头看见萧沂那双眼睛时,她又希望现在是梦。 “殿下……” 萧沂不知何时坐在她身旁,喝着她方才喝过的茶,听见她连名带姓骂自己是昏君时,转头意味不明地看向她。 今日在朝堂之上,都未有人骂他是昏君。 林惊雨是第一个骂他是昏君的人。 他不以为意道:“你又做什么稀奇古怪的梦了。” “梦见你把我打入冷宫。” 林惊雨忽然意识到萧沂已称帝,今时不同往日,皆说伴君如伴虎,她回忆后宫那群女人的样子,于是低着头,声音柔了柔。 “不知陛下,从百忙之中抽身来臣妾这里所为何事。” 萧沂皱了皱眉,她的声音古怪,假得不能再假。 恍若刚认识她的时候。 萧沂不自然轻咳了一声,又耐着性子道:“你昨夜也太过急躁了些,如今皇城依旧危机四伏,你贸然出宫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林惊雨蹙眉,他在质问她。 她也不掐着嗓子,抵着脑袋撑在案上道:“我这不平安回来了,再说了,若我不杀了林相,你和那群老顽固能让我当皇后?” “你可以再等等我的,林相那我自有办法,你日后做事,不要这么擅作主张,可以与我商量商量。” “等等,等多久。”林惊雨转头,盯着萧沂的眼睛,“说到底,你就是还盯着林家的势力,说不定你还盘算着,借林相的由头,迟迟不册封我,就这样耗死我一辈子。” 她字字句句控诉他,萧沂被气笑,“林惊雨,说到底你就是不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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