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徖静静看着,手指无意识地跟着音乐的节拍敲击桌面。 侍女们无声地在竹案上支起了铜炉,乳白色的汤水在铜炉里翻滚,“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精致的攒盒一个挨着一个摆在铜炉边,里头放着新鲜的野菜、山菌,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鱼片,还有几碟子蘸酱。 “雪天配上古董羹,还有这样应景的舞乐,这定是五表哥的主意。”一个约莫十七八的少年郎笑着说道。 苏逞笑了一下,故作不悦道:“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埋汰呢。” “弟弟岂敢哩。”那少年眨了眨眼,他生得面如冠玉,一副细皮嫩肉的模样,如此做派也不让人反感。 苏彻笑着解释说:“原先定下的是普通席面,是五弟想着天冷,又下雪,特意换的古董羹。” “五表弟如此体贴,寻哥儿还不快向他赔罪。” “那成吧。”被叫做寻哥儿的少年,拿着酒杯起身,“五表哥,弟弟向您赔罪!” 打趣的两人是兄弟,他们是二公主之子,二公主是武德帝的义女。 “五哥我也敬你。” “大哥也来喝一杯。” 十来个血气方刚的皇孙贵胄聚在一起,这个刚敬完酒那个又举起了杯子,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苏徖含笑看着眼前这欢闹的一幕,虽然没有人敬他酒,可他的脸也被迎面拂过来的热雾蒸得泛起了红晕。 “这样别致的安排,还好没有听大哥的,不然就错过了。” 苏徖这话是对苏御说的,苏御也是一副清闲的模样,没有人敢来敬他酒,因为喝不过。十二岁就被瑞王丢进军营历练的瑞王世子,喝得都是烧刀子那样的烈酒,这样的梅花酿对他而言与水无异。 苏御抿了口酒,淡淡说道:“你要想看,随时都可以安排。” 苏徖摇了摇头:“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等过了元宵就开衙了,到时大家想在聚一起可就不容易了。” 苏御不置可否,而是问道:“今年元宵你可还要去慈恩寺?” 苏徖:“自然,姑姑常年在慈恩寺里清修,大过节的我总要去看看她。” “你今日喝了酒又吹了风,回去只怕身子不适,就别折腾了,今年让我去吧。”苏御转过头,定定看着苏徖,目光平静,声音清润却有力。 苏徖一怔,随即明了,笑笑道:“也好,这样一闹,我确实该病了,等过阵子天气转暖了,我再过去,好陪姑姑多待一阵。” 苏御从怀中摸出一块儿红纸包裹的喜糖,递了过去:“味道还行,可要尝尝?” 苏徖眨了眨眼,神色不觉带上几分揶揄:“成事了?” 苏御点点头。 苏徖笑着接过,温暖的火光,将他温润如玉的眉眼照得仿佛一尊悲天悯人,又难辨雌雄的玉观音:“对人姑娘好一点。” “我会的。”三个字,苏御说得很郑重。 将喜糖收好,苏徖又问:“另外那位呢?可有异动?” “目前尚无,我会盯着她的,你放心。” 苏徖嗯了一声,想了想,说:“或许真如我们之前查到的那样,他们兄妹几人都对自己的来历并不知情。” “这样最好,日后若能证实她并不知情,而她又愿意,我自会给她重新寻个好归处,保她后半生无虞。” 苏徖还想再问什么,赵寻突然端着杯酒窜到苏御面前:“四表哥,这杯我敬你!” 苏御也不推辞,拿起杯子就干了。 “我也来我也来。”赵寻开了头,其余人也都涌了上来,颇有股不灌醉苏御便不罢休的气势。 苏御来者不拒,这样泛着甜味的酒,他根本喝不醉。 苏徖则笑着看他们闹。 十几个人,有人欣赏歌舞,有人品尝美酒佳肴,有人则纯粹享受这样难得的热闹,兄弟几个都很尽兴。
第21章 焦躁 苏绾宁走后没多久,顾夏便传了午膳。 今日的午膳顾夏点了两道菜,分别是糖醋里脊肉和红烧狮子头。 天气阴寒,她想吃点味儿重的。 除了顾夏点的这两道菜,小厨房还另给加了两个素菜和一道汤。 汤是冬瓜汤,盛在一口紫铜的汤锅里,里头还放了泡发的贝肉和枸杞。 看到这汤,饶是顾夏已经被王府的日常用度迷过眼,也还是没忍住惊了一惊。 冬瓜是夏季的蔬果,怎会出现在冬日的餐桌上? 看出顾夏的疑惑,喜儿笑着解释道:“这瓜是从端王府来的,端王爷喜好种菜,研究了好些法子,才在冬日里种出夏季的瓜来,只是这法子十分苛刻,种出的菜也不多,所以并不常见,端王爷也只给皇宫和两位王爷府里送上一些。” 喜儿边说边给顾夏盛了碗汤。 听了喜儿的解释,顾夏有一阵恍惚,一时间心中有万般滋味涌出,复杂得不知是喜多于忧,还是忧大于喜。 她接过喜儿递来的碗,慢慢地喝着。 冬瓜清甜,贝肉极鲜,隐隐还有火腿的咸香。 这锅汤很是鲜美,顾夏连喝了两碗,就连自己点的那两道菜都没怎么动。 用过午膳,顾夏领着喜儿又去了趟梅林,折了好些梅花回来交予朱嬷嬷,让她安排着酿些梅花酒。 朱嬷嬷看着顾夏折回来的梅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一叠声地应好。 主子这是将世子爷放到心上了啊! 朱嬷嬷忙不迭地下去安排,事事过问,力求每个环节都尽善尽美,以酿出最纯最好的梅花酿。 等她将一切安排妥当,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早间稀稀疏疏的雪沫子,不知何时转成了鹅毛大雪,刚清理出的地面又被铺了浅浅一层白。 朱嬷嬷沏了壶茶,小心翼翼地掀帘走进内室,这个点差不多是主子平日午睡醒来的时间,她得进去守着。 只有喜儿一个人伺候,她不放心。 可等朱嬷嬷走到床前,却发现床上根本没有人。 这是已经醒了? 朱嬷嬷唤来院子里洒扫的婆子一问,才知主子今儿压根没有午睡,这会儿正在书房里待着。 喜儿这丫头,是怎么伺候的主子,不知道主子昨夜歇得不好,今日困乏吗? 书房里,正伺候顾夏写字的喜儿突然打了个喷嚏。 顾夏抬头看去,还没等她开口关心,喜儿就快速解释道:“主子放心,奴婢没有生病,估摸着是有人在埋汰奴婢。” 喜儿弯着圆圆的眼睛,笑得很讨喜。 顾夏见状,也笑了一下,说:“没有便好,你若觉着身子不适,可要早些说出来。” “奴婢晓得的,可不能将病气过给您。”喜儿突然郑重道。 顾夏听了这话,心中没由来涌上一股子烦闷,好不容易静下的心又莫名躁动了起来。 她们都太将她放在心上了。 这样的看重不仅没令顾夏生出半点欢喜,反而无端觉得不安。 她只是个妾,着实没必要待她这样好。 从梅林回来后,顾夏就来了书房,她先是拿了本之前没有看完的游记,打算将它看完。 可她拿著书,却怎么也看不下去,勉力翻了几页,还是无法静心,视线不住地往书桌那边飘。 最终,顾夏还是将书放了回去,走到书桌前,研墨,提笔,练起了字。 她一直练,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描摹,烦躁的心也在书写中慢慢安定下来。 眼下又被喜儿的一句话给打回了原形。 察觉顾夏的情绪不对,喜儿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主子,您这字写的,越发好了。” 顾夏闻言垂眸,看着自己描摹的那十来张字,目光不觉变得柔和:“还差得远呢,习字哪有这样容易,我这还只是描摹而已。” “这奴婢就不懂了,只是瞧着这字好看,比您前几日写的那些都要好看。”喜儿拿起顾夏刚刚写好的一张字,摊在旁边晾晒,满脸满眼都是钦佩。 “那是世子爷的字好看。”顾夏轻声说道。 她现在描的字是苏御现写给她,就是今晨他说给她的那样东西。 前日用过早膳后,他们曾在书房消磨了会儿时间。 说是消磨时间,其实就是苏御坐在旁边,一边喝茶,一边看她对着字帖描摹。 顾夏还记得苏御拿着她写好的字打趣她的模样。 他说:“我要是你先生,看了这字,一准儿罚你,罚你再写二十张,幸好我不是你的先生,而是你的夫君,所以……夫人写得不错,继续努力。” 顾夏被他一声声的夫君、夫人喊得手足无措,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 苏御却跟没事人似的,又指点起她握笔的姿势和下笔的力道来,甚至亲自握着她的手,教她正确的走笔方式。 “笔尖用力,手腕要灵活,手不能抖,要利索,像这样……” 他的手很大,将她的手完全包覆了住。 他们贴得极近,他微弯着腰,下巴就抵在她的肩头上,吐字的气息喷洒在耳侧。 顾夏是真地想学好字,只能集中精神听他说话,却也只听了个大概。 他放开了她,说:“改明儿我亲自写一份字帖给你,你就练我的字。” 顾夏只当他是说说而已,不想才过去一天,这字帖就出现在她的桌案上了。 他是什么时候写的? 昨夜自己睡着之后? 还是今早自己起床之前? 瑞王世子以一手狂草享誉文坛,可他写给顾夏的这帖字却是小楷,与闺阁女子常书的簪花小楷不同,这帖小楷舒朗大气,顾夏十分喜欢。 他待她实在太好,梧桐院里的下人对她也是尊敬有加。不知是何时开始的,她们又不叫她姨娘,而改称呼为主子了,好似她就是这王府的正头主子一般…… 就在顾夏胡思乱想之际,朱嬷嬷捧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搁着一壶茶,一条冒着热气的巾子,还有一只罩着盖子的碟子。 “主子今日怎地不歇会儿午觉?”朱嬷嬷关切道,说完,还不忘瞪喜儿一眼。 喜儿缩了缩脖子,她能有什么办法,主子不歇午觉她还能强迫不成? 顾夏撂下毛笔,接过朱嬷嬷递来的热巾子擦了擦手,说:“描了会儿字,不想竟忘了时辰。” “今儿雪大,天暗得比平日早些,主子可莫要再写了,仔细伤眼。”朱嬷嬷拿回巾子,又给顾夏倒杯茶递过去。 顾夏接下抿了一口,茶温果然刚刚好:“嬷嬷费心了。” 喜儿也在朱嬷嬷的示意下,将屋里的灯都点起来。 朱嬷嬷将托盘上的罩子打开,里面是一碟子点心:“小厨房做了些糯米糍粑,主子可要尝尝?” 顾夏惊讶:“米已经蒸好了?” 朱嬷嬷笑着点头:“主子吩咐给爷准备的梅花酿自然要排在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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