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她的眼睛。只是手刚动,他就反应过来自己想做什么,便有些懊悔地收了回来。 像他这样的人,不该去招惹一颗星星。 柳桑宁忽然扭过头,正好对上王砚辞的眼睛。王砚辞竟有瞬间的闪躲,想将目光挪开。可看着她清澈眼神,他便有些不想挪开了。 柳桑宁开口道:“王大人,虽然我与你道谢了许多次,可你大约心里头并未真的在意,也并未想过,我是真的很感激你的。” 王砚辞语气轻柔:“你这几日,已说了很多谢谢了。” “在我看来,说多少次都是不够的。”柳桑宁声线柔和,却十分认真,“其实从小到大,我阿耶下定决心做的决定,我们全家都没有人能真的反抗。嫡母和小娘都疼我,以前我被阿耶训斥她们也都维护我,可能做的也不过是求情罢了。最后,总归是我们妥协认错,阿耶才会不再追究。” “以前我阿耶给我定的亲事,看着像是都被我搅黄了。但阿耶事后只是骂我,罚我禁足,其实是因为那些人家中都有些我阿耶十分介意的问题,所以他才愿意算了。你不知道,这回我考鸿胪寺,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阿耶想给我定一门亲事,这回是下了决心了。我只有考上了女官,他才不能逼迫我,只能作罢。” 柳桑宁说着说着,神色也逐渐黯淡了不少。她重新看向天空,第一次觉得将这些心里话说出来,也没有那么难。 “这次你成功让我阿耶离开鸿胪寺,是第一次让我阿耶下定决心要阻挠我做的事没有成功。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难得。”柳桑宁笑了一下,只是笑得有些苦涩,“我阿耶向来看重仕途,在官场又是个明哲保身之人,他不敢得罪你,日后应当不会再上鸿胪寺逼我辞官了。” 王砚辞安静听着,他心中有些复杂,没想到柳桑宁在家中竟是如此。 他开口问:“柳大人为何这般对你?” “他不喜欢我。”柳桑宁耸了下肩,语气尽量听起来轻松些,“他一心想要儿子,可惜只生了两个女儿。都嫡姐好歹是头一个孩子,就算是女儿他也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倒是能有几分好脸色。到了我就……再加上之后嫡母与我小娘都再也没有怀上孩子,他便觉得是我坏了他生儿子的运道,越发地不喜欢我。” 王砚辞听得直拧眉:“柳大人竟如此迂腐。” 柳桑宁却突然打起精神来,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看向王砚辞:“王大人,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更不是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我只是无人可说,在这一刻觉得可以信任你。” 顿了下,柳桑宁又问:“我可以信任你吗?” 言下之意便是在问王砚辞,是否会为她这番言论保密。 王砚辞看着她:“你可以。” 柳桑宁这下是真的笑了,她大声道:“三月之期的考核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我没有退路,到时候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实力。” “好,我等着。”
第35章 王砚辞口是心非 “柳像胥,你帮我看看这句,我这样翻译可对?” 等到次日柳桑宁上值时,她的工位旁破天荒地有人,而且不是旁人,正是平日里也跟在李庆泽身边的左临旭。他平日里话不算多,大多数时候只是跟在李庆泽身后,是李庆泽小团体里最不起眼的那个。 柳桑宁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来找自己询问,难道他不怕李庆泽不高兴吗?她不由瞥了眼李庆泽,只见李庆泽像是没有看到这一幕似的,低着头正认真翻着他手上拿着的婆娑典籍。 柳桑宁微微挑眉,平日里倒是不见李庆泽这么频繁地翻阅典籍。 左临旭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心里面打着鼓,怕柳桑宁会拒绝回答他。可是他太害怕这次的考核了,哪怕只能进步一点点他都愿意。柳桑宁可是他们当中唯一没有翻译错的人,他当然相信王砚辞的评价,恰巧他会的便是新济语与呼罗珊语,所以才想着来请教柳桑宁。 柳桑宁看出他的担心,于是接过他手中的官信看了一眼 ,然后又看了眼他自己写下的翻译。她开口道:“从准确度来说,你翻译得其实没有什么问题,意思都翻译对了。” 听到她这么说,左临旭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吊着的一颗心落下来不少。一开始他进行翻译的时候,的确还是会有几处错误的。眼下是他这两个多月努力的成果,柳桑宁都说没有错误,那肯定是没有了。 他心里头有些高兴,就听柳桑宁又道:“但是我觉得,你最后这几句,其实可以化繁为简,或许会更好。” 左临旭的高兴顿时冻住,他小声问:“什么化繁为简?” 柳桑宁指了指官信上的最后几句,她说道:“这最后几句,都是些问候的吉祥话,车轱辘似的翻来覆去地说,你若是照着原样直接翻译过来,难免显得冗长,且这些句子对我大雍与番邦国之间并无实际的用处。你不如总结这几句吉祥话的意思,直接翻译成顺遂安康便好。” 左临旭听得有些愣愣地,他从来没想过还能这样化繁为简。可仔细想来,不就是这个理儿么?那些话总结起来不就是这么一个意思么! 他忽然间恍然大悟。和他一起恍然大悟的还有其他的实习像胥们,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是如左临旭这般翻译。因为怕自己漏掉什么而引起上峰不满,所以从不考虑简洁的表达。 但眼下反过来想,像左临旭这样一大段话都只是吉祥话,还不如就简单的四个字呢,至少这四个字不可能写错吧!一句句翻译,没准还有写错字的时候。 或许这就是柳桑宁一个错字都没有的原因? 想通了这一点,大家都纷纷低下头开始检查自己的官信,决定如柳桑宁所说的那般,能简洁表达的都简洁表达。 实习像胥的工房里,难得气氛如此的和谐又充满朝气。 隔壁像胥工房里,刘冲从里头走出来,都忍不住朝实习像胥的工坊里看了一眼,见他们一个个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奋笔疾书,不由心中感叹:不愧是年轻人啊,就是有干劲。想到还有十来天就要考核了,顿时更能理解实习像胥们的用功了。 午膳的时候,柳桑宁来到膳房时,就见徐尽欢站在膳房门口张望,像是在等人。见她过来,他三两步走到柳桑宁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见她安然无事这才放心。 徐尽欢道:“我听闻你父亲前几日在鸿胪寺里逼着你辞官,你们大吵了一架。我本想早些来问问你,可又怕误了你干活。你没事吧?” 而且直接去像胥科的工房里找柳桑宁,他也担心会给柳桑宁带来不必要的口角麻烦。毕竟如今他与像胥科的人都不相熟,他也能感觉出来像胥科里某些老像胥其实并不欢迎他。 准确来说,鸿胪寺里的人都不大与他相熟。毕竟他是从礼部来的,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就调回去了。更何况还有卢大人,卢大人可是私下放过话的。若谁与徐尽欢亲近,等他回了礼部,定是要好好去跟尚书大人说道说道。 是以,就连柳桑宁被父亲逼着辞官这样的事儿,他也比旁人晚了好几日才知道。 柳桑宁冲他一笑:“我没事,多亏了王大人帮我。” “那就好。”徐尽欢温柔一笑,“那咱们进去用膳吧。” 柳桑宁与徐尽欢两人便进了膳房,厨娘给他们盛菜时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徐尽欢几眼,眼里头有些探究之色。 两人坐下吃饭,徐尽欢也时不时能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他有些不解,小声问道:“他们为何总是在看我?” 柳桑宁头也没抬,笑了下:“你没发现吗,除了你之外这里没有一个八品以上的官员。因为八品以上的官员一般都不来这里用膳的。要么是从家中带饭,要么就是去外头饭馆里一起吃去了。” “这是为何?”徐尽欢不解。前些日子他是家中送饭,但他得知柳桑宁是日日在膳房用膳,便叫家里不要再送,自己去膳房和柳桑宁一道吃。好说歹说,才让母亲同意从今日起便不叫人给他送膳了。 柳桑宁咽下嘴里的饭菜:“当然是因为他们官阶高,若是来这里用膳,怕底下人不自在。毕竟咱们鸿胪寺,八品以下的官吏才是占了大多数。” “原来如此。”难怪从来没见过卢大人来此处用膳。 徐尽欢见柳桑宁喜欢吃碗中鸡肉,便将自己碗里还没动过的鸡腿夹到了柳桑宁碗里,说道:“我近日不大喜食鸡肉,还请阿宁替我吃了。” 听他这么说,柳桑宁便毫无芥蒂地点头应下。 李庆泽三人坐在不远处,他们只能看到徐尽欢的背面,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李庆泽嘀咕了一句:“她与新来的司丞关系倒好。” 刘赟哼了一声:“她不是向来惯会讨好上峰?” “罢了,这样的话咱们日后还是莫说了。”李庆泽一改之前的态度,“如今来看她是个有真本事的,不是靠着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进来的。精通三门番邦语,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一旁左临旭也连连点头。 刘赟有些讪讪,说道:“李兄说得是。” 王砚辞从外面回来时,抬眼便瞧见柳桑宁与徐尽欢从膳房里走出来,两人边走边说说笑笑,瞧着十分亲近。 他还听到柳桑宁说道:“自乐兄,等下次沐休我便带你去书局好好逛逛,一定能替你将书找齐。” 徐尽欢瞧着很高兴,连忙道:“那便先谢过阿宁了。” “像胥科之事,自乐兄也别太焦心,找个机会叫上大家伙一块儿吃顿饭,定能拉近彼此的关系的。” 自乐兄?阿宁? 王砚辞脸色不自觉地沉了下来,他低声道:“他们何时如此亲近了?” 一旁长伍看了眼自家少爷的脸色,试探着回答道:“先前柳娘子见卢大人欺负徐大人,便仗义执言了几回,两人就相熟起来了。” 王砚辞听得「哼」了一声,还没等长伍反应过来,就已经大步走了过去。他几乎是直接冲着两人中间走去,惊得长伍赶紧跟上,心里头直念阿弥陀佛,不知道自家少爷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王砚辞真的往他俩中间插进,柳桑宁就先一步发现了他。见到他的瞬间,她眼睛不由自主亮了起来,高兴说道:“王大人,今日大朝会可还顺利?” 见柳桑宁对自己热情,王砚辞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他回答道:“今日无大事,散得早。” 无大事便是好事。 柳桑宁听了也觉得高兴,就这么和王砚辞聊起来。王砚辞也没有去管旁边的徐尽欢,仿佛罩了一个结界,将徐尽欢排除在外。 徐尽欢站在一旁略显尴尬,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些不自在开口:“王大人,柳像胥,你们聊,我先回工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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