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去,又道,“洪晋时常用此扇,夏日里给朕扇凉。” 远处有蝉鸣之声响起,暑风吹拂而来,使得皇上这句话听起来,有种别样的寥落意涵。 但沈言星却亲自将此扇子拿了起来。 这扇子看起来,除了精美倒也平平无奇,谁料沈言星略微动了下扇柄处的一个凸起的雕花。 他略作旋转又轻轻一按。 扇子底端腾得弹出一物,火把之下,那物尖利异常。 是把匕首! 匕首弹出,皇上身后的侍卫立刻拔出了刀来,沈言星当即将这暗藏匕首的扇子放下,放回到了案台上。 他轻声道了一句。 “不止此扇,此间还有多件常用之物,都暗藏机关。” 可其他物件,皇上已没有必要再一一去看了。 他只看着这把,洪晋时常用来给他扇凉的扇子,慢慢闭起了眼睛。 院中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连夏末的夜风都透不进来。 半晌,年轻的皇帝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 “洪晋,活剐三千刀。” ... ... 章贞慧母亲的陪嫁院落。 杨二夫人突然到了外甥女的脸前,章贞慧脚下晃了一晃。 她没有回答,反而朝着杨二夫人反问了回去。 “舅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疑心我害大表姐不成?可我害大表姐有什么好处?舅母不能为了推脱一味相帮林氏的罪责,就这样倒打我一耙吧?” 她不承认,反而反问杨二夫人。 这时,外面兵荒马乱的声音越发响亮起来,仿佛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灌满了喧闹的洪水,又朝着各处紧闭的门庭涌了进来。 不时就有了前来传信的人。 “皇上下令,要活刮太监洪晋,抓住其所有党羽,此刻外面全是抓人的官兵!” 这消息一出,章贞慧脸色煞白一片。 永昌侯府是跟大太监洪晋最是紧密的高门,他伯父更是靠着洪晋才重回贵勋前列,一路稳升军中高官。永昌侯府阖府的人,只怕今夜就逃不脱被捕下狱的命运。 而她这永昌侯的侄女,更是无从逃脱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章贞慧再顾不得惊慌失措,也不再提方才还在质问自家舅母,她只把杨二夫人整条胳膊都握在了手中。 “舅母,舅母,都是慧儿的错,是我没把您侍奉好。可是章家不成了,您也好,外祖母和舅舅们也罢,都不能眼看着我下狱吧?!” 一旦下了狱,贵女的清白就说不准了,而若是不得释放,等待她的就只有教坊司... ... 章贞慧简直无法想象,分明前些日,她还稳稳地给自己谋划着嫁个体面富贵的人家,嫁一个前途大好的儿郎。 但此时她只能急急抱住杨二夫人的手臂。 “舅母,求求您!我只是个没有娘的孩子,总有些做的不周到的地方,可我一直把您当我的母亲啊!” 她说杨二夫人就是她的母亲,“我和大表姐小表妹一样,都是您的女儿啊!” 她万万不敢再同杨二夫人对着来,眼下能把她从火炕前捞出去的,唯有这位二舅母。 可她这话出口,林老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杨二夫人似有所觉,转头问了自家表姐一句,“你不会也听她说过,她当你是亲娘这话吧?” 真是不巧,林老夫人还真就听过。 她看向章贞慧,摇着头长叹了一气。 “你这姑娘,心思实在是太多了。” 一层套着一层,一圈缠着一圈,直把她和表妹这两个内宅里的经年妇人,都套住缠住了。 林老夫人叹气说了这么句,含着肯定杨二夫人问话的意思,她目光怒瞪过去,几乎要将林老夫人撕咬开来。 可她却顾不及这些,只死死抱住杨二夫人的手臂。 “舅母,舅母,您要是见死不救,回到西安,外祖母和舅舅也不会放过你的... ...” 她笼络不成,又口出威胁。 杨二夫人恨不能直接将她摔下来,可她说得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毕竟自己在婆家,自小女儿发癔症闹出事后,她就没什么体面可言了。 不过这回,兵荒马乱中,有人匆匆赶了过来。 来人是她和林明淑的人手,是前来护送她们早早返回的,原本她们来章贞慧的院子,就不那么稳妥,今夜又兵荒马乱,仆从们提前到了。 不过杨二夫人却从自家的仆从里,一眼看到了她先前指派去,调查朱霆广从何人口中得到消息的人。 杨二夫人当即将人指了出来,“你到底有没有查到,到底是什么人,告诉了朱霆广消息,差点害死大姑娘?!” 可惜手下没能查到具体是何人,可此人眼睛转了转,目光落在了章贞慧脸上。 “小的只打听到,钱侧妃是在咱们杨家办花宴那日后,就立时派人前来京城打听详情,可见告诉她消息的人,彼时正在咱们家的花宴里见过钱侧妃。” 在杨家花宴里见过钱侧妃,还能给她带来最新的京城消息的,还有其他人吗?! 杨二夫人双眼都要瞪出血了,她一把甩开了紧抱着她胳膊的外甥女。 “你还说不是你... ...黑心的贱丫头,还说当我是你娘,你是不是想要把你表姐害死,然后让我给你当娘?!” 章贞慧被她怒气之下,直甩到了地上,董奶娘还没能将她扶起来,刚过来接应的人里,又走出一个人来。 董奶娘抬头,看见魏嬷嬷的时候,身形颤了一颤。 而魏嬷嬷直向他们主仆问过来,“河南那医馆,分明是骗子假冒太医师弟的,京中前年就已经传过此事,你们为何还要骗我?害我霞姐儿吃了一年毒药,毒气入体,吐血不止... ...为何?!” 杨二夫人问过来,魏嬷嬷也问了过来。 质问层层而起,答案已然不言自明。 章贞慧摔在地上,听着外面搜捕缉拿的喊杀声越来越紧近,看着京城里都被大街小巷的火把光亮照亮,她再看着这些朝着她质问过来的人。 她知道眼前这些人,已不可能再向着她,拜倒在她贵女的裙摆下。 她们只想看她落魄的下场。 她眸光颤抖着,忽的疯笑了起来。 “好啊,都来问我、你们都为自己的儿女,不怕使钱、不怕麻烦、还不怕死活,但谁能为我如此?谁能如此为我?!” 她说她是孤女,“我娘死的早,我爹在外面纳妾娶小,还要花用我娘嫁妆,伯母讨厌我娘更讨厌我,舅家离这十万八千里,谁如此为我,谁又爱过我?!我为自己精打细算,就算是过了些,又到底怎么了?” 她尖声质问,又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一双眼眸疯意渐渐溢出。 她说魏嬷嬷是自己蠢笨,“你女儿那病,是你生她时带出来的病症,天下郎中有谁能治得好?我当然要帮你寻医还送你金丹,不然你怎么帮我在林氏面前说话,又怎么替我打压那乡下契妻?至于你信了这话,花钱给骗子,把假药给你女儿吃了一年,同我又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真假不分,是非不明!” 她说完魏嬷嬷,又朝着杨二夫人看了过去。 从前的端庄贤淑贵女做派,此刻全都化为泡影,像是穿着人裳的鬼魅,扯下锦衣人皮,露出了她几欲吃人的模样。 “还有大表姐,你以为我是闲着没事,专去害她吗?我要在我伯父手下讨生活,我自然要为我伯父排忧解难,不过就是几句消息的事,就能让砚山王府替我办事,我为什么不说?” “至于大表姐自己,她是杨家宠爱的大姑娘,你这母亲对她疼爱有加,家里也早早就给她定下了门当户对的好亲事,未婚夫同她青梅竹马,哪怕是解了婚约也忘不掉她。 “她已经有那么多人爱她了,还不是她自己蠢笨,嫁进王府拉拢不了婆婆、收拢不了丈夫,我随便说两句,就能让她陷入死境。你们这些人不去骂她蠢笨,倒是反过来怪我狠毒?” 她看向魏嬷嬷,也看向杨二夫人,“凭什么?凭什么?就凭我是没有爹娘护着的孩子?!” 她疯癫起来,魏嬷嬷和杨二夫人竟一时都没能插上话,只有董奶娘还抱着她不停哭泣。 “我可怜的姑娘... ...” 但可怜不可怜,眼下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些人都不会真的可怜她,他们只爱他们自己的儿女,永远都不会是她,而这一点,她早就明白了。 她说着这些,最后看向了林老夫人。 “还有你,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好婆婆,善人际、懂经营、疼儿女,会好好待我呢?结果呢,让你赶走乡下来的契妻,你犹豫不决,出了事情才想起了我,而此番大太监刚有风吹草动,你就要跟我撕毁约定?想要把我一脚踹了是吧?!” 林明淑被她说得一愣,没想到在这位章四姑娘的视角里,自己原来是这般。 可她也问过去一个问题,“是确实有太多的不对之处... ...不过四姑娘,你知道我心急如焚只想把我滕越救出来,你收下我送的重礼,还想收了我给的银钱,却根本没同你伯父提及滕越的事,但反过来告诉我,侯爷已经答应了,这件事情,你要怎么说?” 林老夫人彼时上京,简直把所有能动的贵重礼物和银钱都带了过来,甚至说这些东西和钱几乎是她多年经营,攒下来的半副家当。但章贞慧险些一口吞了。 这会林明淑问过来,章贞慧面色变幻,她咬起牙来。 “我都说了,我是个没有爹娘的孤女,你们这些有儿有女、有家有室的人,送我点钱怎么了?我难道不该为自己攒点傍身钱吗?” 她并不想跟林明淑多言,只道,“我与你多说无益,因为你背信弃义,最是该死!” 话音未落,她突然拔下头上金簪,朝着林明淑的心口径直扎了过去。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杨二夫人尖叫起来,林明淑怔在原地,仆从们还有许多距离。 章贞慧就这么拔出金簪扎了过来,只听一身闷响,她的金簪扎进了一片血肉之中。 魏嬷嬷满脸痛意地,扑在了林明淑身上。 “老夫人,老奴不该背主,求您、求您原谅... ...” 林明淑深吸一气,连忙抱住了魏嬷嬷,见章贞慧的金簪,整个没入了魏嬷嬷的后背之中。 血流了出来,弄了章贞慧纤长白皙的手满手。 她只见自己没能得手,还想拔出簪子再刺,却已被林、杨两家的仆从摁了上来。 可这里到底是章贞慧自己的宅院,她高喊着董奶娘,“反正我也好不了了,今夜就让他们都死在这!” 院中全然乱了起来。 可这时有人闯门而入。 滕越带着兵马将整个章家宅院全都控了起来。 章贞慧的仆从怎么敌得过滕越的兵丁,她亦被直接按在了地上,又被五花大绑,连嘴也一并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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