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是来做什么的?真不是来抢滕越的?” 邓如蕴被她气得扭头就走了。 “我抢他... ...等你回了城,见到你家大姑娘,大出血死在王府里面,别怪我没来告知你!” 邓如蕴说话的时候,正气得拨开一丛树枝往外而去,杨二夫人没听清楚,连忙追在她身后也出了树丛,“你这丫头说什么?” 不想邓如蕴还没开口,忽的一抬头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林老夫人和她身边的章四姑娘。 林明淑正同章贞慧说着话,来寻自家表妹,却在凉亭没见到人影,谁料附近的树丛忽的一动,只见表妹追着一人快步走了出来。 她不免朝那人脸上看去,她看到那人发僵的脸色,也看清了面容。 “蕴娘?” 而就在她身边的章贞慧,也认出了树丛里走出来的“小厮”,她身边的董奶娘更是直接道。 “这不是方才冲撞姑娘的那个人吗?” 邓如蕴刚才没撞到章姑娘,但董奶娘这话出口,她只见林老夫人越加疑惑地皱了皱眉。 章家的董奶娘恰在此时问了一句。 “原来是女扮男装,那这位姑娘是... ...” 林老夫人抿唇没有回答。杨二夫人倒也没有立刻出口。 但董奶娘和她身边的章家姑娘却在这无声的回答里,明了了邓如蕴的身份。 原来是滕家花钱找来的那契妻。 两人的目光不由狐疑地落在邓如蕴身上。 西斜的日头把大雁塔的大片阴影投在寺院之中,暗影里有说不出的低压窘迫之感。 邓如蕴只是想来寻杨二夫人回去救人,再没想过要来破坏滕越和章姑娘的好事,甚至根本也没准备出现在人家面前。 谁料这阴差阳错地,竟然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她不得不上前跟林老夫人行礼解释。 “我只是来寻二夫人的,没有旁的意思。” 她暗叹一气,随着阴凉里吹来的风,垂了眼眸。 “您不用担心,我这就走。” 林老夫人怎么也想不到,她和自家这位表妹私下还有事情,眼下听见她这话,不知怎么心下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抿唇没有言语。 虽然林老夫人没说什么,但邓如蕴也真是给自己分辨不清。 若是她此刻把杨大姑娘快要身死的消息说了,这般消息之下,谁人还有心思再游寺登塔? 这次相见可真就让她搅合了。 她搅合了人家的好事,难不成真的想要抢人家夫君? 邓如蕴心下暗暗嗤笑,也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谁。 事情糟乱成了一团,但她还没想好到底怎么说,反倒是章四姑娘却先开了口。 她微微笑着叫了林老夫人一声,“老夫人您看,既然这位... ...姑娘是来寻舅母有私事,那咱们不若往旁处走走,留她与舅母说话吧。” 这话出口,邓如蕴抬头向她看了过去。 而她说着,引了林老夫人往旁处走。 林老夫人犹豫了一下,回头又看了邓如蕴一眼。她看见邓如蕴这打扮,虽然对她出现在这里,还“冲撞”了章贞慧甚是惊疑,但不由就觉得她可能真有什么紧要之事,不然以她的性子,怎么会来呢? 但当着章贞慧的面,林老夫人也不好再问,只没有多言地转身离了去。 邓如蕴话没说清,但事情到没完全弄乱,还是多亏了那章四姑娘... ... 大慈恩寺的大雄宝殿里,佛祖慈悲地俯瞰众生,但邓如蕴只觉众生之间满是滑稽世事,佛祖这样一眼看过来,真的不会笑出声吗? 她管不了这许多了,好在滕越似乎还没到,事情在弄糟的边缘又溜了回去。 倒是杨二夫人反复回忆着她刚才那句话,眼见人都走了,急急向她问了过来。 “你方才是不是说,王府里死人了,是谁要死了?” 不安在她的眼皮之上如跗骨之蛆,不断地揪打这她的眼皮反复跳动。 邓如蕴再没闲心同她斗气,直言。 “是你家大姑娘,她被人打得落了胎,大出血四天,你这做娘的再不会去,就只能见到她冰冷的尸身!” 这话一出口,只见杨二夫人脸色倏然白了起来,再没方才要对她喊打的气魄,呆愣着抖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 邓如蕴气笑了一声。 “怎么害怕了?不骂我了?” 杨二夫人哪还敢再骂她一句? 她蓦然想起了自己这几日都没见到大女儿了,从花宴之后,她就想要问问女儿到底是不是怀了身孕,但先是没问出话来,接着再打发人上王府的门,也没能见到人。 那到底是王府,岂是她说去就去的地方?她只能照着同林表姐商量好的,带着外甥女来了大慈恩寺,同滕越见面,还想着顺便给女儿在佛前求一枚平安符。 “你说的是真的?她真怀孕了,又落胎了,还大出血?为什么王府不救她?她怎么没往家里报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 她一口气问了过来,问题太多,邓如蕴一瞪眼止了她。 “我哪有时间同你解释这么多?你先跟我回西安,路上再说!” 她扯了杨二夫人的手臂,拉着她急着往外而去。 杨二夫人只听这话,哪里敢质疑她,慌乱地跟着她往山门外去,但还是不住问她。 “你、你没骗我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邓如蕴见她还愿意跑着跟上来,正要跟她细说两句,然而到了山门跟前,一阵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响在了耳边。 她们刚走到山门边,就见到有人纵马而来。 他正穿着她给他挑拣的、一身万字不断头铜绿色锦袍,腰间束着一条碧玉带,头戴银色发冠,这身衣衫衬得他贵气逼人,行人从旁路过,无不转头向他打量过去。 引得这么许多人看过来,他反而脸色略略有些尴尬,大步往山门里走来。 杨二夫人盼了他许久了,先前左盼右盼他不来,只怕他被他那小契妻设法拦住了,今次与外甥女的相看不能成行,心里还嘀咕了姓邓的丫头好几句。 眼下滕越终于是抽时间赶到了,可状况已然变了一变。 杨二夫人脑子全然转不过来了,见滕越一眼向她看过来,脑袋懵了一下。 还是滕越先问了过来,“表姨母?您在山门口做什么?” 杨二夫人不知道怎么说,更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她身边的他那契妻。 然而她一回头,却发现自己身边空着。 邓如蕴根本不在她身边。 杨二夫人还以为自己晃了眼,连着往后面身边看了两眼,都没看到邓如蕴一片影子。 她愣住,滕越则皱了眉。 “您在找谁?” 风夹着从石板缝里钻出来的傍晚的凉气,扫荡在杨二夫人脚边,她顺着风,在墙下郁郁葱葱的树丛里看到了一片衣摆。 但风一吹,那片衣摆隐在沙沙作响的树叶之间,也看不清了。 在滕越看过来的上一息,她就躲起来了。 不必谁撵她,也不必谁拉扯,就这么主动地藏了起来。 她恪守着契约,就做这个不该发出任何动静的契妻... ... 杨二夫人怔忪,顿了一息,才跟滕越缓缓摇了摇头。 “没谁... ...你母亲在寺里等你,我有事先走了。” 滕越并不欲同这位表姨母多言,闻言点头告辞大步离去。 他走开了去,杨二夫人才看见打扮成小厮的姑娘,从树林里侧身出来。她低头轻拍了两下身上的灰尘,抖落掉袖子上的落叶。 她低着头,杨二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她轻声道了一句。 “快走吧,别再耽搁了。” 说完,她转头快步出了大慈恩寺的山门,再多停留一息的意思都没有。 杨二夫人愣着,追着她的背影也跟了上去,可也莫名地回头看向走入寺中的滕越。 窄窄的山门前,他们真的就这么擦身而过... ... 绕去寺庙后院的转角,滕越似是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脚步停下,转身看了回去。 他看见了表姨母杨二夫人匆促往山门外走去,似是追着什么人的步伐,他不由往前又看,他看到一个身影在他视线里一闪而过。 看不清楚,可却有种莫名的熟悉。 他不禁想到了一个人。 可她怎么可能跟这位杨家姨母在一起呢? 滕越皱眉,抿了抿唇。 * 西安府,砚山王府。 邓如蕴匆促把杨二夫人带了过来,直接叫了她。 “你先去登门,看看他们让不让你进?!” 若是能进,能把女儿带出来,那自然千好万好,可若是连这个做亲家母的都进不去,是要想想办法了。 但邓如蕴也嘱咐了杨二夫人,尤其看着她脸色惨白的模样,“你若是进不去也不要把事情说破,不然大姑娘只会被他们直接... ...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杨二夫人闻言晓得她说得是对的,可她却两手抖个不住。 邓如蕴见状只怕她坏了事,不由道,“我陪你一起进去!” 杨二夫人听见她这话,眼睛都红了,再看向邓如蕴,眼中凝尽了光亮。 “多谢你,多谢你... ...” 邓如蕴可不图她这一声谢,哼道。 “我这人不是好人,全是坏心眼。等救了你家女儿,拿真金白银来谢我再说!” 她把杨二夫人说她的话,全都给杨二夫人还了回去。 杨二夫人脸上青白交错,之前她说邓如蕴的那些话,此刻全都重回到了她自己耳朵里,扎着她自己的耳朵疼得发麻。 但她只敢半抬着眼往邓如蕴脸上看去。 “你要多少银钱都行,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 邓如蕴却没得工夫废话了,推着她就上了这砚山王府的门。 可不到两刻钟,人就被打发了出来,不管是朱霆广还是钱侧妃,她们谁都没见到,更不要说迈进王府的内院了。 杨二夫人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他们真的想要我纭儿的命,真的想让她死,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邓如蕴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杨家在西安府的官宦人家里,还能算是有些名头,可到了秦王藩下各王府门前,这点名头犹如地上的落叶,全然被人踩在脚下。 杨二夫人是把女儿嫁进了高门,可高门却从没将她们看在眼里。 如今一个做母亲的,想要见自己女儿一面都见不到。 杨二夫人浑身瘫软地都快立不住了,捂着脸甚至流不出泪来,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所谓的高门贵妇,跟身边这卖药的小丫头也没两样。 可她的纭儿呢,她深陷在这深宅大院里,只能等着死了吗? 她不由地还要上前再去拍王府的大门,但却被邓如蕴一把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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