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也高兴。”武承安笑着扶孙娴心坐下,竟是难得的慇勤,“这门亲事还是娘先打算的呢,儿子如今欢喜岂不正好。” “孟家大姑娘人看着是不错,说话有理有据大大方方的,又不是个傻大胆心里没个计较的。可娘想来想去,又觉着她这心思会不会太……” 孟半烟在潭州的买卖与为人处世她之前都找人打听过了,算不得十全十美,但总比找个张口规矩闭口贤惠的花架子回来强百倍。 可就是这做派,实在是太市侩了些。说起自己的婚事来不像要成亲的姑娘,倒像是在跟自家做买卖,那气势只差没再签个契书了。 “母亲这是嫌她愿意嫁给儿子只是权宜之计,不是真心喜欢儿子。可娘忘了想你儿子是个什么样子,她那般人物凭什么无缘无故就喜欢上我。” “这话说得,你怎么什么样子了。我儿性情好模样俊,家世人品哪样拿不出手,只这身子差一些,倒也用不着你来自惭形秽。” 孙娴心没说出口的话,武承安倒是坦荡荡说了出来。不光说出来,还能反过头来劝孙娴心。 “我性情好,这世上性情好的人多了去了。模样俊,孟老板难道容貌不好?连她爹都能被新昌侯府的姑娘看中招赘,一副皮相罢了她早看尽了。” “家世好是我投胎好,人品好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没吃过苦没遭过罪,连读书科考都不曾去,从不用争什么人品自然端正,人品这一说得遇了事才能见真章。” “你瞧瞧,我才说了一句就惹出你这么多句来,这还没成亲呢。”儿子很少跟自己这般说话,孙娴心嘴上假模假式的嗔怪,但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娘,你别老看你儿子处处都好,您想找一个能干厉害的,但是又不想找个太精明刻薄自私的,最好模样也别差了去,顶好还要心仪于我处处以我为先的。要真有这样的人,您也不想想能瞧得上我吗。”
第34章 在孟半烟和武承安毫无约定下见了面,甚至还自己把自己的亲事说定的时候,另一边的孟海平却格外焦头烂额。 武家又要给长子说亲的消息,虽没摆到明面上来,但其实该知道的人家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些风声。 孙娴心有个堂妹在宫里为妃,这事连宫里都听见风声,孙娴心进宫看妹妹的时候,还被拉着手悄悄嘱咐这回可不兴再说不成了。 为此,堂妹又托人给侄儿另相看了一户人家。两年前刚才从地方调进京城的六品武将府里的姑娘,据说性子泼辣为人厉害得很。 前几年定下过亲事,但未婚夫死在边关了,便传出那姑娘命硬克夫的流言。之后说亲就一直艰难,她家看上的不愿结亲,想去求娶的她家又看不上,时间一长就拖成了个老姑娘绝了嫁人的念想,在家替母亲掌家管事。 直到调回京城,听说户部侍郎府的夫人在给唯一的嫡子相看人家,才起了想要结亲的心。那武将说话倒是直接,只要武家不嫌自己女儿命硬,她家就也不嫌武承安是个吊着一口气的病秧子。 这话传来传去传到新昌侯府,侯府三房的大姑娘郭珍气得连摔了两个瓷杯,她为了攀上侍郎府是脸面也丢了,那么大的闺女也咬牙认下了,现在说有人要截胡,她如何能甘心。 孟海平人在潭州的时候,才会接到一封连着一封的家书催他赶紧带孟半烟回京。郭珍已经受够侯府其他人近段时间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她迫切地需要一桩跟侍郎府的联姻,来提高自己在侯府的地位,来告诉众人她的选择没有错。 谁知孟海平是把人带回京城了,却没能带回侯府,一个乡野村姑,还说什么不愿意当侯府三房的姑娘,要嫁可以,只能以孟家女的身份嫁的疯话。 这可把郭珍给气了个倒仰,当初孟海平跟她坦白他在潭州有妻有女的时候,郭珍已经很膈应了。 她一个侯府嫡子所出的独女,要不是寡居在家父亲又没能再生个儿子,自己也不至于要招一个来路不明的孟海平当赘婿。 当年两人成亲之前是私底下就已经勾搭上了,自己也确实是喜欢孟海平那张脸,比起她早死了的丈夫,孟海平聪明有野心又英俊风趣,怎么看都叫人欢喜。 但这样的欢喜又不能当饭吃,厮混的时间长了再刺激的情爱也不过是那么回事。 要不是自家这一房人单力薄,要不是父亲生意场上少个能靠得住的帮手,要不是父亲一再劝自己孟海平没了记忆没了故土,才会死心塌地替三房卖命的好处,郭珍大概是不会招他入赘的。 后来成亲以后也过了几年好日子,女儿出生之后人人都笑话三房都没个生儿子的命,只有孟海平照旧把女儿捧在手心里,整天心肝肉的疼呵着。 郭珍心疼女儿,再看看孟海平掌家以后自己日渐充盈的私库,才算顺了大半的气儿。觉着日子能这么凑合过下去,也不是不行。 谁知‘无根无故土’的丈夫,突然有一天就有了妻子有了女儿,虽言辞凿凿对自己发誓,把女儿带来京城只是为了结亲,但郭珍并没有漏看他眼底的那一丝希冀。 是啊,都说血肉骨亲,孟海平再是个没良心的又如何。嘴上说着是为了三房以后的利益,可这么好的亲事不也是归了他的女儿。 况且情分是处出来的,孟海平失忆在侯府生活这些年,对于远隔千里的妻女再有愧疚,也如同蒙了一层纱不疼不痒并不真切。一旦把人接到眼皮子底下养着,那就又是另一说了。 只是新昌侯府里的争斗日益激化,侯府宫中还有多少家产人人心里都有数。老太太年事已高,还能再活几年谁也说不好。 老太太一死新昌侯府要改换门楣变成新昌伯府,嫡庶好几房人,撇开铁定袭爵要占了大半家产的大伯一家不提,剩下几房谁又是肯吃亏的。 郭珍清楚三房的短板,即便心里恨毒了孟海平和即将进京的孟半烟,但也只能强颜欢笑把丈夫送出京城。 谁知现在人回来了,却把那么大的女儿留在府外。郭珍早就准备好要给孟半烟一个下马威的各种手段,想借她出身商贾需重新学规矩来调教一番的打算,也都成了笑话。 郭珍气不过,拉着刚回家的孟海平吵了一场又一场,但孟海平皆默不作声,吵得狠了才会冷冷回上一句‘武家那边还没见过人,这般着急做什么。’ 再逼得急了,也只不过是闷头反驳上一句,本就只他一人入赘侯府,孟家的女儿又不曾卖身给郭家,凭得什么就一定要入府来。 一句话又能把郭珍说得暴跳如雷,偏他照旧那副淡淡模样,自顾自做自己的事,让郭珍所有的愤怒都像是一拳打进棉花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今日又是这样,郭珍已经送了两回帖子去武家,想要请孙娴心过府来商量结亲的事,但侍郎府那边却一直以武承安回京累着病了为由,一拖再拖。 郭珍怕到了嘴边的鸭子再飞了,顾不得心里的膈应,又一再催促孟海平去孟家把孟半烟劝进侯府里来。这一次郭珍也不说要她搬过来,只想着先把人哄进府来,到时候能不能再出去可就不是她说了算了。 却不想还没等夫妻两个吵出一个结果,就听见外面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来的是孟海平派去守在孟家外的仆人,一路跑回来急出满头的汗也来不及擦,跪在地下先磕头,随后只一句话就把郭珍和孟海平都给听傻了。 孟海平听到这话的时候脸上没多余的表情,似乎管事说的话他没听懂。还是一旁的郭珍腾一下从椅子里跳起来质问:“你说谁,去了哪儿?说清楚些,有半句假话仔细你的皮!” 跪在底下的奴仆心中发涩嘴里发苦,但是也不得不抖着嗓子回话,“回大姑娘的话,是、是侍郎府的武夫人带着官媒去了孟家,奴远远地听见他们说话,像是要说媒提亲。” “什么孟家,孟家老爷在这儿呢!她孟半烟一个女子赁的一个宅子算什么家。”郭珍听了这话气得手发抖,也顾不得面子拔高了声调,“她、她她……” 郭珍还想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孟半烟要嫁也得要孟海平出面主持才对。再说她都已经退让一步同意孟半烟入侯府从侯府发嫁,要不然她一个商贾人家的独女,凭什么嫁进侍郎府去。 “行了,气有什么用。你在家等着,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许是这奴没用,听错了呢。” 孟海平知道再让郭珍说下去,自己的脸皮就要被扔在地上踩了。他也清楚郭珍贵为侯府的姑奶奶,一定不会这个时候纡尊降贵去孟家,所以干脆抬手拦下她接下来的话,只说要自己去看个究竟。 郭珍已经气得没了理智,前一句要孟海平赶紧去把孟半烟带回来,后一句又开始翻来覆去的咒骂孟半烟这小杂种果然不是个好的。 ‘小杂种’这话郭珍不知在心里默默骂了多少回,但说出口还是第一次。 覆水难收,这话说出来整个房间里都静了一瞬,一向强势的郭珍看着脸色铁青眸色凌厉的丈夫,终于服软不再言语,直到看着他甩袖而去,才一屁股坐下趴在贵妃榻上啜泣不止。 在侯府跟郭珍耽误了点时间,等孟海平赶到孟家的时候,孙娴心和孟半烟已经把正事都谈完了,见他热得一脸通红地赶过来,孟半烟甚至还难得贴心的让丫鬟给他上了一盏香茶。 进门的时候孟海平已经看见堆放在院子里的各色礼物,心也愈发往下沉。见到屋里有说有笑的孙娴心和女儿之后,再也端不住‘侯府姑爷’的架子,直接质问两人为何越过侯府和自己,就说起亲事来。 “孟掌柜这话说岔了,当初你府上与我商量的便是要迎娶孟家的姑娘,我家同侯府的关系说到底还是维系在孟掌柜身上。 等日后我儿与孟姑娘成亲,孟掌柜作为父亲自然还是侍郎府的亲家,你既入赘去了侯府,侯府虽与我家隔了一层,却也能当做半个亲戚往来,岂不两全。” 孙娴心做了这么多年的侍郎夫人,心性手段都不差。孟半烟家世不够那就用从别处下功夫,把孟半烟和儿子的八字拿去城外金兰寺合过,又摆在菩萨面前供着求签。 求得个上上签,再同众人说自从武承安去潭州养病,凑巧与孟家家主孟半烟做邻居,身子就一天好过一天。后又知道孟家有个在侯府当姑爷的父亲,这才请他牵线搭桥,和孟家做成这门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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