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深处最隐秘,最见不得光的贪婪也会暴露于人前。 更有甚者,服下噬心丸之人甚至是会丢弃做人的尊严,完全沦落成欲望的奴隶。 是以,楚婳才会下令在噬心丸的药效还未完全发作时,将百里景煜绑住,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只是更令楚婳感到奇怪的是,百里景煜完全就是束手就擒,压根就没一丝反抗的意思。 他就这样任由着陆风凌用玄铁链将其五花大绑,牢牢捆住。 “你,你到底是谁?” 楚婳的声音有些发抖,她突然意识到,自已似乎忽视掉了很多重要的细节。 此时此刻,百里景煜已经被绑在八角亭的大柱子上,眼睁睁望着楚婳一步一步朝着自已缓缓逼近。 他仿佛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只是安静地望着她,温柔又多情。 待走到百里景煜身前时,楚婳不再迟疑,抬手揭下他面上的那张银质面具。 竟是他! 面具底下藏着的,是一张熟悉的、俊逸非凡的男子面容。 不是她朝阳长公主最宠爱的面首阿煜,又是何人?! “阿煜?怎么是你?!” 楚婳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目瞪口呆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先前种种蛛丝马迹如潮水般涌入脑中,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明明知道,今日这是一场鸿门宴,是她故意设下美人计诱他,却依旧欣然赴约。 他明明知道,她要让他服下噬心丸,明知茶水里有毒,却无所谓地一口饮下。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百里景煜只觉得自已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脑海里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烫。 “殿下,你心里其实一直知道的,难道不是吗?” 在他第一次在云梦阁以小倌的身份与她见面时,就曾说过他思慕她多年。 在他几次三番不顾自已性命,舍身护她,也曾多次表达过他对她的爱意。 百里景煜用自已仅存的一丝清明,吃力地回答,面上却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 之后,他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的意识迷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欲海,随波逐流,再也无法登上彼岸。 楚婳闭上眼睛,过往的一切如一张张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 曾经忽视的那些细枝末节,不在意的那些可疑片段,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逐渐串联成一幅生动的长卷。 当年她十岁生辰宴时,他被诬陷下毒,她为他解围。 多年之后,他登基为北澜帝,几次三番派使臣备下厚礼前来大洛求娶。 一次又一次被她拒绝后,他竟然将一头银发染成黑发,费尽心机骗过云梦阁,伪造了一个干干净净又清白的身份。 堂堂一国之君却伪装成云梦阁里一个卑贱低下的小倌,刻意接近她、靠近她。 之后,他如愿被她看中,被她收到身边做了她最宠的面首,尽心尽力、全心全意地服侍她,照顾她。 再之后,他更是多次不顾自已的安危,舍身护她! 两人甚至是做了极尽亲密之事,可到紧要关头,他却总是有理由拒绝她… 她现下突然有些明白了,他不是不愿,而是不舍啊! 即使是到了如今生死攸关之际,在他自已和她二者之间,他仍是毫不犹豫就放弃了自已,选择了她。 原来,不仅父皇未曾放弃过她! 就连她的阿煜,也从未放弃过她啊! 可父皇已经不在这世间了,她不能再失去她的阿煜… 楚婳一目十行看完百里景煜留给她的那封信,说是信,准确来说其实是百里景煜的遗诏。 不仅盖有北澜国的玉玺,更是加盖了百里景煜的私印与红手印。 “如今天下大乱,欲蛊泛滥,民不聊生。孤身为北澜国一国之君,自然应一力承担肩上的责任,以身引蛊。” “由于引蛊后果不可预判,故而孤以国相托于孤未来的皇后,即大洛朝阳长公主楚婳,授予她北澜国全权摄政之权。” “北澜与大洛本为同源,王后乃至真至纯至善之人,心系黎民,必能维护我北澜百年昌盛。望北澜众臣民尽心尽力辅佐王后…” …… 诏书洋洋洒洒,几百大字。 每一字、每一句,无非不是在为楚婳给百里景煜下毒之事开脱、遮掩。 不仅如此,他更是将北澜国托付于她。 他明明知道,她当初答应与北澜联姻,本就是图谋窃国啊! 楚婳读完信,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落在信纸上。 墨汁晕染,绽放出一朵朵黑色的花儿。 “阿煜,你怎么样了?” 楚婳不禁轻抚上昏迷中百里景煜的面庞,肌肤如滚烫熔岩般烫了她的手。 第65章 梦魇 百里景煜双目紧闭,睫毛却止不住地颤抖,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内里正在经受一场惊涛骇浪。 他看见自已走进一间空旷的大殿,殿内未燃烛火,光线晦暗,只隐隐约约传来女子凄苦的求饶声。 女子的声音似曾相识,百里景煜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百里景煜循着声音,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殿内跌跌绊绊地前行。 女子一会求饶,一会怒骂,到最后甚至是伴随着悲惨的哭泣。 这一声声、一句句,就这样横冲直撞地闯进百里景煜的耳中,令他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随着百里景煜越走越近,这声音愈发的清晰起来。 他已经能够清晰地辨出,这正是他母后的声音! “求你放过我的煜儿,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求你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阿柔,孤是真心爱你的!孤如今已是北澜的皇帝,只要你从了孤,孤便封你做皇后!” 有男子狂妄大笑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就算化成灰,百里景煜也能一眼辨出正是他叔父百里昆! “百里昆!你弑君夺位!如今竟还想要强占兄嫂!你不得好死!” 女子绝望又歇斯底里地喊着。 百里昆不怒反笑,用力拉过女子的手腕,不容分说地将她扯到自已怀中。 “哈哈哈哈!柔儿你可真是出尔反尔啊!你刚刚不是还说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孤吗?” 闻言,女子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双目含泪,抬首望着他。 “你,你此言当真?” 百里昆轻轻抚上她的面庞,看起来温柔又多情。 “孤如今是北澜的君,自然是君无戏言!” 见女子的泪水如决堤的潮水般倾泻而出,百里昆又软和了声音。 “柔儿,明明是孤先喜欢你的,你为什么从来不多看孤一眼呢?” “你放心!孤说话一言九鼎,会封你做孤的皇后,会待煜儿视如已出。” 百里昆见她只是默默流泪,不再如先前那般反抗,伸手扣住她的下巴,霸道又强势、肆无忌惮地吻了上去。 百里景煜在一片迷雾中摸索,耳边是母后的怒语与哭泣。 他心如火焚,走得跌跌撞撞。 “母后!母后!你在哪儿?” 百里景煜不知道,自已为何回到了多年之前。 当年年仅十三岁的他破门而入,搅了百里昆的好事,被其下令绑住扔了出去。 如今情景再现,他势必不能再做那个护不住自已母后的不孝子! 百里景煜抽出腰间的长剑,毫不犹豫就朝那光着臂膀压在自已母后身上的百里昆砍了下去。 随着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砰”的一声落地,滚出去老远,还挂着一个瘆人的笑容。 弑父之仇,夺母之恨,不共戴天! 百里景煜犹嫌不够解气,他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刀柄。 刀光剑影下,只是片刻就将那百里昆的人皮尽数刮了下来,仅余一坨血肉模糊的烂肉。 “百里昆!孤要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楚婳见百里景煜虽然闭着眼睛,但口中却念念有词,有时甚至是暴躁地大喊大叫。 情绪激动之时,他更是奋力挣扎起来,几乎要把那绑着他的碗口粗的玄铁链挣断。 “来人,快叫师父过来!”楚婳慌乱地下令。 从现在的情形看,百里景煜应是已经沉溺在不堪回首的往事里,无从逃脱。 服下噬心丸后,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欲望被无限放大。 曾经的恨,亦或是曾经的憾,都会在梦魇中重新上演,循环反复。 而入梦者将会在这噩梦中,一雪前耻,大仇得报,美梦成真,不愿醒来。 百里景煜的身体呈现出冰火两重天的怪像,额头炙热如火,身躯却寒冷如冰。 若置之不理,照此下去,距离子蛊到他的身躯中寄生已经不远了。 楚婳命人将百里景煜抬到云瑰山庄的温汤池中,又用帕子包了冰块敷在他的额头上。 他身上白皙光洁的皮肤已被玄铁链勒出一道道红痕,极为触目惊心。 楚婳虽心疼,但理智尚存,并未将其解开。 只是取来药膏,亲手替他涂上。 毕竟服下噬心丸,将自已的欲望无限放大后引蛊之人,是有史以来头一遭,没有人能够预判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阿煜,阿煜…” 楚婳一次又一次地轻声唤着沉溺在梦魇中的百里景煜。 从小到大,她第一次这么想要抓住什么,却似乎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从办到。 就像手掌中抓着一把细沙,越是使劲想要握牢,沙子就从指尖漏得越快。 这种无力与受挫感,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完全吞没。 二人一同倚在温汤池的白玉池壁上,郎才女貌,赏心悦目。 百里景煜感受到自已在一片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奔跑,耳边传来女子若有若无地温柔呢喃。 那一声声“阿煜“、“阿煜”,无形中为他指引着方向。 黑暗的天幕上骤然撕裂开一道口子,有一缕阳光透过乌云的间隙洒向大地。 百里景煜朝着那束耀眼的光芒而去,果然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小人儿,他的公主殿下。 金色的阳光里,楚婳坐在云梦阁的小花园里,惬意地饮着酒,听着曲。 她被一群年轻俊俏的小郎君围绕其中,面含桃花,双目迷离,一副微醺的模样。 待到兴头来了,她还有一下没一下地对这个小郎君摸摸小手,对那个小郎君捏捏小脸。 忽而天悬地覆般画面一转,云梦阁的画面消失,又变成楚婳的寝殿凤栖宫中的情形。 正是夜深人静、月色迷离时分,榻上的小人儿睡得香甜,却有一穿着黑衣的贼人翻窗而入。 很显然,黑衣人对凤栖宫内的摆设极其熟悉。 他径自走到床榻边,握住熟睡中人儿的手,在她的手指上一指一指温柔亲吻。 百里景煜想要出手制止,却发现自已好像只是悬浮在半空中的一道影子,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对楚婳为所欲为。 “孤要杀了你!” 第66章 破釜沉舟 百里景煜声嘶力竭地喊道,可对方却像没有听见似的,依旧吻得温柔。 他看不见黑衣男子的面容,却听见他一声又一声,深情又隐忍地呼唤,“阿姐”、“阿姐”… 这声音温柔而多情,可对百里景煜而言,却如魔鬼的呢喃。 他多想打造一个结实又精致的金丝笼子,将他心爱的殿下小心翼翼地珍藏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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