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骤然一黑,兰殊呆了呆, 不由纳罕道:“这是做什么?” “打了一架, 地上都是死人,死状可怖, 你别看。”他的声线是冷硬的,话语却是温柔的。 兰殊愣怔,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抓向了他避她双目的手,“我没有这么胆小吧。” 他忘了他当年还当她的面砍过山匪的头了? 兰殊握上他的手肘,企图将他的手撤开,一触碰,却感觉到她手上沾到了一片不对劲的温热湿意。 她一把将他的手抓了下来,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血红,再看向他的胳膊,他的左臂,和上一世一样,破开了一道口子。 偏生他穿着玄色的圆袍,导致左臂上的血迹盖在那一层黑沉沉的颜色中,别人根本就没发现。 兰殊蹙起蛾眉,“你受伤了......” 秦陌却道:“不是什么大伤。” 划一道口子这种,在他眼里,的确只是小打小闹。 但他一壁说着,一壁不由反握了她的手。 那紧紧拽着的力道,生怕她下一瞬,就不见了似的,眼底还闪过了一丝极度隐忍的光泽。 秦陌一心想来这儿扑捉线索,直到她突然的出现,他才后知后觉地,回想到他今早的失约。 她向来不是个多爱麻烦他的姑娘。 送马这样的小事,换做往常,她怕是自己就解决了。 为何偏偏却在今日,他遇刺的日子,她找上了他? 眼前的姑娘并没有看懂他眼里的惊与惑,望着他紧紧拽着她不放的手,还以为他在逞强忍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莫名瞪了他一眼,抓起他的袖子,回首命家仆先把马送进皇城,便急急忙忙带他上了马车,驱车驶回了洛川王府。 两人一回到王府,兰殊即刻叫人去喊太医,而后便拿来药箱,想着在太医赶来之前,先简单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她小心翼翼掀开他的衣袖口,用棉团帮他止血,盯着他的手臂,心里不由唏嘘了声。 左右盘算,还是没让他避开挨上这么一刀。 那么那一箭,是不是也属于他命定的劫,难以避过呢? 兰殊心想,越想,越觉得有些发愁。 她几不可闻地叹息了声,抬首,却迎上了一对略有炽热的双眸。 秦陌的手明明在滋滋冒血,却同个没事人似的,一双灼灼的眸子,愣是没施舍给自己一眼,只凝着她仔细看,眼底流淌着一股十分复杂而古怪的情绪,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似惊似喜,似疑似忧,紧紧扑捉着她的神色。 兰殊被他盯得怔忡,只听他迟疑地问道:“你怎么会到那儿去?” 兰殊顿了顿,笑道:“这不是你没空给我送马,我就只好自己领人骑去皇宫了。” 她先给他止了血。 那熟悉不已的蝴蝶结一打,秦陌短促的沉默,一动不动地将她着意看着,“原来你会骑马?” 兰殊续笑道:“我们有三年不见,我多一个技能,不奇怪吧?” 秦陌点了点头,“可为何要骑马绕路?” 兰殊的神情僵了一瞬,很快又答了上来,哎了一声道:“原是打算从南宫门入宫的,但今早那边路有些堵,就绕了一下。本来那马跑的快,倒也不耽误,只是没想到,这边又叫你给拦住了。” 兰殊唇角布满了今日出门没翻黄历的叹笑。 秦陌看了她一眼,垂下双睫,提了提唇角,“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兰殊见他迟迟不接下话,不由问道:“以为什么?” 秦陌抬起头,再看向她的目光,倏尔泛出了一丝深幽之色,“以为你是知道我会遇难,特地过来救我的。” 兰殊短促地噎了瞬,牵起唇角,“怎么可能?” 秦陌默然片刻,看着她道:“我今早不是故意爽你约的,确实是受了急召。” “但很奇怪的是,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今早会在落英巷遭到伏击,我一开始还不信邪,如今回想,那个梦,真的是太真实了......” 话音甫落,兰殊的睫羽微不可察地动了下。 秦陌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忽而问道:“你有没有,和我做过同样的梦?” 兰殊心头一跳,猛然抬首,只见秦陌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映出了自己略有惊色的脸庞。 秦陌见她神色微敛,乘胜追击地质问:“你是不是早已知晓今日这场灾祸,才特意叫我今早护送你,就可以绕道而行的?” 院子内,清风簌簌渐起,草木隐隐而动。 四目交汇,兰殊一下没能经住他目光的拷打,下意识站起了身,避过了他的视线。 秦陌望着她背过去的身影,心里的揣测愈发强烈,双眸不由发沉。 兰殊定了定心神,回过眸,又恢复了一张神色如常的脸,衔起笑道:“你这话说的比鬼神还玄,我哪来那未卜先知的能力?” “可时机真的很巧。” 兰殊笑了笑,“你也知是巧,这世上巧合的事情,本来就很多。” 秦陌凝着她,未出声。 兰殊见他仍在持疑,索性道:“你要是不信,那就叫大理寺的人来抓我吧。我要是早知道他们今天会行刺你,大理寺不得第一个拿我问话,怀疑我和幕后之人有什么关系?不然怎么消息那么灵?” 她这一番话的语气略有不满,似乎是完全站在了巧合与不知情的角度,面对他的质疑,反向怀疑他这是在猜忌她。 秦陌沉吟了会,捏了捏眉心,勾起唇角,“我怎么可能叫大理寺抓你?” 他望向她的目光和缓,大有示好他没有怀疑她的意思,看似已然被她带偏了角度。 兰殊双手交叠,轻轻哼了声,见他没再猜疑,在心底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松完以后,她忍不住心里犯起嘀咕。 他这一场前世的梦,到底是偶然,还是...... 秦陌无声看着她陷入沉思的模样,转眸,迎着门口泄漏进来的清风,望向了前厅外头,那一片黄灿灿的风铃木。 按理四月早过了风铃木的花期,可今年长安回春的晚,花开得也就慢了些。 兰殊见他难得有闲情赏花,顺口称赞了句,“上回喝酒去的后院,都没留意前厅的院子。今年这花,开的倒是甚好。” 秦陌凝着那树梢上的花团锦簇,道:“今年是它们第一次开花。” “是吗?”兰殊笑了笑。 秦陌看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什么,提起唇角,目露怀念道:“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和你曾为了这院子该补种什么,还吵了一架。当时你非要种风铃木,我没拧过你。” 兰殊望着外头那一排熟悉的花树,一下回想起当初她因他说风铃木颜色过艳,不够端庄,误以为他在暗讽她,还气呼呼了老半天,不由慨叹地笑了笑,“当时年纪太小,不懂事,给你受气了。王爷可不要见怪啊。” 她最后一句话透了些拿腔拿调的熟络揶揄,本还以为他绝对会回噎一句。 却迟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兰殊不由纳罕地转过眸,却只见秦陌的目光早已从花团转到了她的身上,一双浩瀚如星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愈渐深沉。 岁月都是有着痕的,不经意间,就会暴露不同的时光。 若此时此刻这屋外种的是白玉兰,兰殊大抵能回想起这一世,她从未同秦陌因种什么树吵过架,早早就在他询问她想中什么树时,妥协地说出了白玉兰。 可倏尔望见了一排熟悉不已的风铃木,秦陌又直接说了吵架,兰殊下意识回想到的,就是上一世的同一个时刻。 两世的记忆混杂一起,在一刹那,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错漏。 而这件事太小,这点儿细节,她已然是记不清了。 可秦陌却记得。 他记得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刻;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 不论是现实的,还是梦里的...... 兰殊浑然不觉,目光清澄地朝他张望而来。 秦陌望着她那张同梦境中的女儿家如出一辙的脸,藏在袖下的双手忍不住隐隐发抖起来。 他长吸了一口气,沉吟良久,最终,哑着嗓子回了声:“我那时,又何尝懂事?” 兰殊不由愣怔。 她仍未察觉什么异常,只见他目中闪过了一丝痛色,便宽容地笑了笑,安抚他,少年人之间,吵架很正常。 吵吵闹闹的,感情才会好。 秦陌的喉结微动,忍不住双手分别抓住了她的手腕,两人面对着面,他张了张嘴,舌间却又似打了个结,默然无声。 不知从何开口。 而他的手一来,兰殊低头看向了那伤口,回想起今早如约而至的刺杀,联想到再过一阵子就是端午佳节,她左思右想了许久,迟疑道:“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同你说。” 秦陌的视线一过来,兰殊定了定心神,认真地看向他,“我总感觉,端午盛宴请来唱戏的那些伶人,不是很对劲。” 话音甫落,秦陌已经感觉到兰殊的手,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那是一种来自身体内处的畏惧,是她脑海中一霎那,闪过了前世死亡记忆的,自然反应。 秦陌的眸眼不由暗沉,双唇刚动了动,兰殊忙不迭自圆其说,干干笑道:“但这只是我单纯的一种感觉,我也没有找到证据,可能是见到你今天遇刺,忍不住就有了点杯弓蛇影,也不是非要你信......” “我信。” 兰殊一怔。 秦陌握着她的手不由又紧了两分,双眸沉痛地看向她,哑声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猛然站起了身,胸腔一阵起伏,还待有什么想说,“我......” 话音未落,秦陌的太阳穴蓦然一阵发昏,他不由失了声,晃了晃脑袋,眼前的一切却发黑起来。 倏尔,他整个身形一晃,朝着眼前倒了下去。 元吉正引着太医进门,远远在厅外,听到了一阵凳子翻倒的声音,与一声女子的惊呼。 他忙不迭冲进门槛,只见他们家人高马大的主子,昏倒在了地上,还把人姑娘,压倒在了下头。 兰殊见他整个人一翻,目光闪过了一瞬惊诧后,有了些意料之中。 上一世,他遭了这场伏击后,也昏迷了两天。 这也是为何她会急忙把他拉回了家。 总不好叫他再次倒在外头。 只是兰殊没有料到,他人一落,头一栽到她肩头上,她竟一点儿都没撑住,直直给他压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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