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宁称了心意,忙不迭跑到书桌前开了一副方子,让刘公公送去太医院审核。 李乾见她行事还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并没有被外头的风霜侵蚀,脸上总挂着灿烂的笑容,心中不由宽慰。 这时,屋外来了一道急奏,李乾同他俩暂时作别,习以为常迈出了寝殿,朝着御书房走去。 昌宁却没有顺势出宫离去,留在了帝王寝殿内,左右观摩起来。 值班的宫人以为公主太久不见陛下,还想等他回来再续一会旧,便也没有扰她。 唯独秦陌,见她左闻闻,右嗅嗅,心中冒出了一丝疑窦,上前探问起来。 毕竟历了两世,秦陌自然要比他人更为敏锐一些,没聊两句,就从昌宁短浅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点她对于李乾病况的猜疑。 “你是觉得,陛下并不是得了风寒?” 这可完全叫秦陌警醒了起来,脑海中不由闪过了前世李乾病入膏肓的憔悴模样。 “只是有点奇怪,我记得我们刚刚一起坐下吃点心的时候,哥都没有怎么咳嗽,但一喝药,反而引出了几声咳嗽。” 那几声干咳着实不算明显,李乾为了不扫他们的兴,又有意压制,秦陌并没有怎么留意到。 但昌宁却细细听在了耳中。 医者的望闻问切,她早已练得炉火纯青,有时候仅凭听几句喘息,看一眼面色,她就能诊出病来。 李乾的外表看起来并无大碍,可即使是一点点端倪,昌宁也不愿拿他的安危做儿戏。 秦陌望着她的熟悉眉目,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多出了一丝不显山不露水的沉稳,不禁感叹白驹过隙,他们都长大了。 当年,兰殊一时头脑发热,一个胆大妄为的举动,造就了昌宁截然不同的人生,此时此刻的宁宁小公主,真的成为了她小时候想要成为的人。 也真正站到了李乾身边,成为了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贤能。 昌宁一壁同秦陌解释这只是她的一点疑心,没有证据,一壁止步在了李乾床头的琉璃灯前。 她原怀疑药膳有问题,可看了方子,并无不妥之处。 直到李乾离开,她起身目送他出门,一阵秋风掠过窗台,吹来了案几上缭绕的香炉味,昌宁灵光一闪,不禁将疑心转到了气味上。 秦陌认可道:“你没有凭空质疑,但你还是选择保险起见,先换掉了药方,果真是长了岁数,学会未雨绸缪了。” 昌宁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眼前的灯罩上,呢喃道:“这灯的气味,好特别。” 秦陌上前轻嗅,并没有闻出什么,“附着了檀香?” 这屋中的香炉中燃着檀香,灯上有附着也很正常。 昌宁摇头,“不止。” 但她一时还辨别不出。 昌宁默然片刻,伸手将它拆了下来,“我拿回去看看。” 她抱着那盏灯走到殿门口,给宫人的交代之词是她看中了这盏灯的花纹,心中欢喜,便直接拿了去。 李乾最是疼她,断不会为一盏灯同她计较的。 秦陌目送她离去的身影,眉宇间不由泛出了一丝沉色。 三年前,他先发制人扳倒沈家,提前消除了隐患。但诞下头一胎龙子的,仍是沈幼薇。 沈家倒台之时,沈幼薇恰好有了身孕,李乾为了让她安心养胎,便没有将沈家之祸,累及到她。 秦陌在出征之前,警示过沈幼薇,就算为了腹中子嗣,也别再动什么歪脑筋。 沈幼薇独木不成林,还算听话,诞下皇子后,更是经长公主劝诫,包上头发,自此出了家。 秦陌记起了前世所有的记忆,包括李乾病弱,后来查出是有人给他下毒,可惜发现之时,毒已入骨,无药可治。 当时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沈家,秦陌便以为这事也是沈衡搞的鬼。 可今世,沈家已经不可能出什么风浪了,此时的李乾,身子骨若再出问题,只能说明,凶手另有其人。 秦陌站在廊前,不可避免将目光掠向皇城西边,端华宫所在之处。 上一世,卢尧辰受沈家接济,对沈幼薇有感恩与爱慕之情,一直有心助她稳固地位。卢尧辰临死之前,也承认了是沈衡唆使他去离间秦陌与兰殊。 卢尧辰同沈太师联手是不争的事实,可其若只是为了沈幼薇,秦陌总觉得这原因不够站得住脚跟。 毕竟,卢尧辰此前,并不是是非不分之人,甚至贤良温润。 秦陌不由再度回想起了卢尧辰死前眼中的凄哀与恨意。 直到卢尧辰离世,也没有告诉他其中隐情。 秦陌走下了寝宫的玉阶,朝着西边走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秦陌曾在出征前,一直派人监视着端华宫。 太妃娘娘日日吃斋念佛,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卢尧辰的病情则完全不像前世因为满心郁结,每况愈下,逐渐有了一点起色,虽然不多,但也令他有了力气迈出门,如今正帮着他曾经的启蒙老师,翰林院吴大学士,修撰新一度的年鉴史书。 卢尧辰,本有经世之才。 若不是身残拖累,他原有机会建下丰功伟绩。 此时他满腹的才学能有一点用武之地,卢尧辰已然心满意足。 秦陌伫立在宫墙之下,听着监察暗卫的禀报,这么多日子以来,一直都没发现端华宫有任何异常。 独有一处令他们困惑,“长公主娘娘,也一直派人监视着端华宫。” 秦陌神色微敛。 前世,长公主去世的也早。 但她在离世前,除了至亲秦陌,格外还见过一次端华太妃,在她离开后,端华太妃便病故了。 此时此刻,秦陌再回想,那时的巧合,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长公主临死前,带走了端华太妃。 这里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只是现在,还没到时机堪破它。 -- 秦陌这一场大捷,不止将突厥彻底打回了老巢,还俘虏了一群王孙将后。 突厥的王室要是不想断后,只能派来使者谈和。 秦陌谈和的态度十分强硬,一点没有中原人的谦和,非逼得对方俯首称臣,以后老老实实给□□进贡,一个说不拢,就拿屠戮做威胁。 杀伐之气甚重,直叫鸿胪寺的谈判使们望着,心惊胆颤,真不知这样的凶煞,庙堂上下,还能有谁镇得住他。 李乾端坐御书房中,听完他们颤巍巍的直诉,不过莞尔,只回了句,“镇他何须庙堂之人。” 一个弱女子,足矣。 -- 这厢,秦陌刚从鸿胪寺处理完公事出来,长公主便派人来了通传。 还没进坤仪宫的门,远远就听到了长公主同李乾的语笑宴宴。 秦陌脚步顿了一瞬,忽而不甚明白,自己以前为何会因他俩感情好,吃醋万分。 前世,秦陌与李乾早早败给了沈衡。李乾病入膏肓,秦陌痛失爱妻一蹶不振,长公主不得不在期间,再度撑起了李氏江山,最后积劳成疾,抱憾离世。 后来,秦陌重新振作,一头华发再入朝堂,稳坐摄政王之位,二十七岁,一切已物是人非。 此时此刻,秦陌掀开门帘,再度看到了他们生动的音容,已然心满意足。 欣喜之余,乍然听到李乾和长公主提及他的婚事,意欲再度给他择妃,秦陌唇角那一抹若隐若现的宽慰笑意,瞬间隐没了去。 李乾给他来了个睁眼瞎,一个劲督促起来。 秦陌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乜了李乾一眼,颇有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恼意。 章肃长公主秀眉微挑,“怎么,山河已复,你还有什么推辞?” 秦陌一言不发。 长公主敲了下案几:“秦家就你一个独苗,你还想断后不成?” 李乾倒是笑得愈发和善,“看来为了不让秦家断后,还是得顺着他的心意,给他一个心仪的姑娘才是。” 章肃长公主侧耳倾听,李乾长叹一息,直道秦陌这一趟去蜀川可谓九死一生,一条命险些都搭了进去,奈何有些人,似乎还是无动于衷。 “也不知那人是装傻,还是真傻。该不该去提点一下?”李乾笑道。 只见章肃长公主心领神会,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 秦陌则一出宫门口,便拉住了李乾,满口的埋怨与责骂起来。 面对他这一番气恼的唾沫星子,李乾蹙眉道:“我分明是在帮你。” “有些事情我们同辈的不好提,长辈就不一样了。”李乾意味深长道。 他心中所盘算的,正是希望让长公主出面,来给兰殊施压。 秦陌双手交叠,仰着脖子道:“我不要逼来的。” 李乾负手而立,冷笑一声,“秦子彦啊秦子彦,战场上手段心眼,数你使得最多,这会儿,跟我光风霁月起来了?” “抢女人也是讲兵法的。”李乾谆谆教诲道。 “我没想抢。” “那你想等别人抢了去?” 秦陌薄唇一抿,虽不言语,态度也很明显,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把她带走。 李乾只好笑叹:“你就不想看看她的态度吗?” 他拱了拱他的手臂,眼角的笑意愈深,“她要真不肯,我们还能强迫她不成?就算我和姑母舍得,你肯乖乖就范吗?” 在李乾眼中,秦陌救了兰殊一命,救命大恩,以身相许,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秦陌自己心里清楚,兰殊虽对他心怀感激,可论及恩怨的结算,撑死了,他俩也不过是两清。 然章肃长公主的动作,远要比他通风报信快得多。 秦陌前脚刚至崔府,兰殊已经被坤仪宫的轿辇接走了。
第125章 第 125 章 兰殊一入坤仪宫, 寒暄过后,章肃长公主双手握着她的肩头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只见毫发未损, 心中甚慰。 “子彦那小子,还算是有用。” 庇护了自己心尖上的人。 长公主如此一句感慨,兰殊怎会反应不出她所指何事, 心想她苦为人母, 孩子为他人走了趟鬼门关, 总归要心疼的。 兰殊歉疚道:“是我连累王爷了。” 长公主摇头笑道:“又不是你拖着他去参加婚宴的。” 话罢,章肃长公主坐回椅子上,不由掩袖干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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