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前来,多罗是奉北阖王之命,邀辛帝陛下共谋霸业,东海欺人太甚,陛下若为太子复仇出征东海,北阖愿出兵相助,共分利益。小王即刻以命为押,待北阖助陛下为太子平反,再归故里。” 焦侃云怔然出神,她完全明白了。为何要她出现,才能成事?又为何说不会要她的命?原来他确然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想借她为跳板,引出金玉堂的掌控者。 揭秘她的身份,能让辛帝知道,多罗已全然猜到金玉堂的背后实是辛帝在掌握。这就和揭露思晏,是为了让辛帝知道,北阖已清楚太子案真相一样。 多罗铺垫了那么多,从思晏之事,到虞斯,从隐笑,再到金玉堂,无一不在告诉辛帝,他掌握了这一切都是辛帝谋划的证据,半含诚意,半含威胁。 作为证据,东海的货币和金老板,根本就没法全然站住脚。甚至很有可能,那所谓的东海货币,都是多罗来到樊京后现成埋进金老板家里去的。但无所谓,北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再牵强都可以,只为了与大辛站在一起。 倘若辛帝愿意一起祸水东引,那么多罗知晓一切,却没有揭穿,就是诚意,倘若辛帝不愿意,执意发难北阖,那么多罗知晓一切,就是最后为北阖博利的筹码。 原本多罗想与她在殿上激辩一番,如同思晏一局一样,旁敲侧击地展露更多的信息给诸位大臣,让诸位大臣猜出辛帝更多不为人知的面貌,从而使辛帝思考“如何继续装明君”,当然是存续盟约,否认一切臆测。 他越以心术压迫辛帝去在意名声,辛帝的选择权就越逼仄,当压迫到极点,多罗摆出替他埋藏真相的诚意,提出共谋利益,辛帝便会容易接受。 只是没想到她被施加了皇妃身份,多罗才只得将展露目的的计划提前,放弃为难她。 之前和虞斯、楼庭柘探讨北阖来意时,都料到了北阖要祸水东引,却没想到北阖会这样展开,更没想到他们是要和大辛联手,一起攻打东海。 能够将北阖最负盛名与声望的王子握在手中做人质,并驱策北阖的军马为自己效力,这对辛帝来说是致命吸引力。 辛帝本就在意撕毁盟约后的名声,若无须撕毁盟约,也可以使大辛获得巨大利益,何乐而不为? 焦侃云忍不住回头看向多罗,后者微勾起唇,已是对这次续和成功的结果势在必得。她不由得想起那夜,多罗说过的话: “我们合作共赢,阻止辛帝对北阖挞伐。” “你将亲眼见证我说服辛帝放弃进攻北阖。” 他确实做到了,却是以一种文字游戏的方式。 多罗根本就不想止戈!正如虞斯对他的了解,此人野心极大,十分好战,也正如楼庭柘的分析,多罗带着绝杀道入京,话语权可能在单纯续和的使者之上。焦侃云看了睦勒一眼,他眼观鼻、鼻观心垂首,显然,是多罗先潜入樊京打探到的消息,改变了他们原本的计划,把续和止戈,变成了共谋东征。 焦侃云不知这究竟是福是祸,因为多罗的意图是,若达不到这个目的,就让北阖与大辛开战,届时情况更糟。 诸臣与焦侃云的想法完全一致,遂皆茫然无措,这件事,比撕毁盟约、攻打北阖要好得多,但大兴战火仍非众人所愿,这只是辛帝所愿啊。 辛帝听此策后,必然生出先与北阖攻东海,再如假道伐虢一般,反过来攻北阖,一举拿下,简直是一桩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买卖!他们劝不动,根本劝不动! 诸臣将求助的眼风撞向虞斯,后者沉脸合眸,显然已经无语至极。兵家在战事上的看法总是更深的,或许他能简明扼要地说出此事弊端? 但,辛帝根本不打算让他说扫兴的话,大掌一合,欢宴继续,只请多罗王子在京城中缓住一月,待祭天问路后,给予答复,并承诺,辛北之盟,必当存续也。言下之意,果然是对多罗的提议心动了。 欢宴持续到戌时,可宴上除了辛帝与主战之臣,以及北阖使团,没有人开心得起来。 焦侃云今日受到的打击实在有些大,唯一的好处是她的出现确实保住了辛北之盟,辛帝不必落个残暴名声,百姓也不必因对抗整个外族联盟造成的穷兵黩武过上水深火热的生活,边境的百姓更不必担惊受怕——东海与大辛并不交邻。可大辛若同北阖一起打到东海,军费依旧不是小数目,辛帝真就半点不想休养生息么。 再想到自己的婚事,她坐在楼庭柘身旁,整个人呆滞着,直到宴饮结束,没再说一句话。 楼庭柘在一侧,低声同她解释:“不是我…我没有求过圣旨。你信我。”焦侃云当然知道,这是陛下对她泄露了意图的惩戒。 她亦知虞斯一直红着眼眸注视着她,可她一眼都不敢回望,怕自己眼泪掉下来。 宴罢,焦侃云跟着焦昌鹤回去,路过多罗时,他低声说了一句,“抱歉,你的婚事,在我的计划之外。” 焦侃云憋了一肚子气,当即乜向他,“那什么在王子的计划之中呢?你真以为朝臣会让陛下答应你兴战的请求?辛北既和,就得给我守好本分安稳过日子,你想借兵谋利,想都别想。” 多罗微一眯眼,“怎么,你以话本暗示朝臣的意图都被我当堂拆穿了,陛下神威在上,谁还敢附和你?更何况,出兵东海并非屠掠之行,大臣死谏之心也就没那么强烈了吧。” 焦侃云冷笑,“不劳你操心,我自有后手。你根本不是甘作附庸之人,你的真实意图,也自有人揭穿。” 多罗亦笑:“上回我上你的当,还真以为自己逃不出军众包围了呢。现在你又跟我虚张声势说有后手?总之,小焦大人,你不得不感谢我使辛北盟约存续,而思晏姑娘那番话,与我对得也当真是精彩,我跟你合作得很愉快。” 焦侃云不再与他多说,转身离去。一干权贵仍被辛帝留着和使臣周旋,行至门外,她忍不住回头,正衔上虞斯的视线,他目光灼灼,见她终于肯看他一眼,眼眶顷刻泛红,几度欲泣,焦侃云欲言又止,最后仍是匆匆收眼离开。 坐在马车上,阿爹一直温声安抚她,可她一个字都听不清,满脑子都是虞斯流泪的模样,回到府中也难以安寝,沐浴过后便坐在桌边想该怎么办。 画彩知她心情不好,需要冷静,没有留在房中扰她。只余一豆灯火,映亮焦侃云的侧颊,房间沉在夜色之中,她不知坐了多久,才把混乱不堪的心情平复下来。 可冷静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虞斯,做一件疯狂的事。 她起身开门,却惊讶地发现虞斯就站在门边守候。他一边默然流泪,一边压抑着心中的躁动不安,抬眸幽幽注视着她,嫣红的唇微微颤抖。 在看到她眉眼泛红的那刻,防线瓦解,他急促地喘息着,朝她扑了过去,携着汹涌的爱慕与眷恋,揽住她的腰,将她的后颈紧紧抚在掌中,满怀之下,迫使她仰头与他紧密地贴合双唇,他强硬地亲吻索取,口中甜醉的气味过渡蔓延,是宫宴上的酒,刺痛舌尖,却让一切更加窒蜜。 宫宴上,听到焦侃云的婚约与楼庭柘的名字牵连一处,那一瞬间妒火烧心,杀意翻涌,耳畔净是长声嗡鸣,他觉得自己仿佛还在北阖,杀得见血狂乱,竟然失去理智,恨不得当场弑君。他不是嗜杀之人,不是糙莽的武夫,想与做是不同的,他劝说自己冷静。可压抑了杀意,悲痛就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包裹绞烂,而焦侃云一眼都没看他,更让他委屈至极。 他连焦侃云被觊觎她的男人递了杯茶都要醋一整宿,触碰她,哪怕是为了保护和安抚,他也要酸妒到流泪,更遑论看着她和别人成婚。 虞斯微睁着眼,目中幽深缠绵,一边深吻,一边自罅隙中盯视着焦侃云迷恋的神色,她越是迷恋这个吻,他就吻得越深。像是在确认和证明,她还爱自己,没有因为不可忤逆的圣言就放弃……不,什么不可忤逆?他偏要忤逆,谁也别想抢走焦侃云对他一个人的爱。 口舌之交,果然胜过千言万语。 不知纠缠多久,焦侃云伏在他胸前喘气,好半晌说他一句,“你…越来越大胆了,我爹娘都在府里。” 虞斯把门关了,直接将她抵在门上□□肩臂,“在你的话本里,我翻墙掠院,窃玉偷香,本就这么大胆……”他红着眼,哽咽道:“我若不来,怕你不找我了。” 焦侃云仰起头感受他的唇舌爱抚,徐徐对他道:“我正要去找你。侯爷……”锁骨被咬了一口,她忍不住吟哦,轻喘道: “我想好了…如今圣旨尚未颁布,也没宣读,甚至根本没有拟写,既没落到我的手里,那在落到我手里前,我都是自由身。我自会在圣旨颁布前入宫,向皇贵妃禀明,我身体早有异恙,本就当不了这个皇妃,宫宴不便言明,如今却不敢欺瞒。倘若陛下要责罚,尽可用旁的方式。 “诸臣也可以将皇贵妃的话当解围之言,如有人问,宫中对外编造一个品貌德行的原因,说不合适了,左不过就是让人非议我,选秀择妃落选是常事,本就变数颇多,没人会追究我为何不合适。但至于在皇贵妃那里,我怎么不合适,怎么早有异恙…侯爷,皇贵妃自己亲口所言,当皇妃需要层层检核,要验身的……” 虞斯浑身一颤,止住了亲昵的摩擦,懵然看着她,消化这段话的意思,半晌,坚定地道:“不行。我不会让你冒这个险,也根本不会让你走到去检核能不能成为皇妃的这一步。我说过,我不是陈徽默,你也答应过,不会自己担责。” 焦侃云脸红,“只有这个法子,不会累及旁人。我是个很大胆的人,并不介意和心上人做彼此都愉悦的事。”她抬眸看向他,眸底秋水泛滥,声轻调转,“你不想吗…朝琅?” 虞斯的喉结一滑,猛地抬手捂住她的嘴,又捂住她的眼睛,沙哑的嗓音格外绵软,“不行…别说了,不行。”再说他要把持不住了。 焦侃云扒开他的手蹙眉:“琅哥…”正要吻上去,虞斯却直接抱起她往床榻走,她以为他没把持住,低头解他的衣袍,刚把腰带解开,抚上肌山,没想到下一刻,虞斯将她往被子里一卷一裹,手足尽数被禁锢其中,她神色几变,只余一个脑袋在外头,虞斯轻松地将她压制在床榻上,倾身圈住她:“这个不行,你别想了…你也别撩我,我今晚本来就又醋又妒得根本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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