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姬萦露出笑意。 “此计虽有风险,但的确可以将伤亡降至最小。只不过,若是徐籍没有亲自领兵出战呢?” “千雷机的最大射程是四里,青州码头到宰相府和兵营的距离不超过四里。”姬萦沉下声音,“如果老天真那么眷顾他,让他躲过这一劫,那么光是声东击西这一计谋,为孔老和铁娘子创造出大胜的机会,也不枉我跑上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徐夙隐道。 “好。” 姬萦拿起他的两只手,与自己的手叠在一起。 一天一天又一天,或许不知不觉就能到永远。 她每时每刻,都为之祈祷着。 …… 出发当天,姬萦将慕春所有心腹干将都集结了起来,将自己的计划告之。 这是一个险招,却也是一个可以最快速度结束乱世的奇招。 徐籍身边,除了一个张绪真外,再无人可以接他谋逆的班。没有了徐籍支持的张绪真,自然也难成气候。 届时,天下一统,大夏中兴,指日可待。 深夜,二十艘连环舟借着夜色掩映,悄然无息地驶离了暮州城外的码头。 此行姬萦只带了极少数人,一个徐夙隐,可以弥补她在智谋上的不足;一个秦疾,可以在万一的时候为她掠阵;一个霞珠,既充当了船上的军医,又可以看顾徐夙隐的身体——要不是姜大夫一上船便会晕头转向,继而呕吐不止,姬萦更想将霞珠留在相较而言更加安全的暮州。 船只驶离暮州的当晚,因为怕霞珠第一次在船上过夜害怕,姬萦特意留在她的寝室陪她说话。 宽敞的大床上,霞珠望着推开的弦窗,抱着膝盖喃喃自语道:“原来河可以这么宽啊……不知道海又是什么模样……” “想要看海,那就要到白阳去了。”姬萦笑道,“等白阳收复,你想什么时候看海都行。” 霞珠沉默片刻,神情中忽然闪过一丝怅然:“到那时候……殿下应该很忙了吧。” 姬萦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霞珠不禁露出了忐忑的神情。 在她的身体跟着变得拘束之前,姬萦捧起了她圆圆的脸颊,让她小狗似乌黑圆润的眼睛看着自己。 “对我而言,霞珠就是彩圆,彩圆就是霞珠。我希望在你心中,无论我拥有什么称号,我都依旧是你的小萦。” “我……”霞珠的眼神在姬萦的注视下游移着、闪躲着、不安得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徐籍在皇榜中说,是你强行带我离宫,才导致陛下忧愤成疾,英年早逝。要不是我……小萦也不会担此污名……” “延熹帝到底怎么死的,你我清楚,徐籍也清楚。即便没有你,徐籍早晚也会对延熹帝下手,这污名,大概也还是由我来背。”姬萦说,“但是因为你在那里,至少救了一名无辜的女子。” 姬萦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霞珠鼻子一酸,差点就要流出眼泪,但她最终还是努力地忍住了。 “怪我太没用了……就连公子的病,我也没有办法。” 姬萦望着她,还是那一句话。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纵然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存在,也无法忤逆生死。 更何况是霞珠一个小小的医女。 姬萦不怪任何人。因为徐夙隐也未曾怪过任何人,他总是用一颗温柔而慈悲的心去对待森罗万象,哪怕自己因此伤痕累累。 “……我们真的能赢吗?”霞珠知道千雷机的威力,但面对积威深重的徐籍,她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一丝畏惧。 姬萦松开她的脸颊,坚定而温柔地笑了。 “我们一定会赢。” 有了瞿水和万灵的帮助,姬萦的船队借道经过,才得以不惊动徐籍的耳目汇入青州河中。 从暮州到青州,整个行程不超过四天。 第三天的时候,霞珠却在船只最后一次靠岸补给的时候不见了。 随着不见的,还有一名船上的苦力。 二十艘连环舟上有半百苦力,失踪的那名苦力名叫姚游,是不久前因战乱流落到暮州的,一直都在码头做苦力维生,因为老实肯干、沉默寡言,所以这次选人出船,码头管事也将他加入了名单之中。 姚游肯定是假名,姬萦让见过他的苦力口述长相。 “长相嘛,没什么特别的……眉毛长得比常人更长一点,细细的两条挂在眼睛上面。” “人微胖,但是长得不和气。笑起来的时候和板着脸的时候像两个人。” “不说话的时候有点吓人,嘴唇很薄,不长胡须,很奇怪。” 一条条线索在姬萦脑海中拼凑出一张人像——殷德明! 延熹帝身旁的御前总管! 他带走了霞珠,是想为延熹帝报仇吗? 霞珠落在他手里,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但姬萦不能停下,船队不能停下。她不光为要霞珠的安危负责,还要为身后的数十万慕春百姓,乃至天下百万大夏百姓负责。 在徐夙隐的安慰下,她强忍着心急如焚,不得不下令船队继续往青州码头进发,同时传令给万灵节度使——人在他们的地盘上丢了,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把人找回来! 接到命令的万灵节度使急得团团转,连忙动员了整个万灵范围内的衙门,四处寻找失踪的霞珠。 青州城门处,却有一个中年寿器匠驾着牛车,拉了一车棺椁入城。 牛车没去寿材铺,却停在了宰相府的大门前。 门前守卫蜂拥而上,无数长枪对准了寿器匠的喉咙,后者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我是延熹帝身旁的前御前总管殷德明,带了礼物前来拜访宰相,还请通传。” 宰相府内书房,徐籍刚听说了慕春的连环舟出现在青州河流域,正向着青州码头而来,后脚就听见了在火事前逃跑的前御前总管殷德明自投罗网。 他沉吟片刻,令书房里的晁巢去带人进来。 晁巢领命而去,不久之后带着殷德明和他的一具寿器返回。 徐籍站在书房门口,一身深蓝锦袍不怒自威,他看着那具寿器,不怒反笑道:“这就是你给本相送的礼物?” “奴婢为宰相准备的礼物,在棺椁里面。请容奴婢打开一览。” 徐籍点了点头。 殷德明上前推开了寿器沉重的棺盖,里面是一个满面惊恐的女子。正是失踪一日的霞珠。 霞珠此前在船上,不知被谁敲了一闷棍,再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摇摇晃晃的棺材里面。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一直到此时,才终于重见天日。 她本想下意识逃跑的动作,却在看见不远处背着双手,面色严肃的徐籍后,瑟缩了回去。 她当然记得,是她用砚台敲伤了延熹帝,以至于他在大火中丧生。 无论按哪朝哪代的律法来,她都逃不过诛九族的命运。 她被带到这里来,是因为他们要治她的罪吗?船上的小萦怎么样了,公子怎么样了?还好她举目无亲,没有九族可以诛杀,要杀要剐,她一人承担就好。 虽然心里想得坦荡洒脱,但霞珠的身体,还是诚实地在徐籍的注视下颤栗起来。 那具囚禁她的棺椁,在此时反而变成了她的围墙,好像可以从徐籍的威压中保护她一样,她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这丫头就在叛贼姬萦的船上,定然是对姬萦的计划了如指掌。宰相审问审问,便一切明了了。”殷德明低着头,袖着双手,深深弯着腰,“奴婢自知罪不可恕,愿意接受任何处置,但还是斗胆请宰相看在奴婢将功赎罪的份上,让奴婢在死前全一个念想。” “哦,什么念想?” “奴婢在宫中还有个与奴婢一同进宫的同乡,有一二十年的交情了,她在御膳房当差,现在奴婢不在宫中了,怕今后有人欺负她,想替她向宰相求一个出宫的恩典。” 宫中太监宫女结成对食的不少,只是为了对食甘愿自投罗网的,徐籍倒是第一次看见。 他笑道:“看不出公公还是个情种,她叫什么名字?” “这张纸上写了她的名字和籍贯,宰相拿去宫中一问便知……” 殷德明从袖中摸出一张叠起来的白纸,露着谄媚的笑容,恭敬地低下头趋步向前,一如从前在延熹帝面前时那样。 只不过,他的手在连日的体力活劳作下,已经变得黝黑皲裂,不复从前白嫩的模样。 他的头发,也已经从一头黑发变得斑白。 唯有他自己才知道,为了这短短几步距离,他付出了什么。 当他走到徐籍身前时,忽然从那张薄薄的白纸中抽出了一张刀片,神情勃然可怕地向徐籍的脖子划去!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一遭,霞珠完全愣在棺材里,晁巢中途反应过来立即冲向徐籍,但也已经来不及了,徐籍本能地向后仰倒躲避,刀片从他的锁骨上刚好划过,片刻后,鲜血接连不断地从刀口涌了出来。 “保护宰相!保护宰相!”晁巢大声叫喊,书房外的侍卫一拥而上,转瞬就夺了殷德明手中的刀片,将他死死按倒在地上。 不光是霞珠没想到,殷德明最恨的人不是她这个算是亲手杀了延熹帝的人而是徐籍。徐籍本身更没有想到,殷德明不对就在眼前的霞珠动手,会出人意料地对他偷袭。 徐籍捂着锁骨上方,接近脖子处血流不止的伤口,对地上的殷德明怒目而视:“你这个阉狗,是早就和姬萦串联好了吗?!” “姬萦?我呸!”殷德明的半张脸颊都被按在粗粝的石头地面上,他五官扭曲,神情阴狠,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俯视着他的徐籍,“我是阉人不假,但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比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好上一万倍!陛下生前,最恨的人就是你,没有陛下,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殷德明今日没能杀了你,是你死期未到,但我就算死了,也会化为厉鬼,等着看你的末路!”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殷德明便紧闭嘴唇,脸色猛一狰狞。 “不好,他要咬舌自尽!”晁巢慌张喊道。 无数侍卫冲上去掰殷德明的嘴,想要阻止他自尽。但殷德明的牙关死死咬在一起,片刻后,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而他的眼睛,也不再眨动了。 侍卫们慢慢松开了手。 晁巢向着徐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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