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珩走到她身旁,动作很是自然地握住了她手腕,带着她往棋桌走。 “忙完了,上次的棋局我做了调整,晚晚陪我试试。” 若锦没跟过去。 只候在了屏风处。 大殿外面。 墨九抱臂倚着漆柱,静静守着殿外。 直到半个多时辰后,被派去礼部办差的墨十垂头丧脸回来。 墨九动了动身,瞥着他那皱得能夹死苍蝇的眉头。 “干什么?你被人揍了?这什么鬼表情?” 墨十慎重又麻木地捧着手中高高一摞的奏折,半个多时辰前在阳淮殿成功将宁舒公主请来东宫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你看看我手里这些催命的东西,你觉得我还能笑得出来吗?” 墨九视线下移。 落在那些奏折上。 不需多想,他便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刚直起来的脊背再度斜靠在圆柱上,脸上若有似无地漾着点对好兄弟的同情与幸灾乐祸。 “又是催殿下选妃纳妾的折子?” 墨十盯着手中这高高一摞的折子,就像在看自己即将走到尾声的小命。 这折子有多多,他小命就有多短。 “那些大臣真是锲而不舍,殿下都明确说了不立妃、不纳妾,他们就跟听不懂话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递一次折子。” “主子的婚事,他们比陛下还着急。” “更要命的是,殿下虽从不理会这些折子,但这比催命符还毒的奏折,咱们得送进去。” 这这……捧着这么多催立妃嫔的折子进去,他不挨骂才怪。 听着墨十止不住的碎碎念,墨九瞅着那些折子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他压低声音,对墨十说: “若是放在平时,这么多请立妃嫔的折子抱进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若是今日,兴许还真是个立功的机会。” 墨十:“?” “什么意思?” 墨九凑过来,有板有眼地跟他分析。 “你看啊,咱主子迟迟不提婚事,无非便是因为宁舒公主没有成婚的意向。” “而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我们殿下和宁舒公主的关系和以前大不一样,你若是现在把这些折子送进去,说不准还能助力一把呢。” 墨十有点不信,“你确定是助力,不是搞砸?” 墨九一脸‘你怎么这么想’的表情,“这怎么能是搞砸?再说了,就算退一万步,不管这折子它能不能起到助力的作用,这些奏折,都是要送到殿下跟前的。” “今日宁舒公主正好在这里,你这个时候送进去,就算起不到助力的作用,最差也差不过平时送这玩意儿。” 听完,墨十长久沉默。 最后,他若有所思点头。 “有道理是有道理,只是……” 说话间,他抬手就要将折子往墨九怀里塞,“——这等立功的好事,还是你去吧,作为兄弟,我不跟抢此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墨九眼皮一跳,条件反射地将塞过来的折子全推了回去。 “这可不行!我怎么能抢过命兄弟的功劳,你自己去。” 说话间,为避免这烫手山芋真被塞过来,他边推脱,边趁着墨十使劲给他塞奏折的间隙,闪身转到他身后,用力用脚一踹,直接将他踹了进去。 “快别耽搁了,待会宁舒公主就走了,你赶紧去!” 墨十被他这阴招踹得一踉跄。 身形不稳地跌进了大殿内。 他咬紧牙,护住怀里的奏折,声音压到最低,咬牙切齿道: “墨九!你给我等着!” 墨九风轻云淡地理了理衣服,毫无负罪感地回: “等你先有命出来再说吧。” 门口的动静,传到棋桌这边。 谢临珩落下棋子,无声侧目,沉沉看向闯进来的墨十。 “何事。” 墨十没敢看自家主子,但想到自己捧着的这些折子,又很是为难。 最后低下声,垂首说: “回、回禀殿下,朝中数位大臣和礼部,递、递了很多劝您考虑婚事的奏折。” 说话间,他战战兢兢将折子小心翼翼地塞到了棋桌边缘。 最后怕奏折掉下来,顶着自家主子毫无温度的视线,硬着头皮,推着那摞奏折的边角,往里推了一点点。 虞听晚指尖捏着刚从棋罐中拿出来的白玉棋子,没往棋盘上落,而是偏头看了眼大气不敢出的墨十。 最后目光下移,瞅了眼这一大摞的折子。 她轻笑了笑,随口评价: “殿下的婚事,朝中的诸位大臣,倒是不少费心。” 这么多的折子,同时递进东宫,那些大臣,为了他们储君的婚事,可真是没少操心。 谢临珩没再理会墨十。 淡淡睨了眼那摞折子,连拿过来看上一看的兴致都没有。 抬手在棋罐中拿棋子,语气颇为不悦: “如今国事太平,他们闲得没事干,天天盯着孤的东宫。” 一旁的墨十,见自家主子跟宁舒公主说话,一刻都未停留,立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悄悄退出了大殿。
第236章 想与她真正夫妻和鸣 只是他刚动了几步,就见自家主子冷眼扫过来。 那一眼的神色太冷,无端被牵连的墨十不敢再动,登时停住了动作,柱子似的杵在原地。 谢临珩视线从他身上掠过,看向桌边那些烦人的东西。 “从哪儿拿来的,扔回哪里去。” 墨十连连应声。 疾步过来,将所有的奏折,全部抱起。 随后脚底抹油般,以最快的速度溜出了大殿。 虞听晚落下手中的棋子,谢临珩跟着落下一子,但依旧不满那些个大臣天天闲着没事干上奏选妃纳妾这档子烦人事。 “礼部那些人,时不时的以龙嗣说事,操心孤的东宫,甚至更甚于他们自己家的私事。” “还有那些大臣,凡是家中有适龄女儿的,每每这个时候,都来横插一杠子。” 虞听晚弯了弯唇,“殿下身为未来的帝王,三宫六院,是情理之中。” 谢临珩眉头蹙起,掀起眼皮看她。 “谁说帝王就一定要三宫六院?建成帝与你母后,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虞听晚指尖紧了一刹。 她缓缓抬起视线,同他对视。 后者话说的很认真。 一字一句,像极了曾经的承诺。 “孤不需要三宫六院,也不需要身旁燕瘦环肥,享齐人之福。” “孤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与那一人,执手共度余生,直至白头。” 虞听晚心跳乱了几分。 在他这种注视下,她说不清也来不及分辨心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情愫,只是当她回过神时,已经脱口而出问了一句: “那若是,那个人此生都无法回应殿下呢?” 谢临珩很轻地笑了下。 只是那笑意,很是涩然。 他说:“我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我与她,生来注定无缘,现在所求,不过是赌上一生的幸运,强行使命运偏向我一次。” “若是能等到,我必倾尽所有给她一切,但若是等不到……也没关系,当下这种相处,已经很好。” 他能够常常见到她。 便,足矣。 只是人心都是贪婪的。 在能够常常见到她之后,很多个不经意的瞬间,他依旧遏制不住,心底深处,想同她真正夫妻和鸣的夙愿。 虞听晚无声垂了垂眼睑。 心脏那处,那股并不陌生的酸涩,再次传至神经。 她下颌咬紧一瞬。 就连指尖的棋子,都被无意识攥紧。 硌得指节有些发白。 然而她却没注意到,只将声音放到最轻,问了一句: “那龙嗣呢?国不可无君,将来的东陵,如何传给下一任储君?” 他回的很快,好像这个问题,早已想过千遍万遍。 “宗族中,优秀出色的幼子很多,到了那一天,我会提前为东陵选一个有能力有魄力的下任君王,将一身本领尽数传授于他,继续带着东陵走下去。” 说罢,他自嘲地勾了下唇。 很快,又重新看向她。 眸色炽热,而又认真。 “但在走到那一步之前,我仍想再试试。” “试命运会不会偏向我一次。” “我所求不多,所念亦很少,只一次便可以,只求将她送来我身边。” — 九月初的一天。 谢绥和楚、沈两家共同选出来的吉日里,当今陛下义子与楚家唯一的女儿在一众大臣和亲朋好友的见证与祝贺下,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完成了这场众人期待已久的大婚。 因司沅身体还未大好,虞听晚不放心她独自在南江,在婚事办完的第二日,便提出启程回去。 谢临珩知她挂念司沅,并未拦着。 尤其司沅身体未大好的情况下,他也不便拦。 若锦和岁欢将简易的行囊收拾好,正要上马车,特意提前下朝的谢临珩,疾步来到了阳淮殿。 “晚晚。” 他拦在马车前。 她转身,朝他走去。 “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倏然抬手。 将在手中握了一路的青玉发簪,插在了她发间。 她下意识抬手去摸。 却在抬到一半时,被他扣住手腕。 他对上她的视线,眼底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可不等她看清,他蓦地揽着她腰身,陡然将她牢牢抱在了怀里。 周围一众侍女,齐齐低下头。 “这支发簪——” 他喉头上下滚动。 薄而锋利的眼皮覆下,掩住眼底浓稠的暗色。 嗓音克制而压抑。 “是我很久之前雕刻的,我知道以现在的关系送它不合适,但它只属于你,这一辈子,也只有你一个主人。” 脑海中浮现,过去她明明不喜欢这支发簪,却佯装喜欢博取他信任的那一幕。 他呼吸凝重几分。 不自觉的,手臂收紧。 将她抱紧。 “不喜欢没关系,待出了宫,将它取下来便是。” 取下来,扔或不扔,凭她心意。 虞听晚下颌抵在他肩头,越过他身躯看向远处四方的宫墙和四方的天。 涨涨的酸涩,从四肢百骸传至眼底。 再转回心口。 她指节无声攥紧,第一次,抬起手臂,虚虚搂住了他腰身。 嗓音轻而慢,问: “再有一些时日,是不是便是你的生辰了?” 他沉默须臾,抱着她,轻“嗯”了声。 随口开玩笑问:“公主殿下会为我准备生辰礼吗?” 她眉眼染着薄薄一层温色,回以肯定答复。 “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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