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原本在矮榻上沉睡的男人悠悠转醒。 谢行之缓缓坐起身,他望着不远处的鎏金螭兽香炉,隔着烟雾,他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明明只有一个白日而已,但他就好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 这种借着他人身躯存活的感觉,令他如鲠在喉,却又无计可施。 他静坐了许久,低头扫了眼身上的寝衣,目露嫌恶。 “来人!” 李大福一直守在殿外,听到这与众不同的声音,他身体反应比脑子还快。 他立刻跪到屏风外,“陛下,奴才在。” 他心中极为忐忑。 他是在御前近身侍候的大太监,就算以往他不知情,但这几日下来,只要不傻都能看得出来陛下身有顽疾。 经常头疼不说,且一到了晚上陛下就仿佛是被鬼魅附了身,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 李大福是在昨晚发现的不对劲,今日午时他被召至御前,那时陛下朝他温和一笑,只说了一句: “朕有双魂症,晚上出现的那个男人也是朕,管好你的嘴,如果你做不到坦然面对,那便自我了结,不要让朕发现你的不妥。 ” 在李大福看来,哪个陛下都很令人生畏,但晚上出现的陛下更为可怕。 “你个狗奴才又在臆想什么?” 李大福战战兢兢回话:“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谢行之冷声吩咐: “去找一身白色的里衣,以后别让朕看见这种黄灿灿的颜色,又不是女人,穿红着绿,矫揉造作,恶心。” 李大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帝王御服大都是黄色,即便不是黄色,那衣饰上的祥云图腾和龙纹刺绣也都得是金丝银线。 这是规制,这是皇权地位的象征.... “蠢奴才,你还不快去!”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准备。”李大福吓得立时回了神,连滚带爬的出去安排。 仅片刻,雪白雪白的里衣,款式最低调的玄色龙袍,不带任何夸张纹饰的皂靴,一一到位。 谢行之面色有些阴郁,扫了两眼,勉强满意。 他挥退了服侍的太监,自己动手穿衣,随后便去了御书房。 等看到了御桌上的折子,他再次怒气上涌。
第33章 烦躁 谢行之冷笑,他把手里的奏折扔到一旁,施施然的坐到龙椅上。 谢煊可真个惹人嫌的伪君子,竟私自篡改他的旨意。 诛九族的改为诛三族,凌迟的改为腰斩,砍头的改为白绫。 虽说谢煊改过后那些人的死相看起来确实是比较好看,但他最厌恶有人和他对着干。 谢行之越想越烦躁。 这世上为什么要有他们这种古怪的病症,两个强势的男人共用一个身体,且还要各退一步共同拥有一个女人。 简直是荒谬。 阴沉沉的坐了半天,他又去摩挲着右手指的刀伤,心里嗤笑。 伪君子就是爱琢磨瞎讲究,又是药膏又是纱布,就他矜贵。 谢行之嫌弃的把缠绕在指尖的布条扒拉下来,看了眼时辰,他扔下一桌子的公务,起身就往殿外走。 他要去找妧妧。 刚走出殿门,就又被事情拦住。 今日夜间上值的还是那个性子有些直白呆愣的凌风。 陛下登基之后,也为他们封赏了官职,凌云是外廷御林军统领,而他是内廷禁卫军的统领。 他行礼后回禀:“陛下,谢信的下落找到了。” 谢行之真的很烦。 谢信是废帝谢怀和郑贵妃的爱子,受宠不说还差点捡了谢煊的太子之位。 他没把这个废物点心放在眼里,但他极为厌恶这样一个傻子在他面前上蹿下跳。 上回就让这人跑了,害他白白忙活。 这次他要亲自斩下此人的头颅,省的这蠢货总是跳出来惹人嫌。 “带路,朕要亲自去一趟。” ---- 谢信长得和废帝谢怀非常像,五官秀气文质彬彬,他之前确实很受宠。 短短几日,他不仅与太子之位擦肩而过,且还落得现在这番下场,他心里痛恨交加,对谢煊恨之入骨。 此时他藏匿在一座青楼的后院里。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怒斥:“你说什么!让本皇子好自为之?让你主子来见我!” “他上次把我从茶楼提前救走,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如今他想半途而废,做梦!” “他难不成是怕了那个胆敢造反不孝不悌的谢煊,这才打了退堂鼓,是不是!” 眼见他发疯,黑衣男人沉稳应付。 “二皇子别闹了,宫里恐怕已经查到了你的踪迹,趁着时间还来得及,你赶紧离开,明日尽快出城,如果想活命就不要再回来了。” 谢信受不住这样的落差,他不想做丧家之犬。 他要翻身,他想杀了谢煊,他要做皇帝。 他母妃郑氏教导过他,只要有一丝生机,就必须要抓住。 “让你主子来见我,我手里有无数金银财宝,都被我藏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只要他见我,我就把这些交出来。” 黑衣人眼风微动,显然是心动了。 他顿了片刻,松了口:“我现在回去禀告主子,你现在去地窖里藏好,没有收到暗号,不要出来。” 然而谢信没有等到好消息,反而等到了谢行之。 他藏在地窖里,先是听到马蹄声在前院停下,后又听到女人的尖叫声。 他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很有一种死到临头的绝望感。 他该怎么办.... 谢行之站在大堂鄙夷的看着乌泱泱的人群,甚至有几个男人连裤子都没穿就被人从被窝里提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很是瞧不上。 普通男人就是登不上台面,就那么一丁点,短小不精悍,微乎其微大可忽略不计,那处长得如此潦草,还有脸出来寻欢作乐,当真是不知所谓。 他冷声吩咐:“去查查这背后的东家是谁?这里面有官职的都抓到外面去。” 说完,他又一脚踹开侍卫搬来的椅子,嫌弃的不得了,脏的要死。 他语气幽幽:“朕身为一国之君,大半夜的还在为国为民的操劳,他们倒是潇洒,裤子一脱可劲狂浪。” “一个个的平日里装腔作势满口之乎者也,此时再看,不过是些狐群狗党,全都拖出去先打再说,给朕好好杀一杀这不正之风。” 凌风行礼后便去安排,陛下没说打多少,那就要一直打,他要看着才行,省的闹出人命。 眼下整座青楼已经被包围住,谢信插翅难逃,最后,谢行之冰冷的视线定在后院方向。 他沉着脸,信步往后院走,站在院子中环视了一圈。 老树枯井石桌房舍,这些无异常。 他又去看脚下,沿着院子他缓缓踱步,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侧头朝身后示意,几个训练有素的侍卫上前研究一番后找到了机关。 在谢行之的同意下,地窖被打开。 谢信被拖出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求饶的话术。 “陛下,我想明白了,我只是我母妃的一颗废棋,我背后肯定还有一个人,您留着我还有用。” 谢行之的面容一半被身侧的火光映照着,一半被暗沉的夜色覆盖住。 他眼底渐渐染上猩红,他不适合京城,他就是谢煊心底的恶,就是他人演变出来的怪物。 他真的很喜欢杀人。 在北漠,打开城门,关外的蛮子根本杀不尽,那种畅所欲为的杀戮很大程度的缓解了他的病症。 方才前院混乱嘈杂,他强忍下想将所有人杀光的躁动,而此时,面对谢信,他再也忍不住。 他神色冷漠,声音里有着森森寒意:“那背后之人是谁,其实你根本不知道。” “你说你这样的废物,有何脸面存活于世。” 谢信确实不知道那个帮过他的人是谁。 他察觉到杀意,急忙开口:“我藏了不少钱,我用钱来买我的命....” 谢行之沉默片刻,忽然轻嗤一声。 “你倒是提醒了朕,你娘她贱婢一个,她出身低微一穷二白,你的银子都是从哪来的?” “痛快的死法你不要,非得自作聪明,没想到你骨头这么硬竟还敢藏银子,那朕就给你剔剔骨。” 说完,他突生一抹烦躁,“把他带到谢怀和郑氏面前施刑,我倒要看看这一家三口的情意有多深。” 谢信被堵住嘴拖了出去,前院吵吵闹闹的还没结束。 谢行之解决完蝼蚁,他便驾马直接去往平阳侯府。 这次熟门熟路,他翻了墙找到方向后很快就到了桃安居。 轻轻推开房门,霎时馥郁芬芳,淡香袭人。 他走进内室,本以为已经睡下的美人,此时正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 月光洒下,少女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小脸莹白如玉,红唇嫣然,明眸含笑,整个人美好又脆弱。 谢行之心尖狂颤,他站在原地,眼底翻涌着情潮,目光渐渐灼热。 “妧妧,我好想你。”
第34章 感觉 听到谢行之说想她,宋妧纤长的眼睫闪动着,她甜甜的笑起来,朝他招手示意,让他过来。 那模样不扭捏,又乖又美。 仅是不到一日未见,但谢行之却觉得这个时间仿佛很长很长。 他的一双眼睛隐藏在暗影里,眼底落寞和怅然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三两步走到床边,一把就将人死死的抱住。 “怎么还不睡?” 宋妧软软回话:“因为我在等你。” 随后她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察觉到那手臂越收越紧,她拍拍腰侧的那只手,软声说: “行之哥哥,先放开我,有些痛。” 谢行之把脸埋在她的颈侧,狠狠地嗅了嗅她身上的体香,最后没忍住,又亲吻了她的脖颈和耳垂。 他靠在这又嫩又香的颈窝上,低语:“妧妧,我好想你。” 他心里很不解,世间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体魄,为什么他没有? 他明白,他其实就是谢煊,但他只想做谢行之。 “妧妧,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离开京城....” 他渐渐止住话音。 走的再远又如何,谢煊必然会出现。 他眼底深处涌动的病态的痴狂,他口中喃喃:“妧妧,我带着你一起死,好不好。” “我一定会抓住你的手,我一定带着你重新投胎转世,我们去一个没有谢煊的地方,只有你我,没有别人。” 这次的话宋妧终于听清了。 她面容上没什么变化,但心里还是很吃惊的。 这男人除了有人格分裂症,原来竟还有抑郁症躁郁症,病的很全面,真的很可怜。 她身子稍稍往后退,两人视线相撞,她蹙眉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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