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由此,王太医也明白云毓应当是气急了。他自己一不小心,竟然拍在了马脚上。 王太医叹息一声,一揖到地,“身为医者,天职本是治病救人,下官方才也是关心则乱,竟口不择言,冒犯了二爷。还请二爷海涵。” 云毓别开脸去,吩咐,“送客。” 王太医灰头土脸地走出「明镜台」。 待得离开「明镜台」远了,他才长叹一声,边走边摇头。 就春芽姑娘与云毓之间的情形,他一个外人看着,都替他们糟心。 他想得过于专注,冷不防在院墙边撞了个人。 他急忙作揖道歉,“……对不住。” 一抬眼,却见竟然是一身黑衣的云晏。云晏嘴里还咬着根草棍儿,一看就是那墙边生长的杂草。 王太医这才意识到,兴许不是自己撞上的这位,反倒是这位先前已经倚在墙边许久,实在不耐烦了才随手揪了根草棍儿咬在嘴里叼着,见他出来这便故意起身,横在了他的去路上。 王太医当然知道,这位平阳侯府的三爷更不好惹。他只好暗暗叹口气,只管再度行礼赔罪,“下官见过三爷。方才下官真是有眼无珠,竟冲撞了三爷,还望三爷原谅则个。” 云晏咬着草棍儿,却压根儿就没在乎他的赔罪,只眯眼盯着他头顶,“……说事儿。” 王太医愣:“?” 云晏见王太医一头雾水,便是冷笑,“装傻?” 王太医皱眉,只得再度行礼,“还求三爷明示。下官总得明白三爷想问什么,才好知无不言啊……” 云晏咬着草棍儿,眯眼抬头看一眼天际流云,“你不会好模样儿地进府来。「明镜台」里谁病了?我瞧着我二哥可是好好的。” 王太医暗暗叹口气,只好说一半留一半,“三爷原来是问下官这个。三爷说得对,二爷身子骨儿虽说自幼羸弱,不过他一向自律,这些日子倒没什么。” 云晏有些不耐烦起来,“还跟我兜圈子?!” 王太医实在没法再瞒着了,只好闭了闭眼,心中暗暗对云毓道了个歉。 “三爷别急,下官这就说——是春芽姑娘。” 云晏下意识深吸了口气,“她怎么了?” 王太医小心地避重就轻:“春芽姑娘她额头上,破了点皮,出了点血。” 云晏眼神一冷,“她磕哪儿了?” 云晏略一思忖,立即道,“她给我二哥磕头了!她要跟他求什么?” 王太医弓着腰都不敢抬身,“三爷这就难为下官了……春芽姑娘跟二爷求什么,那下官哪里好问呢。不是下官胆敢隐瞒三爷,而是下官委实不知啊。” 云晏森然凝视他,缓缓点了点头,“那她的伤,可要紧?” 王太医忙答:“若是那点子伤……那当然是不要紧的。下官已经帮春芽姑娘处置过了,皮外小伤,也开了方子,只消平日仔细些,别见水,是不会留下疤痕的。” 云晏眯着眼,“可你方才摇头叹气的,分明不该只是这么点小伤的事……” “而且你方才出来,只是个小厮送你,我二哥竟然没亲自送你出来。这不像他往日的做派。” 王太医心下都一“咯噔”,心说这位的眼睛果然毒。 云晏看似悠闲地转了转颈子,“别让我一问再问。王太医,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我建议你最好自己一次性将话说完。” 王太医吓得闭了闭眼睛。这位爷什么手段,王太医一个在宫里侍奉的人,能不知道么! ——那萧凛好歹也是一代帝王,如今却被这位给关进一个小铁笼子里。那小铁笼子只够装萧凛的躯干,四肢都得从笼子缝隙里伸出来。这位爷想起来了就给萧凛的胳膊腿儿的切一段下来。 虽然“人彘”什么的,古书上也早有记载,不算什么新鲜事儿。可这位却是将“人彘”的刑罚给玩儿出花样儿来了,他偏不一次性将萧凛胳膊腿儿给整个切掉,而是想起来就给萧凛“切片儿”,把本来能一刀就解决的事儿,变成了千刀万剐,无止无休。 切完了呢,他还给萧凛抹上最好的金疮药,然后好吃好喝的供着,让萧凛的伤口能长好,甚至那些皮肉也还有继续再生出来的可能。只是等萧凛长好了,那下一次的切割就也到来了。 萧凛那本来可以一次性承受的疼痛,也被扩大成了千倍万倍,更恐怖的是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刑罚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结束。 萧凛原本也是条汉子,不怕死,也不在乎酷刑的疼痛。可是叫这位爷这么折腾下来几回,萧凛的骄傲和勇气就都被摧毁了。如今的萧凛每日都在哀嚎着,求这位爷赏他一个痛快的! 萧凛的惨叫每到深更半夜,就在皇宫里回荡,别提多瘆人了。 他们当太医的,有时候值夜班听见了,全都吓得毛骨悚然。 谁都不明白这位爷为什么对萧凛这么狠毒,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仇什么恨。 这样的活阎王,王太医哪儿敢惹啊! 王太医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嗦着答,“是春芽姑娘她,有喜了。” . 王太医说完,却半天没听见云晏的动静。 他赶忙抬头偷眼看一眼云晏,却见眼前这位活阎王竟然整个呆住了,像是木雕泥塑般杵着。 王太医小心呼唤,“三爷?” 云晏这才突然醒转过来,“噗”地一声吐出嘴里的草棍儿,伸手一把拎住王太医的脖领子,“你说真的?” 王太医急忙答:“下官以项上人头作保,千真万确。” 他感受到云晏的指尖竟然贴着他脖子微微轻颤。 “……她和孩子,母子可安?” 王太医不知道云晏这是何故,只好小心答:“现在胎儿月龄还小,从脉象上看来是一切都好。只是……春芽姑娘的身子一向不是很合适生养,下官便担心,不知道春芽姑娘这个胎能带多久。” 云晏额角青筋直蹦,“你再说一遍!”
第165章 孩子是你的?笑话! 王太医吓得紧闭双眼,“三爷,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下官身为医者,只能说实情——春芽姑娘她,应该是长期服用过寒凉的毒药,对身子有损,本来连坐胎都难,如今也是上天垂怜,让她怀了孩子,但是这个胎却难保,不知道凭春芽姑娘的身子能带多久啊……” 云晏圆睁双眼,一脚踹在王太医心口上,“滚!” 王太医连滚带爬地逃走。 他心里迷糊,不明白今天平阳侯府里这二位爷都是怎么了,怎么挨个儿都赏给他一个“滚”? . 王太医走了半晌,云毓才又回到春芽面前。 春芽紧张地打量云毓的神色。 不得不说,云毓是太善于自我克制的人,从他脸上眼底竟然都看不出太多波动。 可是春芽就是知道,她的情况必定有异。 云毓亲自端了药,想要为她服下,春芽却转过头避开。 “家主告诉奴婢,太医方才都说了什么?” “这身子啊,终究是奴婢自己的。它出了什么事,奴婢自己总有权利知道的,家主说是不是?不管有什么,家主也别瞒着奴婢,好么?” 云毓只有长长的睫毛尖儿微微颤动了几下,却很快就又重新稳住。 “你没事。”他耐心地将汤匙又送到春芽嘴边,“他说了只是皮外伤。可毕竟女子都爱美,这点皮外伤也得用心将养着,才能不落下疤痕。” 春芽自然不信,隔着药碗定定凝视云毓,想要从他神色间寻着端倪。 “……太医只是说这个?那又何必要带家主避出去,难道不是怕奴婢听见?” 云毓依旧平静如水,“女子都爱美,这伤若调理不周有可能会留下疤痕,他自然是怕你听见这个会担心。” 春芽知道这会子从云毓嘴里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得暂时点头,“原来如此。其实王太医多虑了,奴婢其实没那么怕留疤。” 从小到大,美貌带给她的没有荣耀,没有便利,反倒是重重的灾难。 她甚至想过,若她没有这样一副美貌,那是不是当初牙婆子就算买了她,也不会将她培养成扬州瘦马。可能只让她成为一个普通的丫鬟,那她这一生便也至少会平静了许多。 “先喝药。”云毓再度温柔却又坚定地将汤匙送到了她嘴边。 春芽这次乖乖张开嘴,将药汤咽下,却还是微微皱了皱眉,“药味竟这样淡。更像是茶,倒不像治病的药了。” 她鼻子灵,又吃过了王太医开过的许多副药,对王太医的风格已经熟悉,所以能一下子就辨别出这次的药与往日不同。 云毓面上依旧平静得看不出什么,“终究是皮外伤,所以药的分量便也轻。王太医说,你只需小心养着,别沾水,就也并无大碍。” 他当然不能叫她知道,因为知道她怀了身孕,这药便不能再轻易用。如今他给她吃的药,都是分量最轻,确保不会伤到胎儿的。 春芽便趁机道,“既然这伤也没什么要紧的……家主,那奴婢离开侯府后,也可以自己调养。” 她继续坚持之前的请求。云毓眼波一颤,“再轻的伤也是伤。先养好这伤再说!” 春芽还想坚持,绿痕忽然急匆匆从外面进来,轻声说,“三爷来了。” 云毓便是一皱眉。 春芽也跟着心下一跳。 这几天云晏忙着扶萧狐若登基,又要亲自带人肃清京中萧凛的旧势力,稳定京中,所以他一直都没回侯府来。 他今日竟然回来了,而且来见家主……不知道是为何事。 云毓放下药碗,“跟他说,我在诵经入定,此时不便相见,叫他先回去,暂时等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自去见他。” 绿痕面露为难,“三爷就在门外……三爷说,要么家主现在就出门见他;要么,他自己进门来见家主。” 云毓漠然垂眸,伸手拽过被子来替春芽盖上。 他压抑着,终究还是忍不住伸手,将掌心在春芽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你且歇着,我去去就来。” . 云毓出门,几乎同时便亲自伸手将房门从门后带上。 云晏看他如此,便冷冷眯了眼,“她在这儿。” 不是问句,而是笃定。 云毓没回应,只自顾走下台阶,然后立在台阶上回头看云晏,“阿晏,你不是有要紧的话要与我说么?” 云晏又凝视了那紧闭的门板一眼,才霍地转身,加快脚步追上云毓,随着他走向偏厅。 偏厅里的气氛,一时寒凉而清寂。 两兄弟直面相对。 云晏眼底翻涌着浓黑的雾霭,“你也不用再瞒我,我方才已经见了王太医。她甚至的情形,我知道了!” 云毓浅浅抬眸,薄唇轻轻勾起,“知道了也好。阿晏,你不恭喜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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