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难得是冯贵妃虽然如今受宠,可是她更懂身为后宫女子的进退,在他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分寸拿捏得十分完美。 所以在这两姐妹之间,他本来就更钟情于妹妹冯贵妃,如果能由得他来选,他宁肯立妹妹为正宫皇后! 见萧凛气冲冲大步先离去,冯钰虽说还有些对春芽耿耿于怀,却也只能暂时撂下,赶忙转身追着萧凛出去了。 身为皇后,她倒不是怕皇帝不高兴。反正她这个皇后也不是皇帝自己挑的,而是皇太后指给皇帝的,更是大胤万民共同公认的!那萧凛纵然贵为皇帝,除非她犯下极大的错,萧凛也不敢废了她。 她却不能不为自己的未来考量——如今她和妹妹冯贵妃还都没有孩子,她可不希望自己在子嗣之事上落在了妹妹后头。如果她自己没生下皇子来,反倒叫妹妹抢先了的话,那岂不是未来妹妹有可能母以子贵,反倒翻了天骑到她头上来了? 这才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春芽双膝跪在地上,低低垂首,等着皇帝和皇后,以及他们各自带的人脚步杂沓地离去,确定都走远了,春芽才轻轻叹口气,从地上抬起头来,然后撑着跪酸了的膝盖,缓缓爬起来。 伸手掸掸裙摆上的尘埃,抬手将鬓角被冷汗涔涔打湿过的碎发捋顺,心平气和、眼神宁静地走向门外。 她完全没看向皇帝和皇后消失的方向,转而走向花园。 不知不觉已是初秋时分,山间秋风来得更早,花园里处处落下今年的第一拨秋叶。 可皇家别苑就是皇家别苑,怎么能被枯枝败叶掩盖了皇家蒸蒸日上的气运呢?于是这些秋叶自然是必须得随时被清扫干净的。 每年的到了这个时节,负责扫地的仆人们便是最为忙累的了。 此时墙边便有一位上了年岁的老人家,佝偻着腰,双手用力挥舞着大扫帚认真地扫地。 春芽便一路径直走到他面前。 环顾左右,确定无人,春芽才黠然一笑,向他行礼:“多谢疯大叔!” . 春芽的笑,就像一缕春风,吹开秋日的萧瑟,重现春日里的生机勃勃。 那本来佝偻着腰身扫地的大叔,撑着扫帚长长的杆子,竟一点点将腰身抻直了起来。 这皇家别苑里原本所有仆人也都是哑的,可是这位大叔却向着春芽笑呵呵眨眨眼:“没啥。” 这位大叔,竟然就是春芽与大公子云宥说起过的那位幼时相识的“疯大叔”! 当年村子里闹饥荒,这位疯大叔说要带着全村人去逃荒,结果全村人因为都知道他是疯子,所以谁都不肯跟他走。 当年那还正值壮年的汉子,就急得站在村口的大树下嚎啕大哭,一再地保证“你们跟我走,我一定能带你们活下去!”全村人却都冷漠地看他一眼之后,就各回各家了。 倒是当时还年幼的春芽,看着他这么哭好不忍,上前将那树下落的树叶捡起来两片塞进他手里,仰头认真地告诉他:“这树叶吃起来是甜的。大叔带着路上吃。” 那一分别,疯大叔独自踏上逃荒的路,春芽紧接着被卖到了扬州,各分东西,都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面。春芽却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在皇家别苑里意外在此见到了疯大叔! ——春芽不甘心被萧凛软禁在皇家别苑,她便趁着萧凛不在的时候,设法四处走动,为了寻找可能逃生的路径。 她在一个最偏僻的院子里,趁着四周无人,便抬脚爬上了院墙边的树,想试试看院墙的高度,有没有翻墙逃走的可能。 结果脚踝就被人给捉住了,听见一个低哑的声音说,“姑娘,别想不开!” 她吓得好悬直接从树上掉下来,幸亏被人扶住。 她垂眸看下来,才见仆人装束的他。春芽惊讶地问他:“你竟然……能说话!” 他仰头看她,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抬头之间,春芽发现了他的脸熟。 幸亏成年男子在壮年之后相貌的改变不会太大,而且当年的疯大叔也的确给春芽的记忆太深,所以春芽一下子认出了他来! 春芽声音都哆嗦了,“……疯大叔?您还不记得木叶村?“ 疯大叔也是一怔,“你是谁?” 春芽当场落下泪来,“疯大叔,您进了皇家别苑,终于喝上‘宫廷玉液酒’了没?” 疯大叔当场瞪圆了双眼,“芽儿丫头,竟然是你?” 两人那日促膝长谈良久,春芽才知道,疯大叔果然是独自顺利逃荒,安安稳稳活了下来。 活下来之后,因为他对宫廷的向往,便设法凭着一手修剪园林的好手艺,被内务府相中,买下来成为了宫里的花匠。 疯大叔为了省却麻烦,从一开始就装天生哑巴,所以在皇家别苑需要有哑巴仆人伺候的时候,他便被派到了别苑这边来。 疯大叔虽然在宫中身份不高,但是毕竟十几年的经营,认识了不少人。春芽这次便是求疯大叔设法将“皇上在别苑里金屋藏娇”的消息传进宫里来人的耳朵,然后再传到皇后耳朵里的。 所以今日皇后冯钰闹上门来,正是疯大叔帮忙的结果。 冯钰的到来正好及时救下了她,让她不用委身给萧凛。 两人相认之后,春芽不好意思再叫他“疯大叔”,便问他姓什么,以便用姓氏来称呼。可是疯大叔却笑呵呵拒绝,说,“我挺喜欢你叫我‘疯大叔’的。我现在就像疯癫一下,要不然活着真没意思。” 春芽便也明白,疯大叔兴许是并不想叫她知道他本来姓什么。就像他的身份,曾经在山村里也是一个秘密,所有人都因为他的“疯”而不知道他的底细。 春芽的道谢,疯大叔笑眯眯摇头拒绝,“今儿皇后能来,我是帮你传了个话。但是我却不敢居功,因为真正的功臣另有其人。” 春芽愣怔,“还有谁帮了我?” 疯大叔便笑眯眯问:“想见见?” 春芽便也点头,“这算救命之恩。” 疯大叔放下扫帚,“丫头,随我来。”
第153章 怎么竟会是他…… 春芽满怀好奇,随着疯大叔走进柴房。 柴房是一个院落,院子里的空地上堆满原木。院子当中有个杂役,正举着寒光森森的大板斧将各种形状盘虬的原木加工改造成统一尺寸的木柴。 “砰砰”不停的巨斧劈砍声在这山间别苑里回响,那杂役只专注于手中活计,连头都不抬。 可也因此而显得他拒人于千里之外;更因为那巨斧的寒光和不断响起的劈砍声,叫人更不敢轻易走近他。 春芽远远瞧着那佝偻着脊背的身影,忍不住伸手轻轻扯了扯疯大叔的衣袖,“大叔,帮我的人,难道就是他?” 疯大叔眯眼一笑,算作承认。 春芽满腹疑惑:这个人为什么会帮她? 疯大叔却什么都不说,反而笑眯眯示意她往前走,而他自己则原地转身退出院子去,还亲手将院门给关严了。 春芽立在当院里有些手足无措,回头看向院门,又再转回头来看看那杂役,进退两难。 可是那杂役显然也没想先搭理她,兀自佝偻着脊背劈柴,看都不看她一眼。 春芽只得先矮下了身段,向他福身行礼,“恩公,请受小女子一拜。” 那杂役依旧头都不抬,口齿不清地轻嗤一声,“恩公?你确定要感谢我?” “那毕竟是皇上,你若是侍奉了皇上,将来说不定你能进宫当娘娘……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命。我这搅扰了你和皇上的好事,说不定你心里还会暗暗恼恨我吧?” 尽管他口齿不清,但是幸好这山间寂静,春芽又听得耐心,这还是将他的话都听清楚了。 春芽不知道这位恩公口中怎么会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懊恼意味。 不过春芽却清楚自己的心意,于是淡淡一笑,“恩公多虑了。尽管他是皇上,尽管小女子身份卑微,可是小女子心中却也有自己的坚守,并不贪图这份儿不该得的富贵。” “所以恩公还是救了小女子一命——若是皇上非要强迫小女子,小女子周旋而又不能自救的话,便也唯有一死了。” 听到她说到“心有坚守”和“一死”,他才终于手中巨斧微微一停。 “那你又用什么来谢我?以身相许如何?” 春芽一怔,迅即站直了身子,满身耸起防备,“恩公这是何意?” 他便冷然一哂,“你一个女子,除了这副身子,还能用什么来谢我?” “为了救你,我得罪的可是皇帝!稍有不慎,我会掉脑袋的!这么天大的恩情,你难道不应该用尽一切来回报?” 春芽深深吸气,“恩公的救命之恩,小女子定当回报。恩公容小女子些时日,小女子定设法报答。” 他便又是轻嗤,“容你多少时日,你又能回报什么?听说你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侯府里的丫鬟罢了,月钱不过二两碎银。那你除了你这副身子之外,便什么值钱的都没有了!” 春芽怔住,怆然苦笑,“倘若恩公救我,却也只是贪图我这副身子,那恩公还不如不救我了。” “我不能用身子来回报恩公。恩公若觉得亏了,便拿走我这条命去好了。救命之恩,当以命来回报,也就是了。” “是么?” 那杂役忽然站直了身子,之前歪斜佝偻的身形忽然变了个模样,便连带得整个人都仿佛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春芽惊得急忙又往后退,回首望向门外,准备随时奔逃! 可是她的意图显然被那杂役识破,故此还没等她转身抬步,那杂役已经几个箭步便冲到了她面前,伸手攫住了她的小腰! “你不是说你最怕死么?怎么现在就肯将命都不要了?” 他的目光也灼灼地兜头盖脸向她罩了下来,春芽迎上他的眼睛,便当场呆住。 这眼睛她如何能不认得?这眼睛是她即便堕入绝境,焚身成灰烬之时,却依旧刻骨难忘的啊! “……三爷!” 怎地方才那个口齿不清、身子佝偻的杂役,竟突然变成了那本来应该身在塞北的云晏! 腰上的大手缓缓收紧,“说啊,为什么这时候突然不怕死了?” 春芽完全来不及体验久别重逢的欢喜半点,便又要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质问。 春芽心底苦笑,无声自责:怎么可以对他抱有幻想?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来都是这样对她的啊。 春芽轻轻吸了吸鼻子,半垂下眼帘,“那三爷觉得奴婢应该怎样做,才能让三爷满意?” 云晏眸光森森,“扬州瘦马本来就只有这副身子才能取悦于人……” 春芽忍不住绝望地轻笑,“所以三爷是责怪奴婢,竟然不肯用自己的身子取悦帝王么?也是,奴婢这是在端着什么啊,奴婢本来就是扬州瘦马,这样清高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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