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开口时,语气还是很平和的,证明没有恼了她:“兄长不过六岁,就敢孤身闯岛,舍己救人,如此行径,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的胸襟?” 她应答得越发小心:“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你们不像……你在身为太子时,胸襟……其实不怎么宽厚……” 盛隆和盯着她。 他的神情浮现出些许不可思议。 “我对你还不够宽厚吗?”他质问道,“你逃婚,我不追究;你服避子药,我不追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追究——古往今来,有哪个太子能做到我这般?” 觅瑜的耳根红了,因为羞愧,也因为赧然。 “那是因为你喜欢我……”她小声道,“你心悦于我,自然对我宽厚疼爱……面对其他人,你就不是这样了……” 盛隆和扬了眉。 他抬起她的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仿佛与她久别重逢,对她刮目相看。 他嗤笑道:“太子妃的言辞见长啊,以前提起儿女之事,你总会面红耳赤,好似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姑娘。今晚可不得了,竟能坦然说出这些话了,嗯?” 这一下子,觅瑜不仅耳根红了,脸也红了。 “哦。”盛隆和道,夸张的语气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你脸红了,为什么?因为我的话?” 觅瑜的脸更红了。 她强撑着与他对视:“我在和你说正经话——你、你身为盛瞻和的时候,看着宽厚仁德,但……也只是看着……” “在面对孟家人和汝南郡王府时,你哪一次不是威势逼人?” “那是他们自找的。”盛隆和冷下神色,“如果不是他们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我又岂会找他们的麻烦?自觉生路者,天不再与。” “你看,”觅瑜美目清淩地瞧着他,“你现在的模样,就完完全全是盛瞻和。” 他一愣,收回手,道:“我哪里是了?” “哪里都是。”她道,“无论是气势还是言辞,都很像……不仅面容冷冷的,让人从心里感到害怕,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寒意……” 盛隆和看起来有点郁闷:“是吗?我——盛瞻和在你心里,就是这副形象?” “怪不得新婚那会儿,你总是谨小慎微,说话声音细小不说,目光也不敢和我对视……原来你一直在害怕我。” “我——是有些害怕。”觅瑜大着胆子承认,“但你不是都清楚吗?有时候还会故意吓唬我。” 他自唇角边逸出一缕笑意:“不错,我很清楚,所以才会故意吓唬你,想看看你受惊吓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没有察觉呢,毕竟,我在身为盛瞻和的时候,一直很注意克制神态,不让旁人揣摩出心思。” “我当时没有察觉,”她嘟囔着,“后来才意识到……你可真是坏心眼。” 盛隆和大大方方地应了这话:“不错,我是心眼不好,喜欢使坏。” “不过谁叫你一声不吭,宁肯默默受着,也不开口抱怨?你若是早点开口,我早就收敛了,不会再吓唬你,哪里要等到今天?” 觅瑜一呆:“我——” 他截断她的话:“因为你不敢抱怨,是不是?” 他轻笑着凑近她,同她昵语。 “面对盛瞻和时,你从来不敢任性妄为,用现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因为你害怕他,哪怕他表现出再多的亲近,你也始终心怀胆怯,是不是?” “而我不同,你会和我顶嘴,和我抱怨,和我生恼……这些情态,你只敢在面对盛隆和时表现出来,面对盛瞻和时,你半句话也不敢说。” “——这也正是盛隆和与盛瞻和最大的不同之处。” 盛隆和做下结论。 觅瑜凝睇着他,清丽的眸子里盈着清浅的光。 她柔柔伸手,抚上他的脸庞。 “不是他,是你。”她道,“盛隆和是你,盛瞻和也是你。” 盛隆和张口欲言。 但这一次,换觅瑜打断了他:“瞻郎,我要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呢?盛隆和与盛瞻和性情迥异,不代表其中一者必定是假的,是装出来的。” “在众人眼里,奇王是发病中的太子,不会有人去期待一个病人。所以,你在身为盛隆和时,可以纵情恣意,连圣上都不会多说什么。” 她用细嫩的手指摩挲他的眉眼:“太子不同。太子虽然身患臆症,但在没有发病时就是一个正常人,还是储君,自然要表现得与奇王有差异。” “若你不沉着冷静、深谋远虑,如何坐稳东宫,谋求长久?若你不宽厚仁德,胸襟广博,如何收揽人心,得朝臣信服?” “更不要提,身为太子时,你会遇到种种麻烦,这些麻烦是身为奇王的你无需面对的,所以盛隆和可以不在乎,但盛瞻和需要在乎。” “你只是顶替了你哥哥的身份。”她缱绻道,“但究其本质,你还是你。” “倘若当年被册封的是十皇子,你以盛隆和的身份成为太子,也会像现在这样行事的,会成为另一个端庄稳重的盛隆和。” 盛隆和凝视着她,轻声道:“这也只是表象。” “我内心想成为的,始终是盛隆和,而非盛瞻和。” 觅瑜嫣然笑开。 “这很正常呀。”她盈盈道,“在这世上,谁能真正做到随心所欲呢?每个人都会受到束缚,不得不戴上一副假面。” “比如我,就在心底说过你好多坏话,但在面上,我依然乖巧听话,温柔可意,不叫你瞧出来我内心的不满。” 盛隆和舒眉笑了:“你说过我什么坏话?” “太多了,我记不清。”她故意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旋即,她收敛笑意,认真地看着他,道:“所以,不要再说什么你不是瞻郎了,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们始终是一体的。”
第116章 听着觅瑜的话, 盛隆和缓缓舒展眉眼。 他握住她抚在他脸上的手掌,轻笑:“纱儿不愧为神医仙子,不仅能医人, 也能医心。” 觅瑜赧然:“哪有像你说的这般……我一贯呆头呆脑、笨嘴拙舌的, 因为对象是你, 才绞尽脑汁地说出这些话……若换了旁人,我未必想得出来……” “也算是,”她的声音愈发娇俏,“我的肺腑之言吧……” 盛隆和的语气越发轻柔:“纱儿有一颗赤子之心。” 他拉下她的手, 放在掌心里摩挲:“能娶你为妻,是我今生之幸。” 红晕漫上觅瑜的双颊:“隆哥哥莫要这样夸我……我、纱儿担当不得……” “你担当得起。”盛隆和道,“因为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她一愣, 红晕迅速褪下:“什么问题……?” 盛隆和看在眼里, 含笑安慰:“不怕, 不是什么刁钻的问题,我也是临时才想到的。” “依你所说, 盛瞻和与盛隆和都是我,然此二者性情迥异,必有主次之分,你觉得谁是主, 谁是次?” 觅瑜怔住。 这个问题……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 她回忆起他往日行事的种种, 一时只觉得难以抉择。 因为他在身为盛瞻和时, 所作所为皆是盛瞻和,他在身为盛隆和时, 又皆是盛隆和,没有哪方面厚此薄彼。 真要计较的话, 也就只有时间了,他身为盛瞻和的时日比盛隆和长,一年中有七八个月是前者,四五个月是后者。 但这也是因身份所致,盛瞻和是太子,他若想坐稳太子之位,自然不能太过轻纵,需得好生经营。 而且—— “我,”她喃喃开口,“我觉得,你在身为太子时,与身为奇王时,性情如此迥异,或许……有不少原因在于,你需要表现出两者的不同。” 盛隆和含笑看着她:“怎么说?” 觅瑜觉得他这个态度不太对,有些不确定地打量着他:“你、你不会心里门清,面上装作不知道,只为了听我如何回答吧?” “我是有一些想法。”他道,没有半点心虚之色,“但算不上清晰,所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她还是有些不确定:“那,我说了,你不能笑话我?” “不会。”他郑重保证。 “好吧。”她鼓起勇气,“我——我觉得,你是为了让‘太子身患臆症’一事,在旁人心里的印象加深、牢固,才故意将两者的性情表现得南辕北辙的。” “说不定,其实谁都不是主,也谁都不是次,他们——盛瞻和与盛隆和,都是你的一部分,那个隐藏在两者之下的真实的你,才是主。” 盛隆和湛湛笑了。 “才说你是神医,能够医心,这会儿就给了我这样一个回答。”他抬手轻点她的鼻尖,“你是觉得我的思绪还不够混乱,想要再给我绕团乱麻吗?” 觅瑜连忙澄清:“不,我没有!我的意思是,我——我不觉得瞻郎与隆哥哥有哪里不同,他们——他们只是看起来差异大而已,其实——” 她定定神,仔细回想着过往与他的相处,道:“其实……本质是一样的。” “譬如正虚观一案,无论你是选择隐忍不发,还是雷霆动怒,最后的结果都是将贼人连根拔起。” “还有澜庄公主一案,我相信你最终会查清真相,只是使用的手段不同。” “究其根底,他们——你都是你,只不过一个内敛些,一个外露些,完全称不上南辕北辙。” 盛隆和噙着笑,听完了她的话。 “这说法有点意思,”他道,“与我想得不同。纱儿是真心如此作想的吗?” 觅瑜诚实地点头。 “就像现在。”她补充道,“你同我说话的口吻、语气,就不是单纯的盛瞻和或者盛隆和,而是融合了两者的特点……” “是吗?”他笑了笑,询问,“什么特点?” 她轻摇臻首:“我说不上来。我没有你那么聪明,想不出合适的描述,但……就是那样,有点漫不经心,又有点深不可测吧……” 盛隆和点点头,表示明白。 “听起来,你对盛瞻和的评价比较高?”他若有所思地询问,“漫不经心的隆哥哥与深不可测的瞻郎,可真是高下立分。” 她摇摇头:“没有高下之分,瞻郎与隆哥哥都是一样的。” “只是……就像你之前说的一样,你在身为瞻郎时,总是很克制神态,七情不上面,叫人揣摩不出心思,我自然觉得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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