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什么?误会你是特意过去看热闹的?” 觅瑜诚实点头。 盛瞻和微微笑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手:“怎么了?我、我这个回答很可笑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纱儿很单纯,很讨人喜欢。”他牵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里细细摩挲。 “论理,你是该去太师府上一趟。太师位居三公,他唯一的女儿出了事,你身为太子妃,理当代母后上门探望,以彰显天家恩德。” 觅瑜不意他会这样说,呆了一呆,霎时紧张起来:“还有这种规矩?我、对不起,瞻郎,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现在去,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别着急。”盛瞻和安抚她,“我只是说论理,没说你一定要去。” “那自然还是去一趟比较好。”她道,“去总比不去强。可是我——我真的不知道有这个规矩,我——” “你才嫁进来东宫,不知道这些很正常,是我没有告诉你。”盛瞻和道。 “宋夫人刚得救那会儿,母后下旨安抚时,你便该领着中宫懿旨上门探望,但我拦住了母后,叫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觅瑜不解:“为何?” 他回答:“明面上的理由,是宋夫人一事不宜声张,无论赏赐亦或安抚都不可大张旗鼓,你又才嫁过来不到两个月,不适合上门探望。” 她愣了一下,继续询问:“那实际上的呢?” 他道:“实际上,宋夫人一案与正虚观一案牵扯颇深,坊间流言纷纷,我不想你和这二者扯上关系,尤其是在我们去过正虚观的前提下。” 她一怔:“可是,晏大人不是把这件事瞒下来了吗?” 盛瞻和温柔地凝视着她:“我不想让你冒一点风险。” 觅瑜又是一怔,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他这般思虑周全,处处为她着想,自然是好的,可是…… 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天……”她慢慢道,“在道观中接待我们的女冠,还有孟家的次子,他们都知晓我们的身份……在审讯的时候,他们没有把这件事透露出来吗?” 盛瞻和发出一声讥讽的轻笑。 “当然有。”他道,“孟姚飞那个蠢货,还想以此反咬我一口,简直上赶着寻死。” 觅瑜心中一紧:“他没有说出来吧?” “说出来了几个字。”他轻描淡写,“剩下的部分,我让他永远说不出来了。” 说不出来?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封口吗?什么方式的封口?下药?还是—— 觅瑜不敢再想下去。 既因为盛瞻和握住她的双手,放到唇边亲了亲:“现在不同,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你再上门探望,不会有人把你和正虚观联想到一起。” “所以,纱儿若放心不下,尽管去太师府上看看。正巧太师最近为这桩事焦虑难安,无心讲课,你若能劝慰宋夫人,也算是变相帮了我。” 也因为她忽然发现,原来盛瞻和与她想象的不同。 他……在她心里,最开始是仁德宽厚的,后来,她逐渐了解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一面,但也没有抹消最先的评价,依然觉得他是一位仁德君子。 也许这里面有一部分是他的伪装,但还有一大部分是真实的。 她这么坚信着。 直到现在,她才发觉,原来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组成他的底色,从来不是仁德。 而是淡漠。 对许多事情,他不是宽怀大度、不予计较,而是不在乎、不关心。 所以才显出仁德。 实际上,他只是无所谓而已。 一旦同时面对他在乎的和不在乎的,差距就会立显。 他……并不拥有一副慈悲心肠。 觅瑜怔怔地看着他,半晌不语。 盛瞻和回以淡淡一笑:“怎么,纱儿觉得我很可怕?” 他的掌心依旧包裹着她的双手,温暖、干燥,是她熟悉的感受。 而她面前的这个人……或许,也依旧是原来的人,只是她从来没有看清过。 也许她今日以为看清的,同样会在明日发现是假象,明日以为看清的,往后又是假象。 “瞻郎,”她轻声道,“瞻郎会不会觉得……我很愚蠢?” 他不答反问:“你呢?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她缓缓摇头:“瞻郎就是瞻郎……从一开始,纱儿嫁的人就是瞻郎。” 盛瞻和微笑起来。 “好纱儿。”他靠近她,吻上她柔软的唇,送来醉人气息,“你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要聪明……” 薄纱轻褪,泄满一室春光。 …… 几日后,太子妃奉皇后懿旨,登门拜访太师府,探望宋夫人。 太师叩谢皇家恩德,领着太子妃去见了女儿。 因迎接贵客,下人匆匆给宋夫人梳洗过,遮掩一二病容。 不过就算不施粉黛,也可以看出来其容貌不俗,如清水芙蓉,难怪会遭到歹人觊觎。 宋夫人看起来也只是对自己灰了心,没有要拉着娘家人下水的意思,不因为生病而有所怠慢,挣扎着下榻,欲行跪拜大礼。 觅瑜免了她的礼,让人把她扶回榻上,说了一通安慰的话。 “听闻夫人遭遇,母后深感痛心,这些时日一直牵挂着夫人,今日特地派本宫前来看望,希望夫人能早日养好身体。” 宋夫人低低咳嗽两声,虚弱道:“臣妇谢皇后殿下恩典,谢太子妃恩典。”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病恹恹地歪倒在榻上,仿佛下一刻就能晕倒。 场面一时有些冷了下来。 幸好觅瑜早有预料,提前询问过盛瞻和:“不瞒瞻郎,我是有些担心宋夫人,想去看一看她。可我笨嘴拙舌的,也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到时该怎么说呢?” 盛瞻和提点了她几句:“左右不过两句场面话,很简单。母后在下旨时也会说一些,你记得仔细听。” 她点点头,把他教的话在心里过了两遍,确认记住了,继续道:“那在场面话之外呢,我还可以说什么?” 他道:“说完这些场面话,你也差不多看完人了,可以走了。” 她噎了一下:“可我……说不定会想留下来,和宋夫人聊聊。若我只是走个过场,带句话就离开,这探访还有什么意义?” 盛瞻和轻笑,抚上她的脸庞:“我的纱儿总是这般心地善良。” “好罢,我想一想,若你想留下来,同她继续聊天,你可以——”
第47章 太师府中, 宋夫人闺房。 觅瑜回想着盛瞻和的话,定了定神,屏退左右, 缓缓吐出一句:“宁国公府高小公子的近况……不知夫人可听说过?” 房间里陷入片刻的安静。 许娉婷的神色没有变化, 只在目光里带了点怔然之意, 仿佛于恍惚梦境中听闻故人名讳。 半晌,才轻声道:“他……怎么了?” 觅瑜见状,一边在心里感叹盛瞻和的神机妙算,一边在榻边坐下, 道:“夫人失踪时,高小公子被误会为杀害夫人的凶手,被关押进了刑部大牢。” 许娉婷轻轻发出一声“哦”。 又过了半晌, 才继续道:“那现在……他应该被放出来了。” “是。”觅瑜道, “高小公子蒙冤入狱, 圣上特赏赐黄金十两,以表安抚。” 许娉婷道:“圣上圣明。” 觅瑜道:“同时, 因为高小公子在狱中提供线索,协助破案,圣上特赏赐其玉带一对,以示嘉奖。” 许娉婷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线索……?” 觅瑜颔首:“据说, 是高小公子不信夫人遇害,力求去义庄查看夫人遗体, 才发现躺在棺材里的尸首不是夫人, 给了长安府新的追查方向。” 虽然事实并非完全如此,许太师早在高守文之前就意识到爱女还活着, 给长安府指点迷津的也不是高守文,而是盛瞻和, 但不妨碍她这样说。 许娉婷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是吗……”她自言自语般轻声道,“他那么胆小的人,也敢去义庄查看遗体,真是难为他……” “不过——” 她抬眼看向觅瑜:“太子妃何故同妾身说这些?妾身与太子妃素无私交,他……应当也同太子妃没什么往来。” 觅瑜道:“高小公子对夫人一腔真心,令人动容。” 许娉婷盯着她,丹凤眼里带着几分探究的好奇,像看见一朵琼花的稚童。 “太子妃应当知晓,娉婷已嫁为人妇。” 觅瑜道:“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有人在盼着你尽早好起来。” 许娉婷怔怔地望着觅瑜。 她似是看呆了,又似在看着远方,看着房间里不曾出现的人。 少顷,她收回目光,眼里慢慢淌出一行泪。 觅瑜轻唤:“宋夫人……” 这一声称呼,让许娉婷的神色再度起了变化,眸中泪光点点,似泣非泣。 她缓缓开口:“……三年前,父亲要将我许配给宋家公子时,我曾跑去问他,愿不愿意娶我。若他愿意,我便回去求父亲,让父亲同意我们的亲事。” “可他拒绝了……他说,他空有一个国公嫡子的名头,实则窝囊无能,是个绣花枕头,我嫁给他,只会受苦,让我听父亲的话,嫁给宋家公子……” “于是我听了他的话,嫁给了宋家公子。” 她轻轻笑着,眼里再度流出一行清泪。 “现在想来,这一切何其可笑。” 许娉婷流着泪,看向觅瑜,轻笑询问。 “太子妃觉得,高小公子对娉婷一腔真心吗?” “可是为什么,在我问他愿不愿意娶我的时候,他拒绝了我,把我推给别人呢?” “又为什么,在得知我遇害的消息之后,他不肯相信,以至于开棺验尸呢?” “他对我,到底是喜是恶,是真情还是假意?” “娉婷不明白。” 觅瑜没有回答。 一个原因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她想起了那本邪书。 她知道,她不该想,想得越多,便会越踏入陷阱,可她就是忍不住。 因为那本书里也提及了宋夫人、不,不再是宋夫人,而是许太师之女,宁国公府高小公子之妻,高夫人。 书里的许姑娘同样与高小公子两情相悦,太师同样不看好两人,想把爱女许配给门下学生,在翰林院担任编修一职的宋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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