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筠一惊而起:“怎么回事?” 秦和露道:“太庙坍塌时随行护卫的禁军立即将陛下救了出来,但那时陛下已陷入昏迷,生死未明,瞿星桥也不能确定。但随后郑镶便以治伤为由送陛下回宫,神武卫旋即封闭了宫门,如今瞿星桥和几位宰相悉数被困在宫中,半点消息也无。” 瞿星桥是在太庙坍塌时便觉事态不对,命人立即报信给谢神筠,自己随群臣入宫,紧接着宫门封锁,半点消息都传不出来了。 皇帝生死不知,而郑镶却在此时封闭宫门,其用心为何昭然若揭! “宣盈盈领左骁卫镇守禁中,她此刻应该也已经发现不对了。你立即让人通知陈晚,就说陛下生死不明,郑统领率兵哗变威胁天子安危,着令禁军护驾!” 谢神筠沉声道,“若神武卫不肯打开宫门,便立即强攻。” “等等,”沈霜野听了片刻,却在此时道,“如果陛下只是重伤,你令禁军强攻宫门,如同谋反。” “那又如何?”谢神筠一字一句道。 她往外跨出一步,在风雪中披上斗篷,回看过沈霜野,眸如寒渊:“沈霜野,你为什么会在此刻回长安?” 谢神筠昨日为什么会中毒?太庙又为何偏偏在此刻塌了? 那毒不致命,却会让谢神筠今日难以起身,不会随行太庙祭祖,事发后谢神筠再得到消息已然鞭长莫及。 这些事情串起来最终必然导致了今日的结果。 下毒的人既不想谢神筠插手帝位之争,却也不想要她的命。 沈霜野没再拦她。 谢神筠已经走远了。
第77章 重玄门落于宫城以北,历来是北衙禁军镇守,但今日神武卫要强行接管北门,禁军自然不肯,双方于门前僵持不下。 正这时,马蹄杂音迅速由远及近,震踏过宫道,禁军副统领陈晚纵马疾驰,转瞬插入对峙的双方铁甲之中。 “速开宫门!”陈晚高声道,声音穿透人群,霎时引起一阵惊慌,“神武卫哗变!郑镶挟持天子意欲逼宫,尔等速速随我入宫救驾!” 北衙禁军戍卫宫城,曾与神武卫分庭抗礼。但自两年前,江沉率禁军跟随太后发动政变失败,禁军的地位便再一次尴尬起来。 如今禁卫乍然听闻宫变,一时都迟疑起来。 与此同时,宫门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杂音,密密麻麻的侍卫赫然出现在天际尽头,如黑云压顶,顷刻而至。 “关闭宫门!”神武卫副指挥高声道,他当机立断,迅速让人放下宫门,“勿听他胡言乱语!陛下稳居宫中,我等从未听说过哗变之事,禁军与人里应外合妄图谋反,才是狼子野心!尔等速速随我护卫宫禁,绝不能让贼子逼宫!” 他猝然拔刀而出,狠狠撞上了陈晚。 刀与剑迅速拼杀到了一起,重玄门在厮杀声中轰然被撞开,铁甲执刀的府兵顷刻涌入,他们没有着禁军的银甲红缨,也没有神武卫的特有的飞鹰纹饰。 这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私兵,宛如神兵天降,轰然踏破了这座宫城。 谢神筠纵马而入,铁蹄踏过太极宫百年宫道阙楼,衣上明红绣彩的牡丹花迤逦过雪后晴空,繁盛到极致。 长箭倏然穿透厮杀,没入于副指挥肩膀,将他死死钉在汉白玉栏前。 铁甲随即一涌而上,牢牢架住了他。 “陛下今日在太庙受伤,生死未知,”谢神筠的声音响彻宫禁,“于指挥,你却率神武卫封闭宫禁意图谋反,其罪当诛!” 谢神筠缓缓环视过身周踌躇围拢的宫廷禁卫,冷声道:“我念你们必是受其蒙蔽,既往不咎。若谁还想拦我,便视为谋逆从犯,杀无赦。” “让开!”谢神筠厉声呵道。 她没有着甲,明红衣裙在无数冰冷铁甲中绚丽得有如横亘过太极宫上空的朝霞。 无论是神武卫还是禁军都对这位统御北司的瑶华郡主并不陌生,谢神筠冷酷强硬的手段在外,无人不惧。 当下便有人迟疑着放下刀剑,让开前路。 正这时,机扩上弩的细微声响被掩盖在杂音之中,从四面八方的阙楼上涌出无数禁卫,下一瞬万箭齐发,顷刻淹没了以谢神筠为首的禁军。 郑镶把整个宫城变成了陷阱,此刻真正的厮杀方才揭开序幕。 谢神筠悍然无惧,反手执剑格开了箭锋,在箭雨中一往无前,再度撞开了汹涌兵潮,重重宫门都在她的马蹄之下颤抖,眨眼间便在不断围剿上来的禁卫间杀出了一条血路。 “砰——” 丹凤门前,郑镶正欲恭迎江都王入殿继位,弩箭破风而来,正中江都王眉心! 玉阶之下,谢神筠遥遥放下弓箭。 “郑镶,陛下病危,你却密迎江都王入宫,意欲何为?” 谢神筠近了。 郑镶没料到谢神筠竟来得这样快,今日他本来胜券在握,但他没有料到,谢神筠竟然还藏了这样一支私兵! 只要谢神筠稍晚片刻,太极宫中局势已定,她便再无力回天。 他看着江都王倒地,眼底却忽地掠过一丝狠意,下一瞬郑镶的刀锋转瞬及至,他踩着马头凌厉而上,狠狠斩落谢神筠发上金冠! 谢神筠及时勒马后仰,刀锋却仍旧擦过她鬓边,步摇金簪旋即被劈成两半,随她散开的乌发滚落在地。 “你想做什么,我便也想做什么。”一击之后,郑镶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谨慎地打量着谢神筠,“我们可以合作的。” 郑镶原本想要赶在谢神筠之前迎江都王入宫登基,江都王是昔年楚王之子,先帝与今上皆善待宗室,养出了一批只知风花雪月的酒囊饭袋,河间王与临江王世子算是少有的在朝中任实职的宗亲,至于江都王,则是一个实打实的草包蠢货了。 郑镶欲迎他登基,打的不外乎是从龙之功的主意。 但谢神筠竟是二话不说便先将人射杀于箭下,也实在冷酷果断至极。 如今他见势不妙,自然便立即示敌以弱,重新和谢神筠寻求合作。谢神筠要的是扶持幼帝把持朝政,而郑镶只想要从龙之功。 谢神筠侧脸红痕宛然,她避得及时,但仍是被刀锋所伤。 她闻言缓缓笑了,乌发血痕,美得近乎妖异。 “合作?”谢神筠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经说过的,总有一日会要你只能跪着和我说话。你要与我谈合作,不如先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我再考虑考虑。” 她话音一落便悍然动了,再无周旋余地。 三尺剑锋迎着天光猝然划过,仿佛万千霜雪都凝于她剑尖一点,锋利得不可思议。 剑锋贴着郑镶侧颈,他在仓促间翻拧过剑刃,却被生生割开了手臂,炸开一簇血花。 郑镶今日方知,原来谢神筠对他杀心之重,竟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可她从前伪装得那样好,杀意愈浓,愈是不动声色。 “谢神筠!”郑镶忽然笑了,他嗅过沾血的手指,病态似的吸了一口气,仿佛闻到了剑锋上独属于谢神筠的冰冷气息,“你提着剑来杀我,心里却还是那个软弱的两脚羊。你恨我?可你分明该感激我!倘若不是我,哪里有你的今天。” 郑镶审视着谢神筠,清楚地知道怎么样才能刺痛她。 他清楚地看见过谢神筠曾卑微如草芥的模样,软弱的,可怜的,仿佛有流不完的眼泪。 郑镶舔掉了手指上的血,“当年进京的时候你对我说,总有一天你会要我只能跪着和你说话,你做到了,这是你当梁行暮永远不能办到的事。” “你想杀我?你想重新变回那只任人宰割的羊吗?” “今日过后,天下没有人能阻挡你登上权力的巅峰,但你赢了又如何?今日过后,太极宫中人人皆是你的仇敌,你为扶持幼子能杀尽宗室,可你杀不尽天下人,能和你站在一起的只有我。” 谢神筠提着剑,神色冰冷漠然:“任人宰割不是我的错,而是握刀的人的错。” 沈霜野这个人很天真,总是说一些天真的话。但有一句话他说得很对,如果这世上只有强者能够立足,弱者只能任人宰割,那就是这世道错了。 梁行暮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人命至重,有贵千金,可谢神筠来到长安之后才知道,人命也至贱,贱如尘泥。 谢神筠不是弱者,她站在了这世间权力的巅峰,强权之下人人都会被碾碎脊梁,可是她很希望、很希望那个弱小的梁行暮也能坦坦荡荡地活在天光下。 生无所惧,死亦不屈。 禁卫如鳞片开合层叠而上,刀剑组成的铁墙越收越紧,他们用上了困龙索,在身形交错间以铁链套上了郑镶的脖子,瞬间把他掀翻在地! 铁链倏然掐紧了郑镶的脖子,让他被迫跪倒在谢神筠面前。 “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郑镶嘶声道,“就算我做了厉鬼,也要纠缠你,让你永远活在我的阴影之下。” 谢神筠刀横过他颈,闻言笑了一声,冷酷道:“倘若这世上真有厉鬼,那就让它们来。” 霜刃擦出一线血花,“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太极宫中刀剑齐鸣,谢神筠站在九重阙上,绯红裙帛起落如长烟落日,太极宫的厮杀和刀兵都被她踩在脚底,这一幕当真美得风华绝代。 宫变和反叛都被镇压下去,禁军围拢清静殿,谢神筠提剑步入殿内,政事堂宰相和数位重臣悉数在此。 他们在太庙坍塌后本是因为担心天子安危才聚拢于清静殿,却被郑镶围困在此处,听着殿外刀兵杀伐之声不断,早已心惊不堪,此时见谢神筠步入殿中,一时竟有死里逃生之感。 “郡主!”岑华群迎上来。 “诸位大人安然无恙,实是再好不过。”谢神筠右手提剑,剑刃反照天光,显出凌厉锋芒,她神色却温和,“今日百官为证,陛下在太庙祭祖中猝然崩逝,郑统领隐瞒天子死讯,秘不发丧,就是为了秘密逼宫。如今罪魁已经伏诛,诸位大人不必担心。” 但事实上无论李璨有没有去世,今日过后,他都只能死了。 几位宰相对视一眼,面上却全无喜色,只剩悲意:“陛下猝然崩逝,那贼子正是因此才急着迎江都王入宫,意图谋朝篡位!” 岑华群摇头:“陛下山陵崩的消息传出,江山无以为继,今日郑镶之乱必然会再度上演!” 谢神筠道:“陛下崩逝前可曾留下只言片语?” 岑华群摇头:“太庙崩塌猝然,陛下被救出时便已……无力回天了。” 谢神筠沉吟片刻:“陛下既无子嗣也无兄弟,依诸位大人看来,这天子人选该如何择定呢?” 虽是请教询问,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谢神筠带兵入宫,名为护驾,但她所为所想,只怕也与郑镶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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