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道了歉,李楹倒也不好意思耿耿于怀,她于是道:“只要你不说崔珣坏话,我也不会怪你。” 鱼扶危笑了笑:“放心,不说了。” 李楹坐于廊侧,看着满庭院的海棠花,穿着重台履的双脚勾在一起摇晃着,一副少女的娇俏模样,她说道:“既然你答应不说崔珣坏话了,那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 “朋友?”鱼扶危侧头。 “是啊,朋友。”李楹落落大方道。 “但某,只是一介商贾,而你,是大周公主。” 李楹道:“商贾和公主,只是身份而已,并不能作为评判一个人是否好坏的标准,脱下身份的外衣后,大家都只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没什么两样。” 她想了想,又道:“虽然有时候,你说话的确不太好听,但是你屡次帮我,又给众多无家可归的胡姬一个安身之所,而且做阴阳互市的生意时,阔绰的客人你收一成费用,不阔绰的你分文不收,这证明你并不是一个坏人,既然你人品没有问题,我为什么不能和你做朋友呢?” 鱼扶危愣住,不由道:“分文不收的事情,公主是如何得知的?” 李楹道:“我第一次见你换金铤的时候,便特地打听过了。” “那公主为何完全没有怨言?” 李楹身体微微往后仰着,双脚一下一下往后叩着廊下墙壁,她扑哧笑道:“那当然是,我将自己归结为阔绰一类。” 鱼扶危闻言,也不由哈哈一笑。 一阵风起,吹落了满地的海棠花瓣,李楹伸出莹润如玉的手掌,一朵海棠花悠悠飘到了她的掌心,鱼扶危也侧头去看,当看到她白皙如玉的脸庞时,他心中微微一动,片刻才不舍的回过头,道:“某听说,中郎将沈阙因为牵涉猫鬼一事,被软禁在家,现在崔珣在满长安寻着猫鬼。” 李楹道:“先生消息倒是灵通。” 鱼扶危道:“商人消息若不灵通的话,又如何赚到银钱呢?” 李楹突然心中有了些许好奇,她问道:“鱼先生,你的父亲,为你取名扶危,那他定然是不愿让你做一名商人的,为何你还是承继了他的事业,继续经商呢?” 鱼扶危嘴角泛起苦涩一笑:“因为父亲一直坚信,总有一日,太昌新政会加上允许商人科举、允许商人入仕这一条,但是直到他死,都没有任何改变。” 李楹闻言,不由道:“对不住……” 鱼扶危摇头道:“罢了,都过去了。” “那你想科举吗?” 鱼扶危愣了愣,他喃喃道:“怎么会不想呢?” 不想的话,为何会头悬梁锥刺股,苦读诗书那么多年,科举考的明经、明法、明字、明算他样样精通,他自认为若能参加科举,他定然会状元及第,若能参与治国,他也定然能安邦定国,可现实是,他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治国了。 他神情有些落寞,李楹见状,安慰道:“我阿娘一直在推行新政,也许不出十年,你就可以参加科举了。” 鱼扶危不由侧头看她,他想问,难道她不知道宫中民间那个沸沸扬扬的传言吗?但见到李楹明媚脸庞时,他还是忍了忍,没有说出口。 他沉默不语,李楹却忽道:“对了,既然先生来了,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崔珣在崔府四周都贴了符咒,我出不去,先生能不能撕了那些符咒,让我出去?” “为何要撕了符咒?” “崔珣说,猫鬼最是记仇,猫鬼杀我两次,都刹羽而归,第二次更是受了极重的伤,若它真的记仇,那它定然会寻我第三次,所以我想出崔府,以我自身为饵,诱猫鬼出现。” 鱼扶危惊愕道:“这不行。” “为何不行?” “猫鬼受伤之后,凶性更甚十倍,某就是听说察事厅在缉拿猫鬼,忧心公主安危,这才来了崔府,如今见公主无恙,某也安下心来,又怎么愿意让公主以身犯险呢?” “可是放任猫鬼在外面,会祸害更多无辜的人。” 鱼扶危仍然摇头:“某不愿意。” 李楹叹气:“我是执意要出崔府的,先生如果答应,还能保护我的安危,先生若不答应,我只能独自犯险了。” 鱼扶危闻言,先是愣了下,然后苦笑:“公主为何不去找崔珣呢?” “因为他必然不会答应。” “公主为何这般 肯定?” 李楹没说话了,她低着头,看着掌心的海棠花,书房内今日是哑奴新插的魏紫牡丹,她想起那日阿蛮被沈阙欺辱的时候,崔珣跟她说,让她不要跟过来,想必他那时便猜到蒋良藏身在沈国公府,他怕她若出手教训沈阙,会让蒋良看出端倪,后来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蒋良的确看出了端倪,而且派猫鬼前来一探究竟,还好崔珣早有准备,用桃木箭重伤了猫鬼,这才让她安然无恙。 所以,以崔珣的性格,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的。 李楹道:“他担心我,所以他不会答应让我出府的。” 鱼扶危差点没惊掉下巴,担心?崔珣这个酷吏,会担心人? 他虽不知道崔珣留李楹在府中到底所为何事,但是他向来厌恶崔珣,于是便觉得崔珣一定是没安好心,可李楹居然说,崔珣担心她? 鱼扶危顿时又想说什么,但是他想到自己刚刚答应了李楹,不再说崔珣坏话,他硬生生忍了下去,委婉说道:“公主为何觉得,崔珣会在意公主安危呢。” 李楹握紧手掌的海棠花,她垂眸道:“我就是这样觉得的。”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我还觉得,我一定是对的。” 鱼扶危万般无奈,只能撕了符咒,偷偷带李楹出府,李楹让鱼扶危带她再去长安鬼市,鬼市阴气聚集,各种奇诡之事层出不穷,猫鬼最是喜欢这里,若见到她,也定然会再次现身。 鱼扶危握紧袖中的桃木匕首,还有厚厚一叠明黄符咒,他无奈道:“某感觉,崔珣会杀了某。” 李楹宽慰道:“我不会让他杀你的。” 她只是平平常常一句话,但听到鱼扶危耳中,却莫名是热血上了头,他胡思乱想着,有她这句话,他就算为她死了,也心甘情愿。 鱼扶危一边想着,一边陪李楹在鬼市行走着,今日鬼市格外荒凉,都无人摆摊,鱼扶危道:“崔珣将长安城都翻了好几遍了,这鬼市自然也没放过,那些摊贩都是有案子在身的人,自然会避避风头。” 李楹颔首,没有摊贩,就没有客人,偌大的林中,就只靠着鱼扶危掌中的碧色夜明珠照明,李楹觉得这明珠有些熟悉,于是侧头看去,鱼扶危笑道:“这是公主在鬼市赠某的,作为某救了公主的谢礼。” 李楹这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鱼扶危又道:“某这颗明珠,从未离过身。” 他这话说的有些暧昧,李楹愣了愣,鱼扶危却忽“嘘”了声。 因为两人身后,一个黑色身影,正在迅速靠近。
第46章 黑色身影扑向李楹之时, 鱼扶危迅速抽出袖中桃木匕首,反手刺到那身影身上。 但是那身影矫捷异常,鱼扶危一击只是划破他胳膊, 鱼扶危护着李楹,两人转身定睛一看, 只是这一看, 却都惊诧万分。 原来扑向李楹的, 并不是猫鬼, 而是一个人。 那人约莫五十来岁, 长相黝黑、干瘦, 下巴没有胡须,但最奇怪的是, 是他四肢如动物一样爬行,眼睛也泛着幽幽碧光,看起来活脱脱就像一只猫,而不是一个人。 李楹不可置信道:“这是……蒋良?” 鱼扶危握着桃木匕首,他将李楹护在身后:“就是那个蓄养猫鬼的阉人吗?” 李楹点头:“他怎么成这样了?” 鱼扶危眉头深锁,他看着蒋良就如同猫鬼一样弓着背, 龇着牙齿咆哮着,鱼扶危恍然大悟:“这不是蒋良, 是猫鬼!” “你说什么?” “上次猫鬼袭击你的时候被崔珣桃木箭射中, 受了重伤,想必是受伤之后, 凶性大发反噬其主,现在你看到的蒋良, 只是躯壳而已,内里, 早被猫鬼占据了。” 李楹悚然:“所以,蒋良已经死了吗?” 鱼扶危颔首:“他不仅死了,魂魄也被猫鬼窃据,既转不了世,也投不了胎,只能永生永世,做猫鬼的奴隶了。” 李楹听的瞠目,这样看来,蒋良比她还惨,她是困在人间投不了胎,但蒋良却再没有自己的意志,要永远这般人不人,鬼不鬼了。 蒋良被身体里猫鬼驱使,幽幽碧眼瞪着鱼扶危和李楹,四肢着地,绕着两人快速爬行着,仿佛是想瞅到空子去袭击李楹,鱼扶危握着桃木剑,警惕的望着他,忽然蒋良纵身跃到两人背后,然后又快如闪电的朝李楹方向扑去,但是他快,鱼扶危更快,鱼扶危一把扯住李楹的胳膊,往后退去,蒋良落到地上,扑了个空,但是他也看到了李楹相貌。 他似乎是愣住了,没有再扑上去,而是用沙哑的声音说出四个字:“永安……公主?” 他这四个字一出,鱼扶危和李楹也愣住了,李楹道:“他是蒋良,他认出我了,他还是有自己意志的。” 蒋良幽绿瞳孔本收缩成针尖般大小,如今幽绿渐渐褪去,瞳孔慢慢散大,他桀桀笑道:“没想到太后最宠爱的永安公主,三十年后变成了孤魂野鬼,报应,报应!” 鱼扶危伸手将李楹护到身后,他说道:“你就算憎恨太后,但公主没有做过什么,你不能伤害公主!” “好一个护花使者。”蒋良双手撑地,干枯白发凌乱的散在枯槁面容之上,掌心已经磨到鲜血淋漓,他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他看着极力保护李楹的鱼扶危,呵呵道:“商人,公主,活人,鬼魂,有意思,有意思。” 李楹有些怜悯的看着他:“蒋良,趁着你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收手吧,这样,你或许还能去地府和晚香团聚。” “你没资格提晚香!” “我知道是阿娘杀了晚香。”李楹道:“我也说不出来是晚香自作自受这种话,也许阿娘对晚香的惩罚太过严厉,才导致之后的一系列悲剧,可是,晚香对你那般好,她在九泉之下看到你现在这样,她会很难过的。” “她更难过的,是我不能替她报仇!” “蒋良,你杀不了阿娘的,你再这样下去,你会被猫鬼吞噬,永不超生的。” “我就算杀不了她,我也可以杀了她最疼爱的女儿。”蒋良瞳孔渐渐又弥漫成碧色针尖大小,笑起来就像猫笑起来一样十分诡异:“我永不超生,也要拉公主你一起永不超生!” 他说罢,就张口露出森寒獠牙,獠牙尖利,朝李楹扑来。 鱼扶危从袖中取出明黄符箓,朝蒋良掷去,符咒落到蒋良身上,在他身上烫出一个个可怖水泡,但他丝毫不顾,好像拼了性命也要杀了李楹,鱼扶危大惊,正握剑准备抵挡之时,忽然一支桃木箭,迅疾如风,朝蒋良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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