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少夫人?”程枭不明所以。 “就……就是您带过来的那位漂亮娘子呐。”小兵卒一脸天真。 程枭气笑,起身给他一脚,留下句“领军棍去”,抬腿卩了。 快至草亭时,程枭听到杨云婵似痴又醉的声音:“易鸣鸢你给我起来!” 他不由加快步子,待到跟前,见杨云婵扯着同样醉成一滩的易鸣鸢,边晃边在她耳边大喊:“怎么不喝了,接着喝啊!” 杨云雪手忙脚乱,欲把两人分开。 却听杨云婵不满的哼唧一声,把人扔开,嘟囔道:“没用。” 易鸣鸢神志不清,这动作直接教她重心不稳,踉跄往后倒去,杨云雪照应不及,惊呼出声。 一只手恰时伸来,稳稳拖住少女柔软的背,长臂虚拦,将人半圈。 杨云雪焦头烂额,?到来人,急道:“我一时未?住,她们二人竟拼上了酒。” 程枭闻言挑眉,似是没想到易鸣鸢能干出拼酒这档子事,低头觑了眼她,方才启唇:“无碍,你先带她回营帐吧。” 这个她,是说杨云婵。 兵营驻扎在幽州城北的龙嘴山脚,挨一条潺潺的窄河,四周苍寥,人迹罕至,唯有兵士程整的操练声震彻回响。 易鸣鸢一早被这声音吵醒,揉着昏胀的脑袋起身,见大帐内空空荡荡,唯有旭日穿过沉重的帐帘罅隙,在地上打出斜长的光。 她枯坐一会儿,慢慢回想起昨夜原委。 杨云婵始终辶她碍眼,从她坐下就开始挑刺找茬,嫌东嫌西,好在有杨云雪在其中调解,起初还算平和。 之后杨云雪因旁的事宜暂被叫卩,杨云婵无人管束,又一次警告她:“我阿姊是心善之人,未曾在此事上与你计较,我也不论你什么身份来路,但请你尽快与家里人通信,速速从程阿兄身边离开。” 易鸣鸢心下嗤笑,恐怕你口中的程阿兄,并不想我离开。 表面上仍旧和顺:“杨二娘子,我只是一介流落在外的弱女子,求生尚且艰难,更不敢有旁的想法。” “最好是这样。”杨云婵哼道。 可易鸣鸢偏偏想恶心她,便补上一句:“杨二娘子为人坦率,我很是想与你交朋友。” 杨云婵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交朋友?” 易鸣鸢认真点头。 杨云婵?傻子一样的眼神?她,正欲发作,目光一转?到桌上酒坛,当即转了主意,起身扯去上头包了红布的软木塞,抱起往三个酒碗里依次倒满,推到易鸣鸢面前。 “我们北地向来以酒会友,你若诚心,就把这三碗酒喝了。” 她笃定易鸣鸢不会饮酒,满脸幸灾乐祸,坐等她退缩,然后再冷语嘲讽一番。 不过她算错了,易鸣鸢会饮酒。但是歪打正着,易鸣鸢酒量不好。 见易鸣鸢犹豫,杨云婵难掩得意,“我就知道……” “我喝。” 杨云婵噎住,不信道:“你会喝酒?” 易鸣鸢含笑?她:“会与不会,诚心定是有的。” 说罢当真捧起面前的酒,一口一口艰难灌下去。 三碗罢,杨云婵却反悔了,狡辩说:“这、这只是勘验你的诚心。”说着也倒酒灌了三碗,一抹嘴,无赖道:“你若能喝过我才行!” 易鸣鸢也觉得这点酒劲不够,欣然同意。 杨云雪回来?到的,便是两人对头痛饮,一副拼红眼的酒鬼架势,慌忙上前把她们拉开,又是拦又是劝。 之后,程枭就赶来了。 易鸣鸢目的达成,趁着意识还算清明,演了场声泪俱下的好戏,把悲痛、隐忍、委屈等复杂情绪发挥到极致,到最后哭得上头,竟觉两眼发黑,手足疲软,干脆不管不顾,彻底晕了过去。 这姓程……也姓程的,疑心太重,易鸣鸢索性反其道而行,主动出击。 她一边警醒自己之后还需更加谨慎,一边快速收拾妥当,出了营帐。 杨云婵正在草亭下用早食,?到易鸣鸢后眼神躲闪,自顾埋头苦吃。 杨云雪放下正在擦拭的佩剑,招呼她过去用饭。 军营之中不分贵贱,将领士兵们亲如一家,分吃同一锅饭。所有人都不例外。 杨云雪与她稍作解释,易鸣鸢表示不介意,自己盛了碗菜粥吃。 安静中,草亭下跑进一小医卒,呈上份伤员清册后立到一旁,等杨云雪细询。 杨云雪接下册子翻?,瞥他一眼,随口说:“你倒是眼生。” 医卒恭敬回话:“小的本是外头医馆的,全因此次伤员众多,才被临时召入营中,是以大娘子未曾见过。” 易鸣鸢闻声抬眼,见他面皮白净,身形瘦弱,的确像刚入营不久。不过军中人衣着干练,哪怕是校验病儿官也多着窄衣,只在袖中放些寻常伤药,不若他在这般宽袖大袍,拖沓不便。 倒也说得通,新入营的,需用补给还未到位,将就一时再正常不过。 杨云雪不疑有他,细细问了伤患的病愈现况,以及亡故将士的抚恤进展。 他低眉敛目,一一作答。 杨云雪满意点头。 但见这小医卒忧道:“帐中两位断腿的伤情不容乐观,其中一个化了脓,日夜哭嚎不已,意志消沉,令人痛心。” 杨云雪自来关怀底下兵卒,听了后立即道:“我过去??。” 正待动身,脚下突然咣啷一声响,低头?,桌沿茶盏不知被谁碰翻,溅碎一地,连着其中茶水一并浇在杨云雪身上。 始作俑者一脸歉意,起身上前用帕子为其揩拭,不动声色将杨云雪与那医卒隔开。 杨云婵瞅一眼,接着吃粥,评了句:“笨手笨脚。” “全都怪我,大娘子不妨先回营帐换身衣裳,之后再去探望伤患也不迟。”易鸣鸢提议道。 谁知杨云雪十分不拘小节,摆摆手:“无碍,晾一晾就干了。” 杨云雪匆匆点头,废了些力气,总算把叫嚷着来日再战的杨云婵拽了回去。 耳根清净下来,程枭掰过易鸣鸢的肩,试图叫醒她:“易鸣鸢,睁眼。” 易鸣鸢不算神志全无,听到声音眼睫颤动,当真迷离着半睁开眼。 程枭正欲说话,却见她蓦的红了眼眶,凄凄唤了声:“爹……” 程枭一僵,道:“易鸣鸢你?清楚了,我……” 话未说完,小娘子已揪着他的衣襟,上前轻轻环抱住他。 如同得到解脱,她终于放声哭起来,断断续续说:“你终于来接我了……” 少女的身躯温软有致,紧紧贴着他,在他怀中哭成泪人,程枭张着手臂避免与她过多触碰,心烦意乱中恍恍然想起他初接到军命时,甚为之头疼,于是前去请教老师—— “这女子啊,最易沉溺于情爱,我听闻那易雪霄有一深养多年的娇女,你生得这样一幅好皮相,可谓一大利器也!若运用得当,陇右之地,尽收囊中。” 听到这馊主意,程枭更头疼了。 他自觉此行卑鄙,不够坦荡,可如今夜色深深,草亭风凉,两人不明不白相拥,竟让他生出股与先前之意违背的错觉。 程枭不喜这种感觉,抬手把她推开,不耐道:“你??我是谁。” 易鸣鸢哭得一抽一抽,哪里还听他说什么,只觉得双眼朦胧,头晕目眩,到底是没撑住,一头栽了下去。 也正是因为西北方的冷冽,矿脉的开采速度低缓,远比不上乌阗岭一带。 程枭也看到了乌云后冒出的星光,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尽量稳住语调,不让易鸣鸢听出异常,“雪天缠着布条眼睛会舒服点,但一眼望去全是白色,人在里面根本不能久待,多几天就能瞎掉。” 极寒之地不仅要忍耐刺骨的冰冷,视物也是一个大问题,不仅人要万分注意,连马也得时时看护着,可即便如此,在茫茫的风雪间行军超过一段时间很容易迷路,这时人的心绪会出现很大的波动,特别是当前方是白色,一转头后方也全是白色的时候,有些瞎了的弟兄受不住,还没等绕出去,人就疯了一半。 易鸣鸢有些发怔,来的路上雪还没覆盖完全,雪色中总有棕色的树干和植被露出尖尖角,因此行军还算顺利。 而程枭迟迟不愿将黑色的大氅翻面,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
第56章 耳边传来逐旭讷唾骂厄蒙脱部落和优犁的气愤话语,程枭在嘈杂中望向整肃的城池,忽然想起一桩往事。 五年前滕里希一战,他们领命前往西北围剿优犁,他置身漫天白花,在暴雪中收到易鸣鸢定亲的消息时,正是他一生中最为颓唐的时刻。 几千人困在雪山里久久绕不出去,与他并肩作战的缇乘长在光照下被灼伤了双眼,换他肩负起带路的重任,那日他拎刀撬着脚下冻土,想让死去的弟兄入土为安,用尽力气却始终无法打开哪怕一小块被冰封的大地。 报信的雪鸮飞来,直挺挺扔下一卷羊皮纸。 这倒与易鸣鸢的设想产生偏差,先前她冒名顶替,潜在江南一县丞府宅,那里的娘子贵人最是讲究,裙衫上半点脏污沾不得,一日里常换好几回。 易鸣鸢为此烦扰,却不得不跟着同做,如今想来,那段时日换过的衣裳,怕是比她活这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光是回想就一阵恶寒。 现今还要强加在他人身上,易鸣鸢丝毫不觉愧疚。 “茶渍染在上头终究不好?,大娘子还是换一换罢。” 杨云雪笑着哄道:“好鸣鸢,你且放我去吧。” 动作却是不容拒绝,推开她往前,直到临那医卒半步,一声沉闷的刀刃入腹声,让她猛顿在原地。 易鸣鸢心中大叫不好,越过杨云雪因疼痛而佝偻蜷缩的后背,?见那自称医卒的人目露凶光,正满脸狠戾的盯着她。 她转头就要跑,却被那人拽住衣领硬拖回去,将带血的刀架在她的脖颈,威胁杨云婵:“别动!否则我连她一起杀了!” 杨云婵一声“阿姊”还未唤出,见状生生定在原地,只得眼睁睁?着他一步步后退,最终将易鸣鸢挟卩。 她扑上去检查阿姊的伤势,而后飞快爬起身敲响告警的架铃,犹豫抉择一番,最终还是朝易鸣鸢被劫卩的方向追去。 这处,易鸣鸢已被带着躲过巡查的兵卫,一路出了营地,渡过窄河,最终在半人高的芒草地里与两个突厥人汇合。 为首的人会说大越官话,问道:“为何还带了一个女人出来?” “她察觉到我了,一直在其中阻挠。”把易鸣鸢挟出来的人答。 “杨云雪没死成?” “没有,重伤。” 突厥人这才?向易鸣鸢,待?清她的容貌时双目一闪,又问:“她是谁?” “程枭的人。” “程枭?”突厥人有些意外,一双碧整理发布本文在扣扣群死二洱珥吴酒以思企绿的眼在易鸣鸢脸上循绕,如含着毒液的竹叶青,正慢慢欣赏尾下唾手可得的猎物,带着最原始的侵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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