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她稍稍偏过头。 只露出一个侧颜,留下一句话:“如果以后有机会,再试着做朋友吧。” 离朱眸中微光浮动。 少女以极淡的语气撂下惹人波动的话,而后运起轻功,绿衣飘飘,如同一只灵巧的青雀消失丛林上空。 只剩他呆呆对着地上断发。 . 小竹楼上。 安和郡主在捣药,亭松在旁执剑守卫,二人不时瞥一眼下方。 竹楼之下。 姬月恒白衣胜雪,立在湖边的姿态端方平和,手却紧攥着。 安和郡主微叹了一声。 “半日了,望妻石也不过如此。” 亭松深为认同。 今日他查知郡主来了。怕离朱不会给珠子,令雪姑娘便趁公子午歇时提着剑出门去,欲找离朱讨回珠子。 不料公子醒来见心上人不在,慌乱地奔出竹楼,看到令雪姑娘留的信才舒了口气,立在湖边等着,像一樽白玉雕,纹丝不动,目光死死盯着入口。 整整有一个时辰加半刻钟。 亭松亦叹了口气。 情爱扰人呐! 竹枝掩映的洞口处传来水声阵阵,湖边立着的白玉雕也动了动。 一艘乌篷船从桃林后划来。 船头立着手持长剑的程令雪,身姿婷亭如玉,又傲然似秀竹。 船似少女手中长剑,斩开平静湖水,湖面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涟漪一直蔓延到姬月恒寂落的眼底。 青年紧绷的嘴角绽开笑意。 “七七。” 声音很轻,混在水声中几乎听不到,船上的程令雪却似有所感。 她抬眸朝他一笑,而后脚尖轻点,一只翠色的蝴蝶从水面翩然掠过。 玉人再度入怀。 姬月恒第一时刻伸手拥住她。 “回来了,累了么?” 程令雪亦伸出手拥着他,狸奴似地脑袋在他的胸口蹭来蹭去:“不累,就是分开太久,有些想你。” 知道他会不安,她故意哄他。 姬月恒眼底暖意融融。 程令雪环住他的腰,从他怀中抬起头,下巴支在他胸口。 “是不是以为我溜了?” “没有。”姬月恒面上淡然,不自觉圈紧她的手已暴露一切。 她轻嗤了一声,说起今日所见,末了道:“我直觉他也不算十恶不赦,便只是揍得他鼻青脸肿、口吐白沫。 “总算为你出了气,他已把珠子给了郡主,郡主还没到么?” 姬月恒静静听着她的絮叨,只是宠溺地低头看着她,但笑不语。 竹楼上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早到了,看着望妻石在湖边立了一个时辰,还看了小年轻卿卿我我。” 是安和郡主! 想到自己和姬月恒肉麻的一幕被看去,程令雪耳根唰地红了,她像只惊雀,猛然从姬月恒怀里弹开。 太没面子了! 程令雪端肃神情,像个冷然无情的江湖高手,执剑往里走去。 身后青年慢悠悠踱步跟上。 “娘子,慢一点。” 程令雪耳根子更红了,这句娘子是昨夜情到浓时姬月恒唤的。 当时她把他压在地上,捆住他的手。长发摇曳不止,腰肢扭得正欢畅,思绪发白时还唤了他一声夫、夫君…… 好羞耻! 她非但不慢,还一溜烟跑了。 . 时如流水,转眼又至除夕。 桃源中格外热闹。 楚珣和沉吟秋夫妇带着孩子在乌篷船上赏景,同安和郡主有说有笑:“此处洞天虽小,却堪称仙境。” 说着说着,又聊回儿女亲事上。 楚惜霜撑着下巴叹息,阿姐就这样被抢走了。楚钧却很兴奋,不愧是他阿姐!可算是把神仙姐夫拐回家了。 入口处又传来水声。 众人回头望去,见一个面容白净斯文似文人,身形却高大似武人,凤眸凌厉冷然的紫衣青年负手立在船头。 他身后,是个负剑的墨衣少年。 少年正东张西望,看似在看景,实则目光闪躲,很是不自在。 安和郡主倏然立起身。 “离朱……” 楚惜霜忙往爹爹身后缩去,虽听说阿姐他们已与离朱解清误会,可她仍下意识惧怕,怎么是这瘟神! 楚钧亦是吓得小脸刷白。 墨衣少年更不自在了,安和郡主再次同楚钧致歉:“师弟顽劣,当初为了与阿九过不去,吓着小公子,我代他与几位致歉,他从未想过真正伤害小公子。” 楚钧撑起男子汉风范。 “我阿姐说她已经狠狠揍了他一顿,揍得他满地找牙,我楚家人有仇必报,但也恩怨分明,此事一笔勾销了!” 说话间,船已驶近。 姬君凌隔船同几人见礼,看着安和郡主时,冷厉的面容稍缓:“离朱如今是我手下,年后会随我一道出征。” “哦……” 安和郡主坐在船头,懒洋洋地看向水中倒影,敷衍了一声。 楚家四人只当他们母子关系一般,并未多想,姬君凌长指微动,似看猎物凝着水里慵懒的女子,凤目眸光渐深。 小畜生。 安和郡主暗骂了一句。 她转去同离朱说话,却很温柔。 “你还年轻,去历练历练总是好的,只是务必照顾好自己。” 离朱目光微动,别扭地点头。 “我知道的,师姐。” 他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扯出姬月恒。 “那家伙……怎样了?” 周遭几人本在赏景,听闻此话俱没了心思,凝眸担忧望向竹楼中。 竹楼内。 盛满药水的浴桶氤氲着热气。 程令雪坐在边上,双手环抱着泡在浴桶中的姬月恒,额抵着他的。 第九日了。 郡主说过,在第八至九日期间醒来最好,说明毒能悉数解清。 十一日内亦尚可,但若超过十一日,便回到一年前的状态。 无异于白忙活一场。 虽说不会因此没命,但她仍希望姬月恒可以长命百岁。 昨夜过得十分凶险。 姬月恒非但没醒,反而浑身战栗,气息也时而急促,时而若有似无,她守在桶沿,一遍一遍唤着他。 怕失去他,她一夜未睡。 如今回想那时,程令雪仍心有余悸,她依赖地抵着他额头。 “阿九哥哥,你怎么还未醒。” 昏睡中的青年不曾回应。 程令雪就这般搂着他,不敢去想其他,只是放空思绪。 刻意逃避下,困意涌上。 她睡意昏沉,开始打起盹儿,脑袋一点一点的似小鸡啄米。 朦胧间,一只手托住她下巴。 似有所觉,程令雪睡意散了几分,俄尔一个吻印在她眼尾。 睁眼,她对上一双含情目。 程令雪不敢轻信,以为是做梦,抬起自己的手就要咬。 咬住的却是只骨节分明的手。 姬月恒温柔地叹息。 在浴桶中泡了多日,他的嗓音被药水泡得喑哑:“是真的,我醒了。” 话一落,程令雪心中的大石也落下了,不安和担忧化作眼泪流出,她心中倏然畅快,只剩下欣喜。 “禽兽,你总算是醒了……” 她搂住他的脑袋,将额头贴上他的,委屈地诉说起昨夜忐忑:“那时你的气息时停时乱,心跳声也是,我都快吓死了,我不想人财两空呜呜……” 姬月恒尚有些虚脱无力。 他在她嘴角轻啄。 “我虽昏睡着,但都听到了,我还听到你骂我,说我禽兽,还威胁我称再不醒就要拿着我的银子去找别家公子。可你是我一个人的七七,我不甘心……” 其实她只吓了几句,又急切地与他说起关于以后的憧憬。 生儿育女,长命百岁。 在这些憧憬的牵引下,他咬着牙关,迈过了最后一道坎。 程令雪吸吸鼻子。 “阿九哥哥,我们熬过来了。” 姬月恒道:“是啊。” 熬过来了。 十七年。自四岁中毒,这毒纠缠了他十七年,如今总算苦尽甘来。 相拥许久。 姬月恒轻道:“七七,谢谢你。” 他被毒困在昏暗中。 而她是一隙日光,划破黑夜。 在他八岁时,她闯入温泉池中,打乱了他的平静。在他十九岁时,她扮做个愣头青少年,再次扰乱他生活。 他本深受姬忽影响,认为只有在掌控之中的人才可以信任。 越是喜欢,越不信任。 越不信任,越想掌控在手心。 她让他摆脱生父的魔障。 他才知道,掌控仅能要挟旁人,但真心只有用真心才能换来。 信任亦如此。 程令雪顶顶他额头。 “我也感激你,阿九哥哥。 “若不是蛊让我回到你身边,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独来独往,不会靠近谁,也不会任人靠近。我会很晚才发现,原来我也是个有趣、独一无二的人,原来,我也有想栖息的枝头。 “在你昏睡的日子,我忽然发觉我原也是个容易不安的人,而恰恰是你的偏执,让我在情爱里感到踏实。” 他们那么合适。 她安静地与他相贴着。 无言许久,姬月恒忽然习惯性地轻声问:“七七,今日——” 未说完,他自己笑了。 程令雪也笑了:“放心吧禽兽,今日我的心上人还是你。” “好……”他温和地点了点头。 “那我明日再问一次。” 说到明日,程令雪来了兴致:“过两日我师姐要来,我带你去外面玩吧,我上次发现一棵很有意思的树。” 姬月恒专注听着。 “终于要带我上树了么?” 程令雪用力地点头:“等你好一些我们可以在树上看到很远的风景,还可以摘果子吃,掏鸟窝……” 姬月恒微微笑着。 忽然他抬起眼看她,一双眸子在水雾浸润下微微湿润,干净无害。 说的话却极不干净。 “什么都可以么 “那么,可以在树上做么?” 程令雪下意识点头。 “当然可以。” 抬头窥见青年唇畔一抹危险的笑意,她从这抹微笑中读出不对劲。 “……禽兽!” 她扔下他奔出竹楼。 入夜。 夜色随着四方洞天的崖壁合围过来,竹楼下悬起灯笼,如点点星光。众人有的第一回 过年,有的第一回在外过年,正兴致勃勃在湖上泛舟。 湖上漂着几叶乌篷船。 酒过三巡。 程令雪和姬月恒立在船头夜钓,闻着青年身上清苦的药香,她倍感安心,心中软塌塌的,嘴上却不饶人。 “认真学着,等老了以后要是钓不上鱼,把你扫地出门!”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9 首页 上一页 106 107 108 10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