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令雪手中长剑滴血,在白玉地砖上带过一道糜丽的痕迹。 “师父,外面的人已被拿下。” 程风满意地笑了笑。 “不愧是我栽培出的好徒弟!做得很好,现在,也该让为师看看你的剑术究竟能到何种地步,速速拿下他!” 程令雪没回话,垂着眼抬起剑,葱白长指拂去剑上的血。 她似卸下重担,轻舒一口气。 “不是的,师父,徒儿说的是,外面的人已被拿下,对了—— “是您的人。” 程风愕然后退一步。 “你背叛我!” 身侧旋过绯色清风,程令雪身形快得只见虚影,如一袭半透的红纱,红纱掠过,冷香的气息中混着血腥气息。 剑光自他脑后掠过。 程风的面具“啪嗒”落了地。 不曾被灼烧的半张脸赫然暴露,阴冷凤目和姬君凌出奇相似。 程令雪定定地看着“师父”。 “程风”亦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何时知道的?” 她凝着那半张脸,毫不意外,唇角扯出清浅的笑意,答非所问。 “十一年前,爹爹带我去见您时,让我尊称您为’伯伯’,我乖乖地唤了。但现在,我想收回那声称呼。因为—— “你不配。”
第55章 055 很意外么? 揭开姬忽面具的那一刻,程令雪扪心自问,得到的回应是—— 是,很意外。 但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染血的长剑映出的她的眉眼,程令雪越过姬忽,似鬼魅移至三名高手跟前,那三位高手虽武功高强,但敌不过程令雪和姬君凌两面夹击,很快被他们制服,并搜出了‘百岁宁’的解药。 姬君凌喂姬月恒母子服下药。 温热指腹擦过安和郡主唇畔,药还未喂进来,她别过头,无视姬君凌深沉的目光,懒声道:“太小瞧我,我用毒手段早在师父之上,没解药也死不了。” 话没说完,解药被硬塞入口中。 姬君凌不顾继母的抵触,走到姬忽面前,冷道:“儿给父亲请安。” “哈哈哈……哈哈……当真是一出好戏!”五年后,再次被逼至绝境,姬忽却不见怆然,反而仰面大笑。 相比再一次被妻儿逼得走投无路的愤慨,此刻缠绕他心头最深的结,是费尽心机,却在一个最容易掌控、也最容易看清的孩子这里出了漏洞。 他拄着手杖,转向程令雪。 阴鸷的凤眸似钉针,试图看穿这清稚未褪的少女,他沉声问程令雪。 “你这孩子戒心重,轻易不敢相信别人,是谁?究竟谁能说服你倒戈?不——不对,我该问的是,是何人告诉你我并非程风,阿九,还是你云姨?” 时至如今,理智缓过来了。 但情绪仍未缓过。 程令雪沉默稍许,徐徐抬眸,与眼前遍布烧伤的中年人对视。 姬忽阴冷的目光亦看着她。 程令雪抬起剑,看着剑上的自己,道:“因为临波九式。” 她只一句话,姬忽顿时了然,冷笑道:“原是如此,是我疏忽了。” 程令雪目光从剑上挪开,清眸中映着冷锐的剑光:“不,你太缜密了,算尽一切,善于骗人,又善于利用人心。想必早在让我师父助你出逃时就已套过他的话,藉着被烧得面目、声音、性情大变这几点作遮掩,再用套到的只言片语让我与师姐相信你就是师父,又让我们因看到你的颓丧而心软,不忍心怀疑你。 “过后,你又利用师父对我们的养育之恩,连同我和师姐对师父的同情让我们帮你做事。但假的,就是假的。纵使性情会因为重伤大变,但师父最骄傲的便是那招‘临波九式’,这一招他从未示人,我幼时好奇偷看他练这一招都会被训斥,更何况受伤之后武功尽废?若是师父在受伤后,见到我使出与‘临波九式’相似的招数,定会勃然大怒,认为我在侮辱他。” 姬忽沉声笑了下:“我就不能是因为麻木而选择无视么?” 程令雪道:“我想过这个可能。直到恢复记忆,想起幼时爹爹带我去寻你求医时的态度,又从姬月恒听到些只言片语,猜出你并非你所说那般与姬月恒无仇无怨,甚至还故意误导我,想让我先沉溺,再被他激怒,最后彻底狠下心。” 姬忽毫不否认,可怖的烧痕使他的笑也似鬼魅:“既知道我要挟过你的父亲,又为何愿与他们合作,杀夫弑父的人,难道就比我更值得信任?” 程令雪握剑的手松了又紧。 “我一人斗不过你,只能以身入局。对云姨的一面之词,我也存了怀疑,直到你为了拉拢我,告诉我我的身世,引导我去恨姬家,我才彻底确定你身份和意图。甚至提出与云姨合作时,我只知道你想利用我对付姬月恒他们,并不确定你是否是姬家家主,为了让云姨他们倍加警惕全力对付你,即便不是也得说是。” 姬忽用陌生的目光定定盯着她,似第一次认识她:“你竟也知道如何利用人了,是阿九他教你的么?” 程令雪低下头,默然不语。 她点头,又摇摇头。 “是教训。从前我不喜欢借别人之力,两次逃跑被他抓回来,才知道我即便武功盖世,也敌不过一群人。” 姬月恒定定地看着她。 程令雪则垂眸看着手中的剑。 他的目光落在她滴血的剑尖,顺着往上,落在她清秀眉间,温声:“所以,这些时日,你是故意露破绽。” 程令雪闻声掀睫,目光相触时,她又错开了,点头:“是。直接与你合作,以你的性子,会因一切尽在掌控更云淡风轻,对我更好。只有露出破绽,让你变本加厉地掌控我,师父才会相信。” 姬月恒回忆这些时日她的抵触、热情,无奈轻赞:“好算计啊,七七,我以为你服软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好为你师父办事,可你早知道我不曾信过你的说辞和温顺,你要的,就是我的不信。” 程令雪抿抿嘴,默认了。 慵懒的笑声打断他们对话,安和郡主笑着摇了摇头,转向姬忽,慢悠悠道:“夫君,这徒弟你可满意?” 亲昵的称谓让姬君凌蹙了眉。 俊朗的眉眼泛上冷意。 姬忽看向姬君凌,父子二人皆生了双凤眸,两道凌厉目光相撞,似冷刃相接,但他没说什么,反而转向程令雪。 “师徒五年,为师算错了一件事,但好徒儿,你也算错一事。” 犀利凤眸反常的温和,像个仁师,亦像慈父,若在从前,程令雪会心中一暖,可是如今,只有不安顿生。 她当即明白了。 “你把师姐怎么了?” 姬忽笑笑:“她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弟子,我不会对你们不利。可奈何阿九喜欢你,分明知道你在欺骗他还是睁一只眼闭眼,想必舍不得伤你。” 程令雪眸光倏然锐利。 她极力平心静气:“师姐呢?” 姬忽道:“阿九只会保全你,但不会爱屋及乌,你护我为师杀出重围,便算是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事。” 厅中再次陷入僵局。 程令雪攥着剑柄的手发白。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恼怒又悲愤的控诉:“师妹别听他的!” 是师姐! 程令雪紧绷的弦骤然松开。 她疾步走向师姐:“师姐,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没想到——” 江皊眼圈红红的,显然已在殿外听了许久,声音都带了哽咽:“我没事,师妹别信他!杀了他给师父报仇!” 姬忽只愕然须臾。 又颇大度地温和道:“孩子,你以为我只是圈禁了你这么简单么?你错了,你的体内,有奇毒,只我手中有解药。便是安和郡主也解不了!” 江皊愕然,似不敢置信。 姬忽像个和蔼的长者,对她的性子了如指掌:“你这孩子最怕死,但师徒一场,我岂忍心伤害你们,和你师妹护送我离去,我还你们自由。” 江皊恼恨又犹豫,咬了咬牙。 她刚朝前迈步,姬君凌眉心一凛,打算出手制止她。 但江皊已先他一步。 噗嗤—— 剑光闪过,却直直刺入姬忽的心口,姬忽不敢置信地往踉跄后退,欲抬袖放出毒药,被程令雪迅速上前按住,被师姐突然的变故惊住,她担心江皊的毒,她制住江皊,质问姬忽:“解药。” “师妹别跟他废话!” 江皊刺入的动作虽坚决,可脸上却煞白,手亦不住颤抖,眼中倏然迸出泪意,骂骂咧咧道:“呸,你个老骗子!你杀了我们师父!利用了我和师妹这么多年!我江皊是怕死,但也不能让你骗得团团转……但你没想到吧,是赤箭给了我解药,也是他把我从密室里劫走的!” 她抽出剑,看向愕然的姬忽。 姬忽虽不信任赤箭,但没想到,这个最怕死的弟子、被他用作威胁程令雪的一枚棋子,竟会是给他一剑的人,他不甘心道:“解药只我有……” 江皊越发愤然:“那又怎样!就算赤箭的解药是假的我也要杀了你!对,我是怕死,但你不能用怕死拿捏我!” 看向满眼担忧的程令雪,她又继续道:“赤箭让我给你们带话,他给师妹和姬九公子下的蛊不是什么博取信任的蛊,只是寻常蛊毒,毒发时若不在对方身边,心里会难受空落,不损及身子!他听从你命令要给他们两人下蛊,只是因为被他们两人坑过,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好过,才要添乱。但并非听从你命令,你也别想用蛊、用毒控制我们!” 程令雪不敢置信地低喃:“他为何给我下蛊,我不记得何处得罪他……” 她看向姬月恒。 姬月恒亦在看着她。 沉静的眸中全无讶异,显然他早已知道下蛊的人是赤箭。 走投无路,姬忽口中喷出鲜血,却不见绝望:“哈哈……我本也活不了几年,如今再一次败了又如何?!只是临死前,不想让背叛我的人如愿以偿罢了。” 他转向姬君凌,冷嗤道:“我儿,你的野心像我,情上却不够果断,既然觊觎继母,又何必顾及伦理?不过,你可能还不曾体悟一个道理,亲情也好,男女之情也好,与权势从来都不可兼得,为父会在泉下见证着日后你面临两难抉择之时,做出与我一样的选择!” 姬君凌冷道:“我不会让自己陷入抉择,所谓两难不过是弱者的托辞,父亲放心去与母亲团聚,二十七年前,她为你丧了命,你也该还给她了,至于郡主和阿九,儿子会替你好好照顾。” 姬忽捂着心口的血洞笑了。 又转向安和郡主,冷厉的眸稍缓:“云儿,夫妻一场,你不是放不下阿九,又想回昭越么,为夫已预先给你备了份厚礼,日后,你会如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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