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一听就道:“你这一走,我想起二房三房那些污糟事儿我都得闭门不出躲个清净,自然也不会请人过来,观赏也就不必了,家中反正还有不少奇花异草。” 沈临风点头:“我留几盆极其珍惜的,其余的能卖多少是多少,要不然凋谢之后,什么都没了。” 窈娘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种眼里有活儿的人,我夫君天下第一厉害。” 其实沈临风也是陪窈娘玩儿,因为发现自己每次交钱给她,她都特别开心,不过说真的他们夫妻二人当家理事,总得拿出些样子来,否则连家都当不好,如何做官,如何管天下之人。 沈临风却一把先抱起窈娘:“吃了那么多牡蛎,我总得干活呀。” 窈娘忍不住把头靠在他胸膛上,且不说夫妻二人晚上要了几次水,次日一早沈临风就开始拿着花册子,让两个小仆拿着花册子去花市去,若有看中者作价几何,想要的就再让容安过去交涉。 其实卢扇儿想的也是此法,当年沈老太爷专门把清漪园给小儿子,清漪园就在于有一间暖房,还有不少奇珍异草。她以前就是卖花儿为生,如今乍然掌家,底下的儿媳妇们都不肯出头,她出头管这个家,总不能寅吃卯粮。 外面的帐有大管家管着,这些是直接交给沈巡抚的,她管的是内账,可内账这样下去也不成。看着风光,实际上不过五年,恐怕就要寅吃卯粮了,可她也没有别的法子。 听闻二房的沈二夫人的银钱都拿来放租,每个月固定收赁钱,还在通州有庄子种了不少果树,还在京中有两间商铺,只是卢扇儿没这个本钱。 家中上上下下仆从一共好几百人,每个儿媳妇身边伺候的人就十二三个奴仆服侍,还不提她们的陪房,沈家大小的下人,这些人一个月的月例就要几百两银子,还有四季衣裳,平日每日生活支出,这些可都不是小数目。 因此,卢扇儿这边只得让人套车出去去花市考察,考察完了之后又让管家带着那些商人进门府里选花儿卖。 三房做的这些事情传出来,二夫人就皱眉:“真是小家子气行事,怎么能让那些商人进进出出的呢,完全没有一点体面,完全是市井做派。” 三房下人们也暗戳戳的在说卢扇儿的闲话,江二奶奶和清大奶奶关系原先就一般,后来见韩若华进门,她知晓丈夫再怎么胡来,也不会和弟媳乱来,也就放下心来,倒是常常和韩若华说话。 而韩若华面上和大家关系都不错,可也知晓清大奶奶是个喜欢挖坑给人跳的,邵氏反而人稍微好点,且她舅舅是太常寺卿,嫁妆殷实,如今又身怀有孕,还有沈临江也明显比沈临清热心肠些。 因此,她二人倒是走近了,邵氏倒是喜欢和韩若华说话,总觉得韩若华合她性情相投,每一句话都能说到她的心坎儿里。 “你说咱们太太到底年轻,让商人们进进出出的,你瞧被大姑太太知晓了,我听说大姑太太上门在说咱们家是不是差钱了。”邵氏一脸不可置信。 韩若华惊讶:“大姑太太上门了?” 她其实何尝不知大家族的日子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人人都想吃好喝好穿好,反正都是吃公中。她们韩家外头看着都好,内里其实也不太行了,否则不可能让她带着嫁妆住在姑妈家中。 平素韩若华自己做针线,就是赏别人,也不过是赏自己不穿了的裙子旧衣裳。 只是见那颜氏衣着光鲜,出手阔绰,有时候一日见她换四身衣裳,实在是奢侈的很。如今当家,将来还不知道怎样的光景。 邵氏颔首:“是啊,咱们三夫人完全是市井做派。” “二嫂,还是不要说长辈的闲话了。”韩若华道。 “你就是这般小心,有什么可怕的。”邵氏原本也不是这样的性情,但是她自从有了身子之后,所有人都以她为重,她若诞下一子,便是整个沈家的长孙,整个人心态就不一样了。 韩若华笑道:“二嫂,我们可不是你。” 邵氏道:“你这人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以为就和你无关吗?只要走出去,咱们都逃不掉,我就怕到时候我舅舅家都来问咱们家是不是精穷了,动静闹的这么大。” “是啊,我还听说太太想裁人,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发卖人出去,还不知道外头会怎么想呢?”韩若华默默地道。 卖人?邵氏听着又不好了:“原本我有身孕,太太没说给我请乳母接生婆就罢了,怎么还要裁人?平日我还觉得伺候的人手不够呢。” 这点韩若华也是赞同的,她还道:“大房就两个正主子,家里都几百人,偏咱们家里要裁人。” 这些事情也陆续传到窈娘耳边,窈娘这才知晓为何沈临风是拿花册子出去,这般也不打草惊蛇,其实大户人家谁没有谋生工具,但还得密密的瞒住,不欲让人知晓。卢扇儿的行为也不算错,怎么说呢,就跟朝廷一样,谁不想政治清明,还田于民,少苛捐杂税,但如今占田最多者是士大夫,本朝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谁敢改革,恐怕下场都不会太好? 那么小到一个家也是如此,过习惯了好日子的人,成日燕窝漱口,绫罗绸缎在身,都知道吴兴沈氏豪富之家,怎么可能愿意俭省,她想的太简单了。 除非这个人早已站稳了脚跟,一声令下才能势如破竹,否则难的很。 傍晚,沈临风把银钱拿了回来给窈娘,这次卖牡丹花,一共上百盆,有名品也有普通的,普通的几十文,那些稍微好些的几钱,一共连盆一起卖了五十两银子。 窈娘让人放好,让沈临风坐下,才道:“你这一去,咱们好几个月就不能见了,我想为你画一幅画,就放在我房里,如此,也能睹物思人。” “你就这么想我啊?”沈临风轻咳两声。 窈娘捂嘴:“那不一定,我就画着玩儿罢了。” 沈临风立马道:“你等会儿,我先去沐浴更衣,换一件衣裳。” “不好,这样才是你平日的样子嘛,快些坐下吧,反正你也吃了饭回来的。”窈娘让他坐好。 自己则一笔一画很是认真的画着沈临风,她一边画一边想着她们居然是夫妻,不愧是我夫君,生的真俊。 沈临风和窈娘熟悉了,也自在起来,见窈娘偷笑,忍不住道:“傻笑什么呢?就这么欢喜我啊,都不能自已了。” “胡说,我只是怕你走了之后,就剩我一人,有些登徒子想占便宜,我就把你挂在那儿,看谁还敢胡来。”窈娘开玩笑道。 沈临风神色却凝重起来,是啊,有自己在,窈娘自然有人保护,自己若是不在,她独自一人,弱质纤纤,的确是难。 窈娘看他板着脸,立马道:“夫君,笑一笑,干嘛这样黑脸。” …… 一个时辰之后,窈娘画好了,沈临风站了起来,见窈娘画中的他入玉山上行,光映照人,沈临风就对窈娘耳语了几句。 窈娘道:“你这样是不是太小心了些,万一误伤了可如何是好?” “什么误伤?在你的内室,你不让人碰到就行了,记住,若是有危险,就往这里跑。放心,我跟蔺泷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也不是一点儿没学会。”沈临风道。 窈娘只好由着他去,毕竟他也是为了她好。 只不过,他临行前才一拍脑袋,忍不住对窈娘道:“我怎么忘记了要一张你的小像带着,昨日忙那机关忙的不行。” 见他懊恼,窈娘笑着拿出一张以她为原型的牡丹仙子画作,上面还写的妻颜神妃盼君早日归来。 沈临风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他这一走窈娘就闭门关户,告诫门房若有人上门求见沈临风,请数月之后再来。 沈临风不在家中,窈娘就闲下来了,先让人把最近书肆的新书都买回来看了个过瘾,又开始把全府上下的人都喊来画画像。别以为画家只要天赋就行,也是需要勤力的,尤其是现在窈娘常常要处理繁杂事务,总觉得没有以前有灵气了,她得找回来。 下面的人却吓个半死,有的管事道:“大奶奶这是画了你们的画像,如若日后你们逃了跑了还是做了什么坏事,千里追踪都能追踪到你们。” 有时候想心无旁骛做些什么事情,也是很难,就像现在沈二夫人的寿宴,她作为大房唯一的女眷,是必定要过去的。 她这一过来,自然是送上寿礼,一幅仙鹤延年的绣屏,两担银须面,三尾黄河鲤鱼,再有四盒点心,五只野鸡,六碟攒盘送来。 六碟攒盘分别是羊肉攒盘、蒸肥鸡攒盘、猪肉卷攒盘、烧狍子肉攒盘、五香肘子攒盘还有腌制鲜鳜鱼攒盘。 这些让人挑过来,算是把三房都比下去了,卢扇儿上次送给窈娘的,以为这些便是一样,哪里知晓沈二夫人身份和窈娘不同,这沈二夫人到底是长辈,太太辈的了,自然得隆重一些,窈娘就取六为数。 沈二夫人见着窈娘就道:“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二婶娘这是过寿,虽然不是整寿,但是我想这也是我进门来头一次与您过寿,不知道送些什么好,若是哪里不对,还请二婶指教。”窈娘笑道。 沈二夫人倒是一如既往的很会说话:“这寿礼我再满意不过了。”说罢,又请窈娘去和几位妯娌坐在一处,她过来时,三房的几位都过来了,还有大姑太太以及沈家老舅家的儿媳妇陈氏都来了。 窈娘和邵氏闹过一场,自然不怎么说话,她坐在陈氏和清大奶奶中间,陈氏在亲戚们中之间是个温和人,意思就是和谁都很好。 陈氏正问窈娘:“我听说表弟是出任主考官了吗?” 窈娘笑道:“前儿就去了。” “不知道是去哪儿?可是咱们南直隶?” “不是,是去江西的南昌府。南直隶的主考官大伙儿都盯着呢,他去年才任编修,这样重要的位置恐怕还轮不到他。”窈娘很谦虚。 陈氏拍了一下窈娘:“这已经很好了。” 窈娘微微颔首。 坐在她们附近的也是一位编修的夫人,这位黄编修和沈二老爷是同榜,庶吉士进入翰林院,翰林院很难升任,如今也才是编修,她忍不住看了窈娘一眼,居然是个豆蔻少女模样的女孩儿,丈夫竟然已经做了编修,那黄夫人心道这死丫头福气还真好。 往往这个时候,其余的妯娌们都暗自不说话,在年轻一辈中,沈临风不过二十已经是翰林院编修,现在被派到江西做主考官,也是上峰信任。 其实这已经是沈家惊艳绝伦之人了,连窈娘都觉得很奇怪,沈临风这样的人如果在颜家恐怕大吹特吹都不为过,就连甄氏心里不满,面上还得夸几句,可现下沈临风如此人才,沈家却很少有人专门看重他。 这是一种集体的打压,沉默的打压,窈娘看在眼中,越发为沈临风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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