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氏母女离开的事情其实甄氏一清二楚,原本她是扼腕的,因为她女儿也受颜宁馨牵累,留在京中,反而并非好事,金陵人文荟萃,指不定还能说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 可是她突然听说过一件事情,说颜应祁想把三丫头许配给沈临风,这还是从大丫头那里的人听到的,若是这样,三丫头一走,指不定她的四丫头就能后来居上。 记得四丫头的那根签文,不就说该抓住的时候就要抓住吗? 所以,她原本有些病体未愈,后来其实好了,也还装有病,就是推脱解氏要走的事情她不知情。 一个不被爱的人就是这样,你的男人可能不喜欢你,你还要做出宽宏大量,甚至你还没欺负他心爱之人,只是没有让心爱之人过好,他都会怪罪你。 可甄氏还是不后悔,解氏还是和以前一样,负气而去,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此,颜景昭的婚事和女儿的婚事,这些好处她就都得了。 想到这里,她都要感谢解氏了,甚至对卫妈妈笑道:“可真是我的好妯娌,这么多年还以为她出息了呢,没想到又傻了。” 卫妈妈笑着点头:“是啊,头一次,解氏和老爷闹别扭,结果她的女儿儿子被三老太太带着去了西北,咱们呢,也让冯姨娘得宠,那时,里里外外什么都是您做主。” 甄氏笑而不语,又起身去看莹娘,俗话说母壮子弱,她从小在外祖家长大,虽说是首揆之府邸,繁花似锦,可其中寄人篱下的滋味又和谁言?所以,她生了景文和莹娘之后,就希望她们过的自在。 尽管连她自己都觉得女儿性子不如倩娘那般隐忍,可不得不说,这样也显得明亮。 这个时候莹娘还在睡觉,小脸红扑扑的,跟粉苹果似的,乳母想喊醒,被甄氏阻止了:“别叫她,少年人正是好休息呢,让她睡吧,正好多睡会儿。” 她想等颜应祁从衙门回来时,解兰忧早就回了京中,只是没想到颜应祁因为觉得解氏这几日对他好的有点不正常,所以他派人在家里看着,没想到得到消息居然是解氏带着窈娘出城门了,往通州方向去。 有个三品官刚见完,颜应祁头一次告假出去,原本传轿子或者坐马车,但是他都嫌弃太过慢了,所以直接把袍子撩起,骑着马就往前面跑着。 一路跑去,他是又气又笑,对自己这么好的原因就是想离开吗? 真的不愧是你,解兰忧。 跑路逃跑,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却说颜应祁追过来的时候,窈娘正小声哼着歌儿:“兰花草啊,牡丹花啊……” 解氏则靠在女儿肩膀上发呆,她有些担心颜应祁和颜景昭,颜应祁常常忙于公事而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又有胃病,景昭就更不必说,关氏在的时候也就是个无事忙,这孩子和他爹一样,但更桀骜几分,虽然十分有义气也聪明。 “嘶~” 她们的马一下嘶鸣起来,窈娘惊了一下,捂住胸口,和解氏对视一眼,“娘,这是怎么了?” 却没想到帘子掀开后,发现是熟稔,窈娘喊了一声:“爹,您怎么来了?” 颜应祁迅速下马,又进来马车上,这马车原本窈娘和解氏坐着很宽松,但是颜应祁进来之后,就变得逼仄起来。 “你们俩准备回金陵?就这么回去?” 解氏别过脸去,窈娘也道:“爹,我不愿意嫁给沈临风,总之,我回去金陵了。” 颜应祁扶额:“我那也是露了点口风给你娘,她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我又没说一定会这样,对不对?窈娘,爹爹平日待你也算是有求必应吧。” “我还不知道你,但凡说了什么,肯定就会去做的,反正我是不同意的,我们金陵也是人文荟萃之地,我就不信找不到什么好人。”解氏冷哼一声。 颜应祁没好气道:“如今水道陆路都不太平,你也不雇个镖局,就你和窈娘两人,恐怕下人把你们卖了,你们都不知道?现在你们俩是主子,到了船上,小鬼们作祟的事情常常有的。前些日子,刚刚有官眷被卖,只要是赚钱的勾当,杀人都做,更何况是你们母女?我可不是吓唬你们。” 窈娘确实有些害怕,但她依旧道:“爹,那是别人,未必是我们,只要我们小心些就好了,再者如今乘船顺风顺水,二十日就到了,没事儿的。” 解氏握紧拳头,也道:“比起窈娘吃一辈子的夹生饭,我宁愿回去,指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再说了,你这个人执拗的很,我也怕我被你说服了。” “多谢你对我的赞赏。”颜应祁听了也觉得好笑。 他见母女二人都似乎下定决心,自己不好劝回,故而又心生一计:“兰忧,你和三婶素来不和,现在关氏死了,恐怕她还得找你的不是,甚至会嘲笑你。别吃心,我不是劝你们回去,而是想让你们换一个地方。” 窈娘皱眉:“爹爹是何意?” 颜应祁道:“你们两个弱女子,我始终不放心,若是景昭跟你们一同回去,倒也罢了。所以,我想不若你们跟着岳父大人去开封府,开封府也是河南的首善之都,岳父为官平平,说真的这次去开封府我不是没担心的?再者,兰忧,岳母陪在岳父身边照顾,你和你生母极少相处,她又是个拘礼之人。况且,开封和洛阳离的近,你们母女还能去洛阳看牡丹,岂不是人间一大乐事?” 显然,颜应祁的话都说到解氏的心坎里去了,她又有些疑惑:“这里面不会有诈吧?”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说实在的,三老太太年纪越大脾气越发左性,你又是晚辈,总会受欺负。再说了,窈娘,金陵那地方你也玩够了,为何不去别的地儿看看呢。”颜应祁摊手。 窈娘也有些心动,的确,洛阳牡丹甲天下,开封府还是前朝的都城,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再者,跟着外祖父一起,也的确安全许多。 “可是我的船已经雇好了?”解氏又道。 颜应祁一拍巴掌,“正好,用这艘船把大丫头送回金陵去。” 解氏和兰忧都点头,颜应祁松了一口气,他听说沈临风已经辞去翰林院庶吉士,准备去河南姑母家备考制科考试,若是有缘,自然会见面,若是无缘,河南离京师更近,又有叔父在河道衙门,她们母女至少过的快活许多。
第42章 解知府今年已逾花甲之年,但是在女婿面前仍旧不敢摆架子,颜应祁倒是看起来十分恭敬,甚至都执弟子礼,说话也十分诚恳,希望解氏母女可以跟着解知府一起外任一年,也算是出去散散心,又能孝顺一下岳父母云云。 对于解知府而言,此次之所以能够谋到开封知府,当然也是托赖这个女婿。他自己能力有限,若是调到苏、扬之地当知府固然当地富庶,可是那等地方都是盯着的肥肉,且民风有上诉的风险,稍不注意就会引起民乱。 再者颜家三老太爷在河道任总督,更是对他的一重保护。 这是公,于私,解氏是他掌上明珠,自小都是抱着她在膝盖上读书长大的,现在女儿要去躲避,需要一处地方,他当然义不容辞,没有二话。 于是,窈娘和解氏原本准备水路回去金陵,现下则要走陆路去河南开封了。 这一趟也让窈娘有了新发现,她一直觉得解氏脾气不错,因为在家中,她爹和她哥哥甚至她自己脾气都算不上很好。但现下跟着解外公,她发现娘其实也有些脾气的。 大抵是在父母跟前,再大的大人也会是小孩子。 解知府以前在湖广等地做过知县通判,因当地潮湿,他自己成了个老烟枪,颜应祁送了不少上等烟丝给他,现在在路上,那叫一个烟雾缭绕。解氏直接就把他的烟袋给藏起来了,还道:“您本来身体也不是很好,常常咳嗽,现在倒好了,还每日每个限制,日也抽夜也抽。” 想来解知府的脾气还是很好的,只是苦笑:“你这孩子,小心女婿说你。” 解知府年迈,解氏的嫡母前些年也过世了,现在是解氏的生母徐老姨太太还有两个年轻点的丫鬟在伺候解知府。 话说回来,解氏和老姨太太的关系似乎有些生疏,她说过小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老姨太太是她娘,而且老姨太太规矩多,很怕解氏因为出身被人瞧不起,所以即便两人见面也对解氏严格,不许挑食也不许解氏懈怠,解氏一手好女红,就是老姨太太逼着她学会的。 就是现在,老姨太太倒是对窈娘很好,解氏和她则始终没办法很亲近。 从京师出来,经过河北,从河北到开封约莫八百里路,马车一日最多能跑一百五十里,若不拼命赶车,差不多一天五十里,如此也要半个月左右。 以前窈娘所见多为繁花似锦之地,无论是金陵还是都中,都很少见到这种地方,低矮的村落,衣衫褴褛的路人,甚至还有看不清面目的路人。 这些居然还算是好的,解知府有个同年在保定府任同知,据此人道路上甚至还有难民,让解知府小心。 解知府听了,忍不住道:“不知说皇上已经派人赈灾了,怎么现在难民都到保定府来了?若是冲撞京师,这可如何是好?” “今年黄河发大水,要不然也不会让河南左布政使颜公升任河道总督,他可是有名的酷吏。就是想整治河道,这里面的水深的很。”那位同知私下道。 解知府忍不住问:“这意思就是今年要整顿吏治了。” 这位同知就不肯多说,反而劝道:“你与他家是亲家,你怕什么?” 要么说颜家人为何为官越来越大,还真是各有其才,就比如颜应祁为官算得上极其会揣摩上意,也能和执政把关系打好,从而和在野的士人们关系也保持不错。颜三老太爷完全就是执政严厉,不畏权势,敢于进谏之人。 在他中进士之后,原本任行人司行人,后来升任科道,当年就弹劾首辅次辅,可算是让人瞠目结舌之举。 后来被打发到云南、贵州等少民聚居之地,仍旧为官颇有政绩,算是能臣。 解知府原本身边请了一位绍兴王师爷,现下还有一位女婿给的名幕胥师爷在身边,因此,他就先问这两人的意见。 王师爷倒是说的很保守:“东翁还未去任上,即便是前面的事情,也与东翁无关,上任时,头一件事情就是把事情交割好。” 就是明哲保身的意思,前任有亏空,这可不干自己的事情。 解知府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胥师爷笑道:“东翁何必担心,今年重中之重怕还是要修河,开封作为首府,能安抚生民比什么都强。” 解知府颔首。 几人在河北要到河南之时,窈娘沿途都能看到流民,她和解氏两人拿出身上钱财,让人买了不少粮食纷发给沿途难民,虽然杯水车薪,但也算是能帮则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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