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先下去。出去跟他们说,世子来了,若无急事,就等会儿再来。” “是。” 老者忙不迭下去了。 银屏这才把目光投向纪劼,眼神颇有些无奈。 “他们倒是巴不得你天天来。” “那也只怪银佥事太严厉,把一众人吓得如老鼠见了猫,简直吓破了胆。”纪劼玩笑道。 银屏当然看得出他是玩笑,还是说:“当初让他们入税司,不过权宜之计,如今我自然要盯紧些。” “你也不必事必亲躬,你不是有几个心腹吗?交给他们做也不是不可。” 说话间,纪劼已经走到大案前,就如同以前平时那样,一手撑着案,伫立在她身边不远处。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清她脸上任何情绪,可惜却看不到有别于其他人的神色。 纪劼不禁有些颓丧,心想自己难道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想着,他状似不经意地把他娘的来信说了。 听闻端王妃正在与他相看成亲对象,银屏不禁一愣,又道:“那如此说来,要恭喜世子爷了。” “你想恭喜我?” 此言一出,纪劼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又道:“你恭喜我什么。”
第117章 番外之这一大家子(五)(你若不喜,扔了便是(纪劼vs银屏) (五) 银屏站起来,去倒了两盏茶,并顺手递给了他一盏。 “成亲乃人生大事,又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当要恭喜了。” “你光说我,那你呢,你岁数也不小了吧?” “我?”银屏并未迟疑,道:“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要成亲。” 以前跟着姑娘时就没想过,那时她想的是跟姑娘一辈子,如今因缘际会,她有了自己的事可以做,就更没这种想法了。 “可……” 纪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转移了话题:“你成天这么忙也不是事,走吧我带你出去吃饭,顺便散散心。” “我还有事没做完……” “事情没做完,就不吃饭了?这也快中午了,难道你又打算饿一天,等到忙完再吃?” 在纪劼的极力邀请下,银屏只能扔下手边的事,答应与他一同去吃饭。 不过在这之前,先要更衣。 她这间房子还连着一个小屋子,平时作为她更衣歇息之用。银屏进了小屋,关上房门后,不禁叹了口气。 她揉了揉眉心,也不知在想什么,脸色有些复杂。 须臾,她脱下官袍,换上日常衣裳。 也不繁琐华丽,不过一身浅水绿暗纹对襟衫,下着石青色马面裙。梳着简单的随云髻,一根银簪一对珍珠耳铛,就是点缀。 不多时,她推门而出,正好对上门外那张俊朗的笑脸,让她不禁心神一晃。 但极为短暂,她便说道:“走吧。” · 广州临海,天气炎热,因此春天也来得比别处更早。 京里三月还是春寒料峭,这里已是春天的海洋,各色花儿都绽放了。 当地有两个奇景,一是新城老城连在一处,城厢内外人烟辐辏,货贿山积,各处都是市,处处都是市,各式商铺,一望无际。 二是每到春夏之际,就会有附近的花农,将刚采摘下的鲜花,成船的运入城中。每当这个时候,广州城里就会花香四溢,如同浸在花的海洋中。 玉带濠南岸有一处渡头,又叫花渡头,全城的花都会在这里汇集,再分担挑入城中。 纪劼和银屏路过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渡头的花船已经不多。 但由于数量实在惊人,远远看去着实不少。 两人乘着画舫,临窗而坐。 纪劼对着窗外招了招手,问道:“船家,你这花散不散卖?” 卖花的是个老农,瞧船上立着一个公子,见他衣衫华丽,玉树临风,一看就是个贵人,却态度和善,并不居高临下。一旁还坐着个貌美的姑娘。 还有什么不懂的? 因为广州的花多,当地人有买花送给心爱姑娘的习俗,当即说:“若是别人定不散卖,但若是公子要,随便挑。” 这话说得引人遐思,尤其老农还笑呵呵地看了银屏一眼。 饶是银屏素来镇定,也免得有些脸烫。 为了遮掩,她说:“你买花做什么?不是说好去吃饭?” 纪劼别有含义地看了她一眼:“难道你不喜欢花?”说着,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便掏出银子从老农手中换过一篮子素馨。 白的、的、红的、紫的……鲜艳艳、娇生生,煞是热闹。 李桐提着花上来,纪劼接过,递给她。 “送你。” 银屏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难道他不知在当地,送花的含义? 不,他当然懂,他就是故意的。 一时间银屏十分头疼,在心中想她要怎么接下这花,才能让他不误会自己的意思? 至于不接? 不接就太明显了,说明她明白他的意思。 时至至今,银屏怎可能不明白这位端王世子心悦自己? 两人相处甚久,也合作做了不少事,期间说是性命相交也不为过,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与以往她觉得富贵人家必然出纨绔不同,他其实有些像姑爷,长相英俊,学识渊博,还有一身好武艺。 本身并无不好的嗜好,反正她与此人相识这么久,没见过他去勾栏,与烟花女子纠缠不休。 他不轻视女子,一旦认同,必然托付完全信任。 是个极好极好的男儿。 恰恰是太好,银屏觉得两人并不配。 他出身高贵,怎可能娶她为妻?即使他愿意,他的家人也不会愿意,更不用说她根本没有想成亲的念头。 以前,他含而不露,她还能装傻。 如今—— 她该怎么将此事摊开说明白,而又不伤害到他? “怎么?你不喜欢?” 银屏匆忙答:“怎会不喜,只是这花开得太热闹了。” “你若不喜,那扔了便是……” 说着,他抬手将篮子往窗外扔。 银屏眼疾手快,一边说‘你扔了做甚’,一边把篮子夺下。 待夺了下来,才反应过来自己此举似乎有些不恰当,正想怎么解释,谁知他一笑道:“既然喜欢那就放着,开得热闹又有何不好?我倒觉得这素馨是好花,热热闹闹绽放,不像有些花小里小气。” 他此言是否意有所指? 实在不能怪银屏多想,而是他太喜欢说些意有所指的话,而此事又牵扯到一桩旧事。 大概就是之前在福建,税司中有一名官员对她心生仰慕,却含而不露。 银屏并非傻子,女子出来抛头露面,难免会遇到类似的尴尬事。对方既然不露,她就佯装不知,也免得彼此尴尬,又耽误公务。 可此事不知为何被纪劼知晓了,他屡屡在自己面前含沙射影说些对方小家子气,与她不配什么的话。 也是这时,她才明白他竟然也对自己…… 很多时候银屏都想不通,她并不貌美,还性格古怪,看似沉默,实则强势,这些人到底心悦她什么? 此言并非恬不知耻,而是她真不懂。 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觉得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该摊开与他明说。 可他若不明说,她又该如何明说? 说不定是她多想了,说不定人家对自己根本没什么…… 就在银屏心中纠结之际,船已经离开了花渡头,往前行去。 行了一会儿,在玉带濠南岸停了下来。 这里伫立着好几栋酒楼,因临着水,又与距离附近几个市相连,因此生意极好,每到饭点,宾客盈满,一桌难求。 不过纪劼不光是端王世子,此时还兼着广州水师提督,在这偌大的广州城里,还没有人不认识他。 又是常客,因此掌柜一看见他来了,就忙让伙计辟出一处雅间,亲自领着二人上楼。 雅间在二楼,二人在掌柜的引领下,正打算进门,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今儿这是什么天,竟碰见了世子和银佥事。” 二人转身看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原广州水师总兵胡谦。 其实如今他也是广州水师总兵。纪劼来此地不过数月,而有福建浙江的前车之鉴,因此他与银屏二人来到广州之后,设海市组建税司,并未碰到任何阻挡。 当然这是明里,实则台面之下暗藏机锋,许多人之所以不出手,不过是为了等待时机罢了。 若是不给他们时机,他们大概会一直引而不发,一旦有了机会,其实危险不亚于当初在福建。 银屏就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一直以来那么忙碌,就是为了不给人制造机会。 而胡谦此人,看似名字应该是个文人,实际上是个武夫。 还是个阴险狡诈行事老辣的武夫。 纪劼初到广州,就兼任了广州水师提督,此乃水师最高官,乃朝廷钦命,也是此地与浙江不一样,本就临海近海,因此早就有水师力量。 他兼任提督,也能对水师下面人形成威慑。 就如同当初的司马长庚和窦风,谁都不嫌银子扎手,靠海吃海实属正常。纪劼当年在福建,也是用了当初纪景行在苏州的手法,拉一帮打另一帮人。 识趣者如窦风,如今已是东海水师总兵了。不识趣如司马长庚,已经人死灯灭,魂归九幽。 这是个选择题,也需要水磨的功夫,毕竟要的是拉拢收拢,而不是一竿子全部打死。 可惜这胡谦忒不识趣,自打纪劼来后,他便变着法与其作对。 他倒也不敢明晃晃做出触及底线的举动,却像一只跳蚤,时不时跳起来咬两口,让你打他师出无名,没有正当理由,不打却又恶心自己。 而他此举,看似如跳梁小丑,实则也不是没有作用,至少水师从上到下的人都知道总兵和提督不对付。 下面人都是看上面人行事,总兵和提督不对付,自然下面也分了几派。 有人胆小怕事,心知空降提督是来干什么的,自此洗心革面,打算紧跟朝廷的步伐。有人则是亡命之徒,赚惯了轻松银子,大概还想负隅顽抗一下,于是以胡谦马首是瞻。 还有一些人则是坐山观虎,大概也是想看看风向,再下注。 总的来说,如今站胡谦的人还是占大多数,毕竟他是老人,以前带着手下一起发财,也没有亏待谁,这也是纪劼至今还没拿下广州水师的原因。 今天也是倒了霉,怎么会碰见他? 纪劼心中有种晦气之感,因此脸色并不好看。 银屏却知晓,此时不是翻脸的时候,悄悄从后面碰了下他。 他这才改了脸色,扬起笑:“确实,今儿这是什么天,竟在此遇见了胡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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