磬儿学得似模似样,把李贵的委屈表现得淋漓尽致。 颜青棠被他逗笑了。 “小鬼头,去玩儿吧。”她慵懒地摆了摆手。 “姑娘,那酒——” 当时李贵为了省事,买了好几坛子呢,都在厨房的库房里放着。 “留着吧,到底是花银子买的。”大不了以后自己看着量喝就是。 “嗳,那我去玩儿了。”磬儿撒丫子出去了。 颜青棠本想继续躺着,可院子里太热闹了,大家都有说有笑的,倒显得她躺着屋里不对劲儿。 收拾收拾出了正房,也没人不识趣提她中午喝醉的事,颜青棠便倚在门前和潘大娘说闲话。 正说着,东厢出来个人。 正是那书生。 “季公子,你还好吧?” 纪景行是听到她的动静才出来的,自然好得不能再好,装醉都躺一下午了。 “之前小生失态了,没想到竟在太太面前丢了丑。” 书生满脸羞愧,十分汗颜。 颜青棠摆摆手道:“也没想到你酒量如此差,下次少喝一些就是了。” 还有下回? 纪景行眯起眼睛。 素云煮了解酒汤,端出来时见姑娘正和那书生在说话。 她先给颜青棠端了一碗解酒汤,又给书生也端了一碗。 “这解酒汤是养胃的,公子喝一碗,等会儿也好用晚饭。”素云十分和颜悦色。 纪景行自然又是谢一通,见颜青棠就端着碗站在院中喝,他自然不好端回屋里。 尝了尝,这小小的解酒汤里竟放了灵芝? 虽然弄得细碎,看不出形状,但味道却能尝出。 这主仆俩是笃定‘季书生’没吃过灵芝,所以毫不避讳?不过这丫鬟熬解酒汤的手法纯熟,看来以前没少这么做过。 她一女子,为何频频要用解酒汤? 难道本身就是个女酒鬼? 这期间,潘大娘的饭也做好了,有解酒汤这茬,颜青棠自然再邀书生一同吃饭。 “这怎么好?” 纪景行迟疑,做拘谨态。 颜青棠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外人,都这么熟了。不如以后都别费那功夫了,直接合在一处吃,也免得婶子还要费力做两顿饭。” “那自是极好的。”潘大娘笑说,取下围裙,掸了掸上面的灰。 “这怎么好?这不是唐突了太太?” “你这书生也煞是迂腐,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颜青棠笑盈盈嗔道,“还不是想这么多人一起用饭热闹,我不怕你唐突,难道你还怕自己唐突了我不成?” “这……” “难道季公子是那样的人?要不这样,等我那死鬼丈夫回来了,咱两家就不合一处用饭了。婶子也不是专门做厨娘的,不过是见我嘴刁又懒,来帮两把手,咱也不好天天麻烦她是不是?毕竟婶子家里还有一家子等着呢。” 可以说是循循善诱了。再加上那边同喜已经乐滋滋帮着端菜去了,书生只能不言,算是默认了下来。 饭桌上,纪景行问:“还不知太太的丈夫何时回?” 颜青棠心想,这书生大抵还是有些顾虑,道:“你管他做什么?他不回来才好!” 话出口,她似乎意识到这话有些过格,又露出讪讪和哀怨之色,“他啊,成天忙死了,一月到头,也就能见个一回吧,有时候一两个月回来一次。” “太太的丈夫是做什么生意的?” “是个布商。咱这地方丝绸多布多,他专门贩了布,往别处贩卖。” “那倒是极为辛苦了。” “这世道做什么不辛苦?不过多少还能赚些银子,落得一家老小吃喝不愁。” “太太得此佳婿,当幸福安康。” 这是客套话?还是在点拨她? 颜青棠端详了下他的神色,不像是在点她什么,似乎就是一句客套话。 倒给了她一个接下去的话茬。 “什么佳婿啊!”她啐道,旋即收了口,似意识到自己失言,话不说了,脸上却露出几分幽怨之色。 纪景行眨了眨眼,做疑惑状:“小生虽未见过太太丈夫,但见太太衣食住行,无不超出常人许多,太太的丈夫对太太甚是疼爱。” 要不一个小小的布商,能又买丫鬟,又请做饭大娘? “你个小书生,懂什么!” “小生年纪不小了,近加冠之年。太太今年贵庚?” 小书生还不服气了? 颜青棠理直气壮道:“我今年二十有四。” 多说了五岁。 “倒是比小生年长几岁。” 那边怕某人乱插嘴,坏了姑娘大事,一直被人各种夹菜的同喜,终于咽下一口饭,找到插言的机会。 “原来太太都二十有四了,那太太怎么没有孩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第27章 ◎找他借子?(二更)◎ 是啊, 二十有四,怎不见有孩子? 这家里倒有一个孩童,就是磬儿, 却是侄子。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 同喜有些反应慢半拍地望了望磬儿和素云,又望了望颜青棠和自家公子。 磬儿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塞进他碗里。 “你别乱说话, 快吃你的饭。” 这小子反应快,比素云反应都快。 颜青棠逸出一抹笑,很快转为苦笑,又半垂下眼睑。 见此, 纪景行忙斥了同喜一句,又对她道:“太太勿怪, 我这书童素来是个口没遮拦的,若是惹了太太生气……” “不怪他。”她叹了一口, “本身就是我是个没福气的。” 说着,她似乎也没心情吃饭了,放下筷子, 进了屋。 桌上顿时静了下来。 同喜满脸无措, 嘴角还挂着米粒。 “我……我说错了什么吗?公子……” 素云没说话,放下筷子,跟着进了里屋。 磬儿瞪他:“让你吃饭别乱说话的!” 一副大人模样,比同喜还大的样子。 “磬儿, 我说错啥了?”同喜都快被吓哭了。 磬儿开始不理他, 见他一副要哭的样子拽自己的袖子。 “你不知道。”他瞅了瞅东间, 特意压低了嗓门,“我婶婶跟我叔成亲了好几年,但一直还没孩子,每次他两人一旦说起这事就吵架,你说你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直没孩子啊……” 好可怜哦。 纪景行无奈看了蠢书童一眼,站了起来,斥道:“你这小子,看我回去后怎么罚你!” 饭自然也吃不下去了,主仆二人回到东厢。 “没想到这颜太太如此可怜,成亲这么多年,都没孩子呢。” 纪景行睨了他一眼。 那也没妨碍你,临走时还端了碗饭。 我都不吃了,也没妨碍你吃得喷香。 同喜满脸可惜,一边扒着饭,一边感叹:“公子,你说这到底是谁的毛病啊?是太太的毛病,还是她那个丈夫的毛病?” 成亲多年没孩子,肯定有个人有问题。 所以,这就是她的目的吗? 一个商户人家,有一对夫妻,一个侄儿。 丈夫的年纪比妻子大,常年跑商不在家,成婚多年没有孩子,丈夫主动把房子赁出去,还赁给一个年轻男人。 一个屋檐下,孤男寡女。 纪景行不是个不通时务的人,也许在去年以前,他确实因身处环境,没见过民间真实的民情。 可自打去年他微服私巡下江南,这近一年中也发生了许多事,走过许多地方,知道民间有许多人家若是无子,都会选择抱养一个来。 当然,这个抱养是一定要瞒住外人的,以免日后孩子长大,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横生事端。 更多人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发生,会出去借子。 纪景行会知道如此清楚,还与他微服私巡途中的一次经历有关。 那次他行经一地,当地有一处寺庙,香火鼎盛。 据说此庙求子最是灵验,因此来此求子的人络绎不绝。 去此庙求子有一俗规,求子的妇人必须在庙里斋戒三日,诚心在佛前跪上三日才能灵验。 关键此庙供奉的并不是送子观音,就是普通的佛寺。 普通百姓不懂其中端倪,当时的纪景行却因此起了好奇心,特意去庙中借住了一晚。 当天夜里,佛门清静之地变成了淫窝。 那些僧人以为他不过一介文弱书生,想着借住一晚并不妨事,也是他们如此这般行事太久,却无人敢管,不免行事张狂。 那些被奸污的妇人即使吃了哑巴亏,为了以后的日子,离开后也不敢对夫家说什么。 真相就这么暴露他眼前。 当晚,他差点在庙里大开杀戒,还是暗锋劝住了他。次日清晨他命人通知官府,将这间寺庙和这窝淫僧全部查抄捉拿。 一通审问下来才知晓,其实当地有些人并不是不知这间寺庙有问题,但这些愚昧的人因一直生不出孩子,又不想去抱养别家的孩子,才会明知此地有问题,依旧来此求子。 而且大多都是男人有问题,而其妻碍于种种,不得不咬牙配合,被那些淫僧奸污。 简直可悲可叹! 可能形成如此大的规模,持续如此之久,必然有其因。 什么原因? 不想抱养孩子是其次,男人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不能生才是真。 如若是女子不能生,恐怕那些男人早就大张旗鼓要休妻纳妾了,哪能隐忍如此。 后来,为了那些可怜的妇人,此事并未被官府公之于众,而是借口此地僧人霸占百姓良田,并私藏兵器盔甲,有谋反嫌疑,将寺庙捣毁,所有僧人尽皆斩杀。 所以这位颜太太,也是因此才想借子? 若没有那晚芦墟荡的相遇,及昨日澄湖之事,他提前就知晓此女的真实身份与其秉性,他还真要可怜这位‘颜太太’了。 可惜没有如果。 此女果然胆大至极! 编出这么一段故事,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找他借子? 想到那日客栈前—— 她是不是就是去那儿挑选合适的借子人选? 以纪景行对颜青棠的了解,来揣摩她的心思,去苏公弄附近,是因为那里赶考的书生多。 为何要找赶考书生? 一来不是本地人,事后好脱身,二来能参加院试的,必然不是愚钝之人。 再结合,之前她感叹自己的脸生得好看。 果然,她就是那风流浪荡子,而他成了被她看中的猎物! 好你个颜青棠! 真是厉害极了! 纪景行气得连连冷笑,咬牙切齿。 还在扒饭的同喜,哪知道这一会儿时间自家主子就想到如此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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