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章二爷和宋文东聊起文玩。 宋文东别无癖好,也就喜欢收藏点古玩字画什么的,这章二爷也算投其所好了,可不免就冷落了颜青棠。 颜青棠仿若未觉,静静地坐在那。 直到下人又过来换过一遍茶,章二爷方端起茶盏虚敬她。 “没想到少东家年纪轻轻,定力如此好。” 颜青棠笑道:“让二爷见笑了,所谓外甥像舅,其实青棠也挺喜欢古玩字画,听您与舅舅聊起这些,受益匪浅。” 一番话,既给自己了台阶,又全了章二爷的脸面,没戳破他的有意试探。 章二爷的脸上多了几分真心的笑:“其实一起初听说是颜家的少东家找搭线,老夫挺诧异。” “何来如此说?” “盛泽颜家跟在织造局背后,吃香的喝辣的不好,怎么想到找我等这种乡间野路子,实在让人诧异。” 颜青棠面上浅笑,心中却快速转动。 此人说颜家跟在织造局背后吃香喝辣的,指的应该不是岁织,而是指做他们这一行生意。 为何他会如此说? 说明在他眼里,亦或者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颜家是织造局这一系的。 章二爷以为颜家跟着织造局,应该早就赚得钵满盆满,没想到实际上一直是颜家自己往里头填银子。 严占松拿捏住以颜家为首的一众丝绸商,以岁织为由,强行派织,转头自己PanPan赚得钵满盆满。 这其中的事若非亲身经历,谁又敢相信呢? 因不熟悉其中门道,颜青棠自然不敢多言,以免露底。 她只是苦笑,故作叹了声:“二爷,不瞒您说,实在是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难道指的是葛家?” 听对方提及葛家,颜青棠眼光一闪,再度苦笑。 像是默认了,但你说没默认也可。 “怪不得!不过这葛家一向吃相难看,仗着会溜须拍马当狗腿,跟织造局那边的关系又早,没少当着其人耀武扬威,少东家会受这等窝囊气,也是可以想象。” 打从坐下,这章二爷就一句接一句给她递话。 若是旁人,还只当他城府不够,喜怒形于色,实则都是老狐狸,也许一句两句还不懂,说了这么多,应该懂了。 对方提及织造局及葛家,鄙夷之意明显,显然不光不怕对方,还不是一路人,这也就说明双方应该不是一个路子,说不定还是对头。 颜青棠便借坡下驴道:“因此青棠才会舍近求远,来到扬州,求见二爷,还望二爷指条明路。” 什么明路? 海商的明路? 谁想被人拿捏着,辛辛苦苦为他人做嫁衣裳,自己当一手商难道不香? 章二爷抚了抚胡须,颇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指路说不上,咱毕竟不比那织造局,不过要说路子嘛,确实也有,要不宋家大爷也不会找上我,不过少东家能拿出些什么?” 颜青棠也不含糊:“自然是二爷缺什么,青棠有什么。” “好!”章二爷抚掌道,声音之大让人心惊肉跳。 可他这般失态,也恰恰证明了颜青棠之前猜想,与其说是她来求明路,倒不如说她的主动送上门来,让对方欣喜若狂。 之后二人又换了地方说话。 若说这间水榭不过招待普通客人,之后的地方则更要私密些,这次宋文东就未再跟随了,只颜青棠一人进了去。 “少东家,别怨老夫说话难听,您得拿出诚意。”该试探的都试探了,章二爷自然也不再卖关子了。 颜青棠略微一斟酌,比了个数。 “十万匹,比市价低一成。” 本身有些东西一旦数量过多,价格浮动就大,尤其知道海商们做的都是无本买卖,许多丝绸商苦于没有路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拿着自己的东西,倒个手的功夫,赚几倍甚至几十倍,心里自然窝火。 也因此别人大批量要货,都能拿低价,换成了海商,不涨价都是好的。 “十万匹?” 颜青棠琢磨不准他的意思,解释道:“二爷应该知晓,这段时间生丝价格飞涨,比往年翻了一番不止,这个价格已经是亏本价了。” “老夫倒不是嫌贵,只是少东家拿的出十万匹?” 颜青棠心中微哂。 看来她整日盘旋在苏州,对外面还是所知甚少。 人人都知道颜家是跟着织造局混饭吃的,偏偏她就不知,还都知道今年生丝减产,丝绸供不应求,怕她拿不出十万匹。 若是之前,自然拿不出,可现在…… “所以说,不光我需要拿出诚意,二爷也得拿出些诚意才是,如此青棠才能知道,二爷这值不值得青棠泼上身家。” 晚上临行前,宋文东略有些担忧道:“哪有让你一个女儿家单独赴会,谁知那章二爷会带你去何处?” 宋文喜坐在一旁,皱着眉,没有出声。 已是月上树梢,屋中灯火通明。 可屋里的气氛却不太好,低压在无形中蔓延。 颜青棠笑了一声,打破寂静。 “大舅舅你别担心,二爷应该不敢把我怎样。人是他接走的,若是中间出了事,难道宋家不找他?他还要指着我给他弄丝绸,而且,我也想去看看他说的诚意。” 宋文东还想说什么,宋文喜出声了。 “听棠儿的吧,她有主张。” “可她一个女儿家,这又是大晚上的,再怎么样也要带个丫鬟……” “舅舅,你别忘了我还有个暗卫。”颜青棠说。 虽然最近她正和暗卫闹脾气,但这种时候,不会意气用事,该带去还是要带去的。 “你放心,准备我都做好了。” 她把袖中的匕首露出来,不光袖中藏了匕首,靴子里还有一把。也换了衣裳,穿得轻便不说,脚下还蹬着靴子,外面披了件披风做遮掩。 今天在洋货行时,章二爷说会给她看到诚意。 但提起什么诚意,他又故弄玄虚,只说现在说不得,只能等她亲眼去看,等晚上会派马车来接她,让她是时不要带任何人,只身前来。 当着章二爷的面,宋文东没说什么,回来就炸了。 反正就是各种不放心,把弟弟宋文喜也叫了来商量,本来平时这时候,宋文喜该睡下了。 下人进来禀,说是章二爷派来的车到了。 颜青棠对两个舅舅点点头,朝外走去。 宋文东想跟上去。 宋文喜阻止道:“你待着吧,他此举未尝没有想试探棠儿的意思。棠儿说得没错,他不敢。” 不然哪怕倾尽宋家所能,宋家也不会放过对方。 车就是普通的青帏马车,不大,坐颜青棠一人足以。 车夫只有一人,看得出是个练家子。 颜青棠上了车后,就闭目养神。 不是她不想往外看,而是刚上来时,她不过动下车窗,车夫就提醒她非礼勿看,她索性闭上眼睛,在心中数数。 又在想,也不知景有没有跟过来。别看她跟舅舅们说得好,其实还是有些拉不下脸,根本没主动与他说让他跟来。 他最好识趣的跟上,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回到苏州,她就禀明钦差,换掉他! 颜青棠气呼呼地想。 半刻钟后,马车停了。 颜青棠下车后,发现到了一个河埠头前。 扬州城里的水虽没有苏州的多,但有一条运河穿城而过,这是要出城? 上船后,有人将她引进一间无窗的舱房,告诉她可以随意走动,但是不要出去。反正就是不想让她看到走到哪儿了呗。 颜青棠也没提出异议,在舱房中坐了下来。 有仆人上了茶点,之后便下去了。 她感觉到船正在行驶,行了一会儿,船停下了。没多久,船又动了,她猜是章二爷来了。 果然不多时有仆人来领她,说是二爷有请。 章二爷是个十分善谈之人,请她过去后两人便坐着喝茶说话,期间他询问颜青棠可会下棋,得知会后,便让人拿了棋盘。 两人连着对弈了三局。 中间通过感觉,颜青棠知道船出城了,至于出城后往哪去,她却不知。 时间慢慢过去。 第三局刚罢,船一晃,不动了。 “少东家,棋艺了得,了得啊。” 颜青棠谦虚道:“二爷夸赞了,不过是您让着我。” “请吧,老夫带你去见识见识去。”
第46章 ◎背她◎ 见章二爷说得豪气万丈, 颜青棠不禁好奇心更甚。 两人上了舢板,此时船正停在一处沙洲前。 颜青棠站在船头,望着前方沙洲上灯火点点, 同时在心中算着他们此时可能在的方位。 他们用了两刻半出城, 从出城到这里,用了一个时辰两刻又四分之一。 为何如此精确? 因为打从颜青棠坐上马车,她就在心中数数, 一直未曾停下过,包括之前和章二爷下棋,她也是一心二用。 通过数到的数字,她便能大致推算出过去了多长时间, 误差极小。 他们总共花了一个时辰两刻到达此地,从扬州坐船出来走运河, 不过两条路,要么往上到高邮, 要么往下到瓜州。 瓜州由于经过太多次, 颜青棠对此地地貌还算熟悉,但这里并不是瓜州。 可什么地方是沙洲地貌?又能符合时间? 颜青棠脑中蹦出一个地名——太平洲,又叫扬中。 此地乃长江之水常年冲击形成的沙洲, 居于长江之中, 处于运河和长江的交汇口。 往北去是扬州,南面对着通州,往西是长江,可经长江直往镇江、江宁、安徽、湖北等地, 直入大梁腹内。 为何扬州能如此繁华, 盐商是其一, 关键在于地利。 扬州应运河而生, 乃连通南北运河之要道,同时又连通了运河和长江,漕粮、盐,乃至苏松浙江的丝绸布匹,都需通过这里运往各地,地位不言而喻。 颜青棠对扬中所知不多,因为来往于扬州和苏州之间,是无需经过扬中的,她只知此地因是沙洲,不能种粮食,没什么百姓住在这,几近荒无人烟。 可从眼前的灯火来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思索之间,一行人已经上了岸。 岸上沙多,无法行车,只能徒步。 走过滩涂之地,已有车等候,一行两辆大车,还有二十多个身材精壮的汉子策马护持。 若非知晓章二爷是个商人,不然就这阵势,颜青棠还要以为他是哪家打家劫舍的。 往前走了大约一刻钟,车停下了。 章二爷先下车,转身道:“少东家你看。” 好一副舳舻千里之景! 这里到底停了多少艘船,反正颜青棠是没数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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