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却感一阵香风从前方掠过,一眨眼的功夫,谢卿琬已经飘然到了他的身前。 谢玦的面上露出几分诧异,尚还来不及做出任何举动,她带着一股蛮劲的声音就飘到了他的耳边:“我为什么要懂?” 谢卿琬正立在谢玦面前,若不是两人存在身高差,几乎是面对面的站位。 她倔强地抬脸,脸上染着红晕——太过激动地说话导致的。 “兄妹?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违背哪门子的道德了?你情我愿一拍即合,又哪里不光彩了。” “皇兄,我不明白,你在朝堂之上革故鼎新,锐意改革,却为何在此事之上,迂腐保守得像个老御史,我这般叫你皇兄,你就是我的同胞亲哥哥了吗?” “我们一不违反王法,二不违背天地,有谁能来置喙?” 语罢,谢卿琬心中一狠,脑门一热,居然踮起脚尖,极为大胆地伸手压下谢玦的下巴。 一时间,两人的呼吸咫尺之距,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热意,呼气中轻微的水汽。 谢玦避无可避。 他见过许多次谢卿琬的眸子,但这是头一回,他用一种与以往全然不同的目光看向她,仿佛在将她从头到脚重新认识一遍一样。 他意识到,他的妹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稚拙只能躲在他羽翼下的孩子,而是一个有自己主观思维,决断能力的大人了。 她能够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能有理有据地与他针锋相对,叫他哑口无言,无话可辩。 他是不是也应该认真倾听她的想法,不再固守着自己的那套规则,也许,那并不是为她好,或者是如今已不再适合她。 谢玦的思绪短暂地抽离,不得不思考了这个问题,正在投入之处,却再次感觉下巴一沉,他毫无防备,就那么顺着她并不算大的手劲低了下去。 随即是一抹清甜,那么毫无防备地印在了他的唇上,尔后是她又娇又俏的声音传来:“皇兄,你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 还有心思想那些气人的话么? 谢玦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无法回答。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在一瞬失去了所有想法。 那抹清甜似乎得了劲,见他不语,又重新地压上来,不依不饶,明明是香软的,却硬是让他的唇僵麻一片。 理智告诉谢玦此刻应该做点什么,便是他不可能对她疾言厉色,也该伸出手象征性地格挡一下,地上还散落着不久前丢下去的鞭子,他信誓旦旦的话言犹在耳。 可此刻,他在做什么? 他将自己不久前对周扬说的话当场扔进了垃圾堆,朝令夕改。 不,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无法动弹,因为太过突然,震惊的行为引起的身体僵直。 但与此同时,谢玦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却尖锐地揭露了他,毫不留情:这分明就是你内心所想!你心底渴求的! 就像之前的无数次自以为是的“春梦”一般,你这次也准备欺骗自己吗? 谢玦只觉背后冷汗直冒,再也无法维持一惯的冷静,一堵高大的墙直直地向他倒下,排山倒海般的自我疑问,几乎淹没了他。 而谢卿琬,也一样不肯放过他。 她的手心柔软,带着一点热热的湿意,触摸在谢玦的喉结上,仿佛在感受什么,摸索什么。 而她的唇,还隐约有扩大化的姿势。 谢卿琬如妖魅般的嗓音在他的耳边缭绕:“现在呢,皇兄,你在想什么?” 而谢玦,从来没有想过,从她的口中竟然也能出现这种声音,抑或者她的音色如常,没有改变,只是他的心境如今全然不同罢了。 …… 那一日,谢卿琬做完那一切,留下“一地狼藉”给谢玦,自己倒先飘飘然离去了。 那夜,谢玦罕见地失眠了,他头回品味到了辗转反侧的滋味。 知晓了那些宫妃所说的,守着煌煌大殿,数尽宫砖的感觉。 只是,历朝历代,被数的应只有东西六宫女眷居所,这储君寝殿的砖头,恐怕还是头一次获此殊荣。 当次日晨起,伺候他穿衣的周扬见到谢玦的眼下乌青以后,更是当场惊讶地睁大了眼。 随即想起来什么,又马上垂首敛眉,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整座宫殿的宫人比往日更恭顺,安静,仿佛生怕引起了谢玦的注意一般,连走路都是格外放轻了脚步。 人们心照不宣,都知道陛下如今不同以往。 却也无人敢说什么,只能更小心地伺候。 新旧主更替之际,朝会比往日更是隆重,五品以上的京官皆陈列其上,站不下的,更是一路延伸至了太极殿前的广场。 人多事也杂,大的小的,一桩桩一件件,皆要呈到御前过目,请新帝定夺。 谢玦的容颜隐藏在冕旒的串珠之下,群臣站在下首,隔着宝座前的丹陛,并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 于是依例禀报着。 不知道是哪一个聪明过头的人,想着去讨新帝欢心,握着笏板便上前来,直愣愣地一跪:“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今日无本可奏,却是有事值得一提。”此人脸上露着讨好的笑,看着像是急于出头,生怕别人抢了先机。 “陛下的皇妹长乐公主,今庚也有十八了罢,先帝政务繁忙,未理公主婚事,白白耽误了公主青春年华,如今陛下登极,何不喜上加喜,为公主赐婚?” “当然,以公主的尊贵,臣建议遴选京中二品或伯爵以上的德望清流之门子弟,进行试炼,择优选拔。必能使公主顺心,陛下展颜,成一段佳缘。”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朝堂再度躁乱起来,群臣纷纷侧首,小声地交头接耳。 有人啐了一口,颇有些不服气:“倒是让这杜良给取了个巧,正事不干净想这些歪门邪道,居然学会了用长乐公主去讨好陛下。” “是啊。”他对面的另一人也说:“谁不知道长乐公主是陛下的心头肉,陛下许是正在为公主的婚事头疼了,他这般一说,倒是给了陛下一个行事的口子,算是解了陛下燃眉之急。” “他一个工部员外郎,还想有天大的造化不成,工作不成,倒想在这方向使力!” 众口纷纭,虽大多数人表示对杜员外郎的行为表示鄙弃,但其中又夹杂了多少嫉妒,就不得而知了。 谁都知道,当今陛下不近女色,若是提议给陛下广开后宫,选拔秀女,反而是触了霉头。 哎呀,他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转变方向,换成给长乐公主选拔美男呢!活该自己不得志,这点眼色都没有,瞧人家杜良,多会讨好主子。 在懊悔以及羡慕等各种情绪的包围中,杜良也自信地抬起头,等待着来自帝王和颜悦色的话语。 谁知,却只听一道声音冷似寒箭,夹着冰渣,透着满满的不耐:“谁给你的胆子?” “居然敢妄议皇家之事?” “传朕旨意,将此人押下诏狱,从严审问,有何不法勾结,或他人唆使,居然试图以公主之事试探圣心。” 语罢,珠帘晃动,谢玦从龙座上站起,撩起衣摆,径直下了丹陛,头也不回地离去。 只留下周扬,忙着宣布退朝,又慌忙追随着谢玦的背影而去。 待两人齐齐离开之后,群臣对于方才发生的事还有些懵。 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腿子上了?怎么和他们事先以为的发展迥然相反呢? 他们集体向旁边移动,为杜良留出了好大一片空地,似是不想沾了他的霉气。 啧啧,工部这个位置,油水可大了去了,以这杜良的性子,怕是这些年吞了不少,这下估计诏狱的门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众臣们以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瘫软在地的杜良,金吾卫此刻已进入殿内,即将要将他押下。 此刻也有人忍不住疑问,为何陛下要因为长乐公主的婚事大发雷霆呢?实在是君心难测啊! …… 谢玦一路带风地回到了立政殿中,周扬小跑着跟在后面,都没有跟上。 到了书房的案前,谢玦阴沉着脸,让周扬倒一杯水,他一口灌下,捏着杯盏的手青筋暴起,分外狰狞。 “哐擦。”那青玉色的瓷杯,居然应声而碎,周扬压下了惊呼,却转眼又见谢玦掌心鲜血横流,有无数碎片落在了他的脚下,身上。 他试探着上前想要服侍谢玦,目光却与谢玦凛冽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周扬下意识打了个寒战,随即后退两步,转而低头将一方干净的手帕递给谢玦。 谢玦面无表情地接过,只是随意擦了擦流到案上和袖口的血,却并没有包扎伤口的意思。 周扬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只是脚刚踏出半步,又马上缩了回去。 作为服侍谢玦大半辈子的人,他最是了解谢玦的性子,知晓此刻无论说什么,大抵都是无用,大到人生大事,小到包扎伤口,只能叫谢玦自己想开。 在这格外静默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声不确定的低音:“师父?公主来了。” 周扬赶紧走出去,让自己的小徒弟附耳说着情况,听得脸色一变,随即点头:“我知道了。”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重新走入室内,见谢玦依旧安静地坐在案前,目光却不在面前的折子上,而好似在远方,对即将要出口的话,突然又失去了说的勇气。 “陛下,奴才有要事禀报。”周扬平素得谢玦特许,都是用“我”,今日怀着一番谨小慎微的心情,语气也不自觉更谦恭。 谢玦的眼珠子缓缓一转,终于迟缓地落在了他身上:“说。” 言简意赅,没有废话。 周扬也就一样长话短说:“陛下,公主来了,还带着呃……一个孩子。”
第107章 周扬紧张地绞着手,其实他也觉得,现今的境况很尴尬,可是公主都杵在门外了,他总不能装作不知吧。 更尴尬的是,他被迫知晓了一些主子的秘事,现在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公主,还是一个问题。 公主和……那个孩子,如今的定位,在陛下那里,到底是什么呢?他拿不准,便只有谨慎待之,以免出了纰漏。 他低着头,不敢看谢玦的神色,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让她……他们进来。” 周扬如释重负,连走带跑地出去迎接谢卿琬——实则是想离开这个压抑的空间,短暂逃离谢玦的视线。 如今陛下的心思难测,脾气也是不稳定,虽然不会迁怒他,但总归还是战战兢兢的。 他踏出门,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身段窈窕的少女,穿着鹅黄色的裙裾,满是鲜活的气息。 只是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显得有些突兀。 周扬走近了些,忙行礼,抬眼再看时,只见谢卿琬笑容明媚,如照春光:“周公公,陛下今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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