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满室寂静,只剩下谢卿琬谢玦二人。 谢玦看着谢卿琬,微笑道:“我还以为,琬琬会接着训我呢,怎不说话了?” 谢卿琬被他这个“训”的说法说得怪害臊的,但转念便想起谢玦的所作所为,一下子又有了底气。 她挺胸昂首,叉着腰:“怎的,训不得了,皇兄你别以为你身份尊贵,我就不敢说你,这次难道任性的不是你,如果你真出了什么大事,满身是血地躺着回来,你叫我如何接受,又如何自处?” 说着说着,情绪上了头,她的声音渐颤,甚至还生起了一丝哽咽:“皇兄,你知道我被人叫醒的时候,得知你受了伤的时候,内心是有多么的惶然,害怕么?” 谢玦蹙眉道:“我严令所有人先不得告诉你此事,是谁泄露了消息?确实应当惩处。” “皇兄!”谢卿琬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她怨愤地看着他:“你到这个时候,都还想瞒着我,是我叫人,对他们道,无论你出了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的,你也不许处罚别人,这是我强迫他们这样做的。” “今日或许你伤得不算重,但说句不吉利的,你若有哪日真遇见了什么十分凶险的情况,你这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瞒着我?” 她越想越委屈,扯着他的衾被,颤声说:“皇兄,你说过,我是你最亲近的人,可你为何什么都不愿让我知晓呢?就连这种关乎你安危的事情,我也总得想方设法从他人口中探听。” “你说过,若我遇见了什么为难之事,一定要毫无保留地向你求助,可是你呢,你为什么不能这般,这不公平。”话语间,谢卿琬已是泫然泪下,泣不成声。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影响,她如今情绪上来的比从前还要快很多,这般说哭就哭,也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其实,委屈,愤怒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她对皇兄满满的,无处盛放的担忧。 她急切地想要让皇兄明白自己的心情,从而能学会珍惜自身。 谢玦看着眼前的妹妹,她已在他的面前,哭得如花猫一般,这画面甚至带有一丝逗趣的成分,可是他却丝毫笑不出来。 反而是心脏一抽一抽地生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来。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软下了态度,轻轻揽住了伏在他身前的她的小脑袋,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认命而又无奈地叹息:“琬琬,莫哭了。” “你哭得我心疼,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 谢卿琬的脑袋微微动了动,却依旧埋首在他的胸前,反而抽泣得更狠了。 谢玦望着她哭得一抽一动的肩膀,心中如同火烧,难得生起了焦躁之感。 他强行压下这种感觉,将手抚在了她的肩背上,耐心细致地安抚,同时诚恳地向她道起歉来:“琬琬,是,我错了,我不该试图瞒着你,还叫别人也一同隐瞒你……” 谢卿琬从他的胸膛前抬起头来,泪蒙蒙地看着他:“那皇兄以后还会这般以身涉险吗?” 谢玦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声音莫名哑了些:“我以后一定会提前告诉你,事后,无论如何,也会及时通知你,不会再瞒着你行险事。” 至于其他的,谢玦忽然沉默了下来,不敢再做保证。 谢卿琬变得有些激动,抓着他肩膀上的衣料,扯着嗓子问他:“所以说,你以后还是要拿自己冒险,为什么呀,皇兄,你明明可以想出更多稳妥的法子,你不必如此……” 谢玦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包裹在了他的掌心,嗓音低喑:“因为,我等不了太久,琬琬……” “有些祸患,一日不除,我就担心落在了你的身上,这种潜在的,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忧患,叫我没法冷静处理,慢慢收尾,我只想尽快叫这些威胁消失,这样你才可以高枕无忧。” 他的声音清醇温和,如同一股有着醇香气息的热茶,汩汩流入谢卿琬的心田,她泪眼望着他,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 两人隔着极近的距离,两相对望,竟一时有了一种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之感。 他们都是想着为对方好,却是因为担忧对方,而生起截然不同的念头。 谢卿琬的喉口哽住了,她如今是这般的心情,自然也理解皇兄的心情。 以至于现在她一点责怪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只能身子前倾,紧紧拥住了他,将万般情切化作心中热泪,无声咽了下去。 只是,这一时热血脑门上涌,情切之下,难免抱着他的力道大了一些,耳边突兀地听见了皇兄的闷哼声。 谢卿琬一下子松开了些,抬眸见到皇兄的唇又失了些血色,眉宇间有轻微的折痕,似在忍着发出痛声,她的脸色亦白了白:“皇兄,是我弄疼你了吗?” 她彻底放开了他,目光在他的周身打转,四下看着:“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受了伤呢?” 谢玦此时已调整好自己的神色,垂睫敛眸,淡然道:“腰侧受了些箭伤,不过是虚虚擦过而已,无需大惊小怪。” 谢卿琬瞬间懊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是我方才不小心,按痛了你的伤口。” “无妨。”谢玦轻扯了扯唇角,“你也不知道。” 他担心她继续追问这件事,甚至要当场看了伤口才放心,故作不经意地提起旁的事,绕开了这个话题。 “琬琬,先不说这些,谈些轻松之事,你还记得我最初回京,是要做什么吧?” 谢卿琬一怔:“我记得,是皇兄及冠之礼,本我还应给皇兄备礼,但今年在行宫,事出意料之外,便没赶上。” 谢玦淡笑着抚了抚她的额头:“无事,待到生辰之时,也来得及。” 他凝着她,慢慢道:“此次冠礼,我自有了新取之字,琬琬,你可知为何?” 自古以来,男子取字,大多为了成年之后方便平后辈相称,同时,取得的字亦含有长辈或得字之人对自身的期望,加之呼应本名,彰德显志。 故而,取字之事,亦是重中之重,世人对其的重视程度,丝毫不逊于新生命名。 以谢玦的身份地位,大概这新取的字,也没有多少平后辈敢称呼,而有资格替他取字之人,除了建武帝,也就剩下那几个早已致仕的老太傅太师。 谢卿琬被勾起了浓浓的好奇:“是陛下赐的字?是何字?” 谢玦却对他摇了摇头:“非也,此事父皇没有插手,是我自己决断的。” 这下,谢卿琬更好奇了,催着他问:“皇兄,都到了这时候,你便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呀?” 谢玦专注地看着她,脸上露出轻缓的笑意,他拉过她的手,又快速地扫她一眼,才一笔一划地在她的掌心写到—— 清琰。 时人多以字释名,皇兄名里带玉,字若以玉引申之,并不足为奇,但,为何偏偏是—— 谢卿琬有些震惊地抬起眸,和谢玦四目相对,试图从他的眼中,找到自己未敢确定的猜测,直到,与他的眸色碰撞,交融,为他无声无息地所入侵,谢卿琬才意识道,这并不是她凭空多想。 而是他的刻意为之。 吸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之华英。(1) 楚辞中的这句诗赋,因带有她的名,自初学那日,便记忆深刻。 琰,圭之锐上者也,琬,圭之柔婉者也。(2)琬琰相伴相依,是为美色之玉。 彼时,夫子在堂上这般讲,谢槿羲在一旁听着,还打趣对她说,将来她若有个真命天子,那一定与她名字相合。 谢卿琬那时并不太以为意,命格之事本就很是虚无缥缈,寄托于这上面找到知心之人,未免太过无望。 她唯一对她名字感到满意的便是,与其他皇子公主不同,只有她和皇兄的名里带玉,这让她时时刻刻感受到一股旁人所没有的,独属于她和皇兄之间的亲近。 这点小心思,她一直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底的角落里,偷偷地欢喜。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份小心思会被无限地扩大,堂而皇之地摆在明面上,叫所有人都知道。 储君之字,众人虽不敢称呼,但天下皆知,及至皇兄将来登极,便是帝王之字,便是千秋之后,亦会在史书之上记载。 定会有无数人探寻,他为何取此之字。 而他取此字的意图……谢卿琬不觉得这是个秘密。 谢玦注意到她变化的表情,轻轻地笑着,慢慢抚过她的发鬟,及至她后肩上披散的乌发,掌下是她细软的发丝,他的眸色柔软而又温和:“琬琬,正如你之所想,以我之字,附你之名,此为我一心所愿,无他人干涉。” “我早就说过,我会叫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最珍贵的妹妹,无人能更改,动摇,而这如今,不过是以后漫长岁月的开始。” 谢卿琬突然间说不出话来,虽她早在初时便有猜测,但如今听他这般亲口,直白地当面说出来,依然给她带来了难以预料的冲击力。 她的整个心尖都在战栗,连同着她的脊背,唇瓣,发丝,一股过电般的,自灵魂传来的酥麻感,顺着她的脊椎尾部,一路上传而来,抵达她的脑部,带来致命的欣喜与欢愉。 名字名字,字,即为第二之名,但取名时自身不能掌控,字却可以彰显本身意志,从另一种意义来讲,它比名的分量甚至还要重一些。 它是一个人新生的开始,标志着其踏入成人阶段,从此以后,能彻彻底底地掌控自己,不再是曾经懵懂纯稚的少年郎。 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重视之人,可以追寻自己想要的一切。 而皇兄,这是在说,他的新生因她而起,因她而生,附和着她的意志,以应她之名。 天下之人,五湖四海,南及南疆,北至北漠,西及西羌,东至东瀛,或许因距离的长短,而不知太子是如何具体疼惜他的妹妹,却都会知道,他将他的名字,与她紧紧相绑,对她的疼爱,刻入了骨血之中。 不需多言一句,从此以后,但凡知道长乐公主者,都不会怀疑谢玦对她的用心,也不敢轻视公主之威。 大晋朝公主,长公主,加起来,虽不算是不胜枚举,可也远远不止二三个。 但,为这位帝国之光所捧在掌心的公主,却只有谢卿琬一个。 谢卿琬以行动代替言语,再次忍不住地抱住了谢玦,她半扑在了他的身上,只是这次却小心避开了他身上的伤处。 她的眼圈有些红红的,仍不忘反复嘱咐着他:“下次,可别这样伤着了,皇兄,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计谋与打算,可能还是不免要去涉险,但我仍想叫你谨记,时刻保重自己。” “若有机会,我愿在神佛面前,求你每次出行,安然无虞。” “便是以我寿数相换,也丝毫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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