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衢闻言不自在地揉了揉拳头,不过一想,方才他又没碰温庭安的要害,更没动他的脸,立马重新有了底气。 而温庭安,则是瞬间僵硬了身躯。 谢卿琬嘀咕道:“老远就听到你们这边发出来的声音了,不知道是什么,这才过来看看。” 没等卫衢两人回话,谢玦已面色如常地走过来,声音平稳:“他们二人有事在交流罢了,无什么大事。” 谢玦的声音天生具有一种说服力,能令暗潮涌动的大海瞬间风平浪静。 谢卿琬不疑有他,只是思维落在交流二字时,多转了两圈。 她抬头向前看去,发现无论是卫衢还是温庭安,都称不上外表光鲜亮丽。 一个仅着一身青色素袍,将袖子挽了起来,某些地方的衣料似乎还因动作而起了裂,另一个则是衣发皆乱,头上的发髻都松松垮垮地歪了下来,衣袍更是沾上了些灰,颇有灰头土脸之感。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玉立的皇兄,他挂着一副常年不变的淡然从容的神色,衣袂翩翩,风动如云,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他若有所感,也回以她微笑。 一瞬间万千光华汇聚于此,谢卿琬脑中嗡嗡,窘迫地低下了头,裙角被捏紧,又局促地松开。 皇兄,的确与寻常男子不同。 …… 温簪月被押送前往永州之后,温庭安似乎也终于死了心,主动上书请求将他亦派往永州之地。 温家自知理亏,在此事中并没有多言,而是尽量将风波缩小化,于是许多外人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内普济寺中发生的事,还以为温家的小姐公子离京是有何要事。 谢卿琬没有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此事上了,来了普济寺许久,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那便是替柔妃向她的那位故人上香。 她独自一人来到了柔妃告知的小佛堂,此地虽偏僻狭小,但胜在清幽,与放置着上千神位的禅心堂相比,佛堂的上首正中只孤零零地供着一个神位。 谢卿琬不知觉地放慢了脚步,她拿来三柱香,向前一步插在了神位前的香炉上,抬眼看去时,却当场愣住了。 神位上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些繁复典雅的花纹。 谢卿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她又想起了柔妃所说之语,此地供的是故人,亦是恩人,那么会是谁呢? 为何不在神位上写上其的名字? 怀着疑窦的心情,谢卿琬还是在神位前的蒲团跪下,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再抬起头时,从下方的视角,却看到了一个泛着金属冷光的物件,放在神位后的空隙里。 她站起身,犹豫了一番,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拿出来,却发现是一枚戒指。 此物被刻意放在了神位后面,显然是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若不是像她这般跪下大拜,基本是无法看见的。 谢卿琬尚未想清这般举动的意图,就被戒指上锻造的花纹给吸引了目光。 在看清的那一瞬,她的瞳孔猛缩,不为别的,只因这花纹与先前元公子掉下的纽扣上的纹样十分接近,虽有细微差别,但足以看出是同出一脉。 谢卿琬的手一下子攥得紧紧的,她的脑子中突然冒出了许多元公子先前的种种可疑行为,那这神位所供奉之人,到底是何身份,又与他有何关系? 一个人,既与元公子有关系,又与柔妃有关系,且看上去与他们二人的关系匪浅,并非泛泛之交…… 谢卿琬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只觉得如今的许多事都超出了她原有的想象,世界波诡云谲,而她深陷漩涡,却寻不到出路。 在此时,她下意识地想依靠她一贯依靠的那个人,却在做出决定之前,她的脑中突然出现一道声音——先不能告诉皇兄。 谢卿琬被自己这种直觉般的反应吓了一跳,却将手中的戒指握得更紧了,以至于手中新沁出许多湿汗,将掌心的戒指染透。 …… 在普济寺中停留了一段时间,谢玦想通了某部分心绪,也无需再留在此地静心。 他终于打道回府,自然,带上了谢卿琬一起。 此次两人回程同坐一辆马车,但一路上,谢卿琬都很心不在焉,引得谢玦频频投来视线。 终于有一次,他眉间染上轻忧,蹙着眉问:“琬琬,你好像一直心绪不宁,这是怎么了?” 谢卿琬被他的骤然出声吓了一跳,身子往后缩了一缩,一副惊魂落魄的模样,这让谢玦眸中的狐疑更加深。 “我……我没有……”她低着头,勉强道,露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我是在想,这么多日没见过母妃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过于思念忧虑……” 谢卿琬也不算完全撒谎,她此时确实是想着母妃,只不过是在想着柔妃的真实身份。 说起来,柔妃进入建武帝后宫的经历太过奇幻,她身为寡妇,又带着襁褓中的幼女,恰好被占据南方,封疆裂土的诸侯看中,甚至不顾她的身份,将她纳入了自己的后院。 建武帝也不像是喜欢已婚女子的人,他的后宫妃嫔中,除了柔妃,倒都是原本就云英未嫁的娘子。 于是便显得柔妃这种出身的人,在满宫莺莺燕燕中格外的突兀。 从前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细细想来,几乎都是疑点。 谢卿琬神思恍惚间,抬起头,却恰好撞入谢玦的眼。 她这时才发现,皇兄不知何时,已欺身上前,两臂撑在她的身侧,将她抵在了马车壁上,她与他并无接触,却被迫只能在他与后壁的空隙间不自在地轻微挪动身体。 “皇兄……”谢卿琬的声音又轻又软,宛如小猫轻喵。 她有些僵硬地仰头,对上谢玦的眼睛,看见他眼中墨色翻滚,浓稠而又深邃,仿佛有一股吸力,要将她直直地吸进去。 她感觉自己的下颚,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擒住,他用力并不重,甚至堪称是轻柔般的触碰。 谢玦微微笑着:“琬琬,你有心事,而且你好像很怕被我知道。” 谢卿琬几乎是想下意识否认,但却在他温和而又有力量的目光中,无法说出一句违心之语。 谢玦如今的气息是温和的,没有逼迫感的,但谢卿琬也清楚地知道,他方才所说的那句话,是肯定句。 皇兄或许不知道她心中的细微想法,但显然已将她这一路上的异常看在了眼里。 于是谢卿琬选择闭上眼睛,不说话,以应对这难熬的时刻。 谢玦也不恼,反而更加靠近了些,从侧面揽过了她的身子,轻轻地,安抚似地拍了拍:“没关系,琬琬,你想让我知晓我就倾听,不想让我知道,我可以永远不知道。” 他微顿了顿,嗓音清润温沉:“一切遂你的心意。” “只是,有些事情,或许我可以帮你的忙,比如,帮你彻底隐瞒某些事,将它们的一切疑点和痕迹彻底清楚,好叫这世上真正永远没有任何人能知道你的秘密。” “琬琬,我随时向你敞开大门,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谢卿琬半靠在谢玦的胸前,手背亦被他从后方包绕而上,不轻不重地握着,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极难忍受的燥热,连手心都在微微颤抖,不知是被这股热意影响的,还是被说中了心思紧张导致的。 她的脑中突然飘来了一阵以前从未有过的模糊的记忆,好像她之前的某次也是这般,靠在他的胸前,身上是不知名生起的难耐燥意,只不过,那次好像是她吃过温簪月送来的点心之后…… 谢卿琬想回答谢玦,却觉得喉间有些干涩,回答不出来,她何尝不想相信他,只是,此事不止关乎她自己,也关乎柔妃的身家性命。 她直觉中感到,她无意中触碰到的一些事情,可能是她从前从未接触过的新领域,抑或者是柔妃身上隐藏的最大的秘密。 她总要先回到京城,旁敲侧击问问柔妃,才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谢玦看着谢卿琬闭着眼睛,睫毛轻扇,却一言不发,好像睡着了一般,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她,笑了笑,更加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旅途漫长,可以先睡一会儿。” …… 一路上回京,谢卿琬最怕的事情,就是因马车颠簸而生起呕吐之感,被皇兄察觉异样。 虽然这个孩子还算安分,前段日子一直让她饮食无碍,但事情总是说不准的。 还好她因想着某些沉重的心事,对身体上的一切感觉都忽略了,十分顺利地回到了宫中。 柔妃在宫门口迎接她,她看着面带笑容的母妃,本欲说出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口里。 直到两人一同回到曲台殿,柔妃拉着她的手坐下问谢卿琬此行如何的时候,才发觉了她的异样。 谢卿琬小心翼翼地抬脸看她,一脸的欲言又止神情,最终才期期艾艾道:“母妃,此物你识得吗?” 谢卿琬从袖中掏出了那枚戒指。 她一直观察着柔妃的表情,自然也将她脸上神色一瞬的变化尽收眼底。 在看到她手中戒指的那一刹那,柔妃眸中的震惊不言而喻,面色更是刷地一下白了,虽然很快被她极力压制下去,勉强恢复正常,但谢卿琬已经知道了,此事果有蹊跷。 柔妃认得这个戒指,甚至说,她与前朝皇室也有些联系。 谢卿琬紧接着说:“母妃,这是我在给您的那位故人上香时发现的,总觉得和以前在皇兄那里见到的某些东西有点眼熟,便自作主张地带回来了。” 柔妃突然出声,面色有些严肃:“你将这件事和太子殿下说了吗?” 谢卿琬清晰地感知到,母妃很是紧张,她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尖,都在不安分地轻颤。 谢卿琬敛下眸子,摇了摇头:“我没和皇兄说,只和母妃说过。” “那就好——”柔妃似乎突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浑身的力量都压到了身后的梨花木椅靠背上,微微的斜着身体。 似乎她也觉得自己过度的反应有些奇怪,清了清嗓子:“我的意思是,这点小事,没必要和太子殿下说,以后也不必说。” 柔妃微妙地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那戒指上:“这戒指你可以自己留着,只是以后别让旁人看见了。它与母妃的私事有关,而我不希望被其他人窥探到过去的分毫。” “往事如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留着它,就当是个纪念品吧,其他的东西,早就被封尘到过去那些老旧的时光里啦。” 柔妃的尾调,是沉重之后的轻松自然,她似乎真的在方才那一刻,想了很多。 谢卿琬经过这一番问话,心中也有了一个自己的答案,她默默地垂下眼睛,将戒指收了回去,含糊地“嗯”了一声。 …… 回到宫中以后,谢卿琬发觉皇兄对她似乎比以前更关切了,不仅各种东西如流水般地往她宫里送,还是时不时地约她一同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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