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知道了。” 思忖片刻,杨轩应下,扣上腰间革带,他走出房门,去了暖阁。 夜色沉寂,暖阁内开着一扇轩窗,晚风习习吹入。 杜启明端起桌上的茶水,吹开浮沫,递至唇边,似是因为紧张而尤为口干舌燥,他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 此时,门外传来了槖橐的脚步声。 杜启明手忙脚乱放下茶盏,起身至门口迎接,“下官见过将军。” 他深弯下腰,不知是因刚灌下一杯热茶,还是被男人腰间的狼头纹饰所怵,身上忽就微微冒汗。 杨轩并未虚扶,径直绕过他来到主位,撩袍坐下。 抿下一口茶水后,他淡声问:“那些刺客为何能假扮成衙役,杜太守查清楚了么?” “回将军,前天夜里,守库房的人被打晕了,丢失的服饰和兵器,数量同刺客的人数一致,”杜启明垂手站立,如是道,“下官日后定会加强守备,再不会让贼人有机可乘。” 杨轩面无表情,待对方说完,他又问:“所以杜太守的意思是,此事同府衙内部人员无关?” 杜启明稍顿一瞬,还是道:“下官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听罢,杨轩轻抬眼皮,淡漠的目光掠过对方的脸,眼底没什么情绪,但又隐隐觉得有暗潮涌动。 紧接着,他倏地站起了身,吓得杜启明往后一仰,不由咽了口唾沫。 杨轩看着他,忽道:“杜太守,你觉得尊夫人摔倒当真只是一个简单的意外么?” 那些刺客敢公然假扮成衙役出现,本就是因为杜启明不在现场。 若搁在旁人那儿,大抵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可杨轩并不这样想,杜启明很有可能就是被人故意支开的。 而他将话头引至此处,无非就是为了敲打杜启明:他对局势已经有了大致的掌控,不要在他面前存有蒙混过关的心思。 杜启明不傻,自然也听得明白这话中深意,心中蓦地又对这位年轻人升起了几分佩服。 于是,他坦白道:“将军,下官知错,前些日子,府衙新来了两个人,都在当晚失踪了。” “可是广陵太守邓钧引荐来的那两个?”杨轩明知故问。 杜启明面露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将军。” 杨轩又问:“所以杜太守觉得,那些刺客皆是邓钧安排的?” 杜启明摇了摇头,“下官认为,邓太守对刺杀一事并不知情。” 若当真是邓钧所为,那他送往杜府和府衙的那些人,如今的所作所为无疑就是自露马脚,没人会干这么蠢的事情。 所以在此事上,杨轩的看法与杜启明一致。 至于更深层次的考虑,杨轩没必要在此多说。 默了片刻,他转而道:“据本将军所知,邓钧与京中多位权贵皆有往来,你之所以如此忌惮他,正是因为你出身寒门,畏惧权势,谁也不敢得罪,对吧?” 骤然被人戳破内心,杜启明低下头,面色十分窘迫。 “可你应该知道,若是大皇子当真出了什么事儿,本将军第一个倒霉,随后便是你,”杨轩负手在后,神情肃然,“这幕后之人想让你当替死鬼,难道杜太守还打算继续忍气吞声么?” 不逼上一把,这种人是绝不会想要主动反抗的。 而杨轩这话,无疑是在向他抛出橄榄枝,想让他上自己同大皇子的这条船。 面对如此好的机会,杜启明内心激动,主动道:“将军可是有何吩咐?” “杜太守听得明白就好,”杨轩轻轻一笑,“这刺杀之事,本将军自会查明,但另有一事,得委托杜太守去办。” “将军请讲。” 杨轩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附耳过来,杜启明凑上前去,仔细听着。 也不知杨轩说了什么,他脸上逐渐显露出惊诧之色。 待听完对方的指示,杜启明略作思索,果断承应:“下官定会竭尽全力!” - 三月初五,洛京城,国公府。 已近亥时,密室内灯火通明,龙涎香馥郁在空气里,与四周极尽奢靡的陈设相得益彰。 忽听“啪嗒——”一声脆响,桌上的茶盏落了地,青花瓷碎片四处溅开。 坐在太师椅上的姚国公蓦地拍案而起,怒气冲冲道:“杨轩身为禁军统领,竟敢同天煞宗的人勾结,他是想反了不成?” 如今正处于立储之争的关键时刻,若是大皇子出了事儿,旁人定会怀疑到三皇子头上来,为此,他们还特意安排了一出苦肉计,以混淆视听。 周密筹划了好几个月,从青戈江屡次决堤到圣上派萧煜下江南赈灾,如此好的机会。 不承想,最后萧煜竟然毫发无损,反而是萧烁负了伤,简直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这刺杀一事,本该由府中豢养的暗卫进行,深知杨轩不好对付,这才花重金去请了江湖上的那群亡命之徒。 可谁知,对方竟然还留了这样一手? 姚国公险些气到昏厥,真真想直接入宫参上杨轩一本! 毕竟是年岁已高的人,发这样大的火,他扶额站在那儿,身形隐约呈现出踉跄之势。 见状,陆昊天赶紧起身,扶着他坐下,缓言安抚道:“事已至此,姚公还是看开些,切莫气坏了身子。” 姚国公面露颓色,叹了口气后,朝管事道:“告诉邓钧,让他按计划行事,把决堤一事的尾巴处理干净。” 管事应下,忙差小厮去放信鸽。 陆昊天星夜赶回京城,便直接来了国公府,回禀这件事情。 姚国公此刻冷静下来后,仔细一想,便觉在他面前发火甚是不妥。 毕竟谁当储君这件事,对于陆家来说,本就没有太大区别,而他甚至还亲自去了一趟广陵,可谓是极其用心了。 怕对方心里起了什么想法,姚国公忙看向他,真诚道:“此次虽行动失败,但还是有劳陆贤孙了。” “姚公不必客气,”陆昊天微微一笑,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要是为了四公主,在下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万死不辞。” 是了,他之所以愿意蹚这趟浑水,为的,不过就是让姚家人相信他的真心罢了。 传完了消息,也不便再久留,陆昊天旋即起身道:“天色已晚,姚公早些休息,在下就不打扰了。” 语毕,他颔首离去。 姚国公派人送陆昊天出府,随后返回密室,他坐着沉思了会儿。 起初去找陆昊天,本就是想试探他,而他方才的话也有几分提点的意思。 既然他对萧珍一往情深,又是一位身份相貌、品行才学都尤为出众的世家公子,这门婚事,倒也没有必要再犹豫。 看向站在一旁的管事,姚国公吩咐道:“往云华宫传个信,告知大小姐,就说珍儿的婚事,该提上议程了。” - 休养了近十日,杨轩的伤势即将痊愈。 虽说大致可以排除邓太守在刺杀一事上的嫌疑,但他同萧煜都觉得广陵郡这个地方藏有猫腻。 于是,杨轩决定亲自去一趟广陵。 晋帝增派了三队羽林卫来此,离开之前,他得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黄昏晚霞似火,庭院里暮风和煦,枝叶轻摇。 身穿藕荷色襦裙的少女,踏着莲步走来,停在廊庑下,她探头往屋里瞧了眼。 不承想,正撞见萧煜等人在议事,她便极快地缩了回去,可还是被杨轩注意到了。 男人默默瞥了眼门外,裙摆上垂着的轻纱于风中缓动,那弧度隐约带着一丝勾引的意味。 于是谈话的进程被他无形之中拉快了许多。 屋外,萧玥等候在廊下,时而抬头望天,时而来回踱步,神色看上去有几分愁闷。 待杨轩走出来时,她正停在一棵桂花树前,揪着树上的叶子,而她面前的那支小桠已经光溜溜的了。 “公主是想将这棵树薅秃么?” 男人清冷的声音倏忽传来,萧玥愣了下,转过了身去。 她拍了拍手指,带上点儿笑意,走上前道:“你忙完了?” 杨轩“嗯”了声,知道她有话想说,便静默看着她。 萧玥凑近,小声道:“将军,你要去广陵呀?” 就知道她想问这个,他本打算晚膳过后再去与她详说,没想到她自个儿主动跑来了。 “有些事儿要去办,在下会赶在抵达京城前,与你们会合,公主就安心跟着大皇子去临安吧,那西湖断桥的风景,公主应当会喜欢的。” 又不是跟他一块儿去,哪有心情游西湖呀? 确认了这消息后,萧玥更加提不起兴致,垂下眼帘没说话。 杨轩本以为只要保证了会同她一起回京,她应当就不会有什么情绪,可眼下看来,并非如此。 他本想说:来日方长,没必要执着于这十天半个月。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丫头并非不懂事的性子。 思忖间,他忽就忆起在大相国寺那一晚,她委屈巴巴,说的那些关于广陵廿四桥的话。 略一挑眉,他难得主动道:“公主若是不放心那些环肥燕瘦,其实,也可以随在下一起去。” !!! 他莫不是会读心术? 萧玥惊了一惊,“将军怎知我在想什么?” 原本只是猜测,还真就说中了,杨轩勾唇一笑,没作回应。 “将军,可若是我跟你去,会不会妨碍你办正事儿啊?”萧玥按捺住心下雀跃,牵住他的手问。 “会。” 杨轩答得毫不犹豫。 “……” 那他说这个做甚么?逗她玩儿的么? 见她忽就松开了自己的手,满脸写着不高兴,杨轩补充道:“在下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分头行动,只要公主不跟着在下就行。” “不跟着你?”萧玥疑惑,“那我还去广陵做甚么?” “在下白天要忙于公务,等入了夜,就去找公主,明白么?” 入夜后来找她呀? 这话光听听都能让人耳根子发烫呢。 萧玥此刻已经期待起广陵之行了,她唇角翘起,满意地点了点头。 - 两日后,萧煜启程前往临安郡,杜太守派了府兵相送,而杨轩则带着萧玥轻装去了广陵郡。 同路行至广陵城郊,两队人马就此分开,萧玥三人利用假的路引先行入城安置。 等杨轩抵达城门口时,约莫巳正时分,他让杜启明故意放了消息给邓钧,邓钧早知他要来。 本以为他会暗中行动,正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料到的是,这位爷竟然直接在城门口亮了身份,邓钧这才火急火燎跑来迎接。 “将军不是在金陵护驾大皇子么?怎会突然造访广陵呢?”见礼过后,邓钧问道。 邓钧正值壮年,长相精明端正,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杨轩刻意将脸色放和缓了些,不似平日里那般威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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