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算得上难得的温和,可在宁离看来,却是别有用心。 “还好,脸疼。”,她扯了扯嘴角,感受到了脸颊的肿热。 “我知道,昨日的事并非你有意,母亲也做的确实不对,不该对你下这么重的手,只是她难免是急火烧上了头,你放心,我不会再叫她为难你。” 宁离默不作声,面上没有任何波澜。 岑氏打了她,不需要认错,因为她是长辈,所以自己不能计较,在她看来,孟岁檀这样说只是一种变相的替岑氏开脱,寄人篱下,她认,孟岁檀偏袒家人,她也觉得无可厚非,毕竟她只是个外人,不怎么重要就是了。 但一定要在她面前这样虚以委蛇吗? 拐弯抹角的这样说是怕她怀恨在心,怕她离开后会在外面胡乱说什么,不然那三年怎么把她看的死死的,生怕她得了一点自由传出一点风声拖累了他们。 宁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早已枯寂,没有了任何期待,孟岁檀的话也掀不起她多少的波澜,只是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孟岁檀看她乖巧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她小时候的样子,初来时,她也是这般乖巧少言,还是后来相处久了才活泼了些,后来分别了几年,又如当初那般寡言内敛。 到底是他做过分了。 还是个小女娘,懂什么呢?自己行教导之责,不也是没有教导好她吗?却把责任推到了她头上。 孟岁檀罕见的生出了愧疚补偿的心思,“你这儿太冷寂了,我叫人给你添置一些侍女和东西,不然只有阿喜一人,连热茶都顾不得烧。” 他低声的絮叨,宛如一个可亲的兄长,但宁离却早已如一滩死水,什么样的拨动都无法叫她掀起波澜,任由他安排。 随便吧,只是希望走之前不要再和孟府的人起争执,她想离开的体面些。 孟岁檀安置好后张了张唇,还是说:“那日是我话说过分了,我本意并非如此。” 他突然提起那日的事宁离怔了怔,才忆起他说的是哪日的事,面颊浮起一丝近似羞耻的酡红,匆匆打断:“不必说了,宁离知道了。” 说到底也不体面,宁离知廉耻,提起那事只会叫她更无地自容。 孟岁檀看她不言不语的模样,暗叹一声慢慢来罢,日后他会给她很多的补偿。
第19章 孟岁檀拦下了岑氏不叫她插手宁离的事,叫岑氏气不打一处来,把气都撒在了孟致云身上,“你养的好儿子,跟外人一道儿同我对着干。” 孟致云相当头疼,对岑氏的头脑简单属实发愁,家中人知道宁离此举中伤孟岁檀,难道外人就看不出来吗?还是当庸王和舒贵妃是傻子,把人送离京城,外面的风言风语不知道怎么漫天飞。 人家生母还在呢,还有心思同女儿亲近,日后也不是没有可能认回去的,就这般把宁离送离京城,也说不过去。 “岁檀有自己的打算,你就非得插手不可?”,孟致云捏着眉心无力道。 “我是她母亲,我还不能管他了?”,向来随遇而安的岑氏也被激起了怒火,孟致云也被吵得烦了:“男人们的事儿轮得到你管?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成?闭嘴。”,他起身吼了一句。 岑氏怔了怔,仿佛被吓着了一般。 孟致云压下火气,细心的同她解释了此事的利弊,让她莫要妇人之仁。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舒贵妃和庸王把孟家当枪使吗?”,岑氏颇为委屈。 孟致云冷笑一声,“说你妇人之仁你还就如此了,此事出在谁身上自然就要去找谁了,恶人谁去当这还不明白吗?” 岑氏愣了愣,脑中灵光一闪,不可置信:“你……你是说宁离?” “你昨日那般对她,实在不妥,听说那孩子病了,你好歹是当婶母的,去瞧一瞧,安抚一番,幸而岁檀没有像你一般愚钝。”,孟致云摇了摇头。 岑氏有些心虚,“我……我也是一时着急罢了。” 孟致云这么一点拨,岑氏就明白了,可她昨日当针尖对麦芒的指责了宁离一通,今日就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上门露笑脸,碍于面子,她做不到。 可自家夫君说的有理,她这样对宁离,不就是变着法儿的把她往外推吗?到时候在贵妃面前嘴上没把住,胡乱说了些什么,圣上岂不怪罪。 她现在就是懊恼,懊恼自己冲动。 岑氏在屋内踱步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拉着周夫人一同去了赶月居。 路上她还在同周夫人好声念叨:“你可得帮我多说几句好话,万一那丫头对着我甩脸色……” 周夫人有些无奈,“大嫂,宁离她不是这样的孩子,你昨日确实做的太过分了,此事她本不是故意的啊。” “那……我不是着急嘛,我怎么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先前撒谎不说,还不敬母亲,要不是这回我都不晓得她父亲是徐老的弟子,圣上尤爱徐老的画,养她这么久,也该出出力了。”,岑氏嘀咕着。 周夫人真想扶额了,她闭嘴不再说话。 宁离正在屋内作画,自孟岁檀离开后,不肖一会儿,便有许多侍女浩浩荡荡的来了她的院子,还添置了许多东西,譬如暖炉、绒毯、上好的兔毛围脖。 侍女们嘘寒问暖,灶上时刻温着汤水,防止她饿,宁离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不安,她被人伺候着浑身都难受。 “女郎女郎,大夫人和二夫人来了。”,阿喜急急忙忙的进屋小声说,宁离蹙眉,“就说我生着病呢,见不了人。” 日日来找茬,当真是没完了。 “不是不是,大夫人是来看望您的,她说昨日下手没轻重,特意带了些补品来看望您。”,阿喜满脸不可置信。 宁离愣了愣,眉头拧的更深了,她可不信岑氏有这么好的心,大约是有别的筹谋,她不动声色:“哦,那便叫进来吧。” 岑氏不自然的随同周氏进了屋,宁离裹着大氅坐在床榻上,神色苍白,脸颊一侧的青紫还在,可见岑氏那日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身子可好些了?”,岑氏干巴巴的问道。 “托婶母的福,好多了。”,她语气算不上好,平平淡淡,也不热络,叫岑氏好一个没脸。 “好多了便好,瞧,你婶母给你带了上好的人参,同乌鸡炖了汤,最是滋补,我瞧着你身子太虚弱,该好好补补才是。”,周夫人打着圆场。 宁离敷衍着道了谢,一时无话可说,三人陷入僵持,岑氏眼看着到了不得不说的境地,硬着头皮赔笑:“皎皎啊,婶母昨日确实太冲动,不该动手的,只是你瞒着家中这样大的事情,婶母也是一时心急,你会体谅的,对吧。” 岑氏试探的看着宁离,宁离恹恹的说:“婶母到底要说什么,直说罢。” “你得贵妃青眼,没准儿不出几日贵妃便会宣你进宫,按理说,你有了前程固然是好的,只是孟府养你一场也不容易,可别提岁檀了,你自小,穿的、吃的哪一样不是和臻娘一样,我们都是把你当嫡女养的。” “可是你阿兄的境地你是不知道,太子还在关禁闭,你阿兄遭朝臣虎视眈眈,稍有不注意就会被拉下马,那他的前途可就毁了,婶母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忍心看着你阿兄这般吗?” 岑氏说的颇为委婉,暗示意味十足。 宁离明白了岑氏的意思,她说岑氏今天怎的态度变的如此之大,合着是怕她攀上舒贵妃说出对孟府不利的话来,舒贵妃巴不得看孟府失势,太子好少一大臂膀。 所以特来试探警告她。 宁离的心头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冷的瑟瑟发抖,后背发麻,泛着青的手藏在被子下死死地攥着。 所以孟岁檀昨日来,也是为了这个。 他怕自己害他。 对她态度突然转变是有目的的,是为了堵住她的嘴,原来是这样。 周夫人看着宁离的目光突然冷了下来,心头一咯噔,示意岑氏莫要再说了。 但岑氏没有看到她的眼神,继续絮絮叨叨:“此事因你而起,无论如何也当是要由你来解决才是,原本我想叫你去扬州避避风头,但,若把你送出去了,届时舒贵妃和庸王定会怪罪,连你母亲也会被连坐。” 这一句话,如一盆冷水浇在了宁离的心头,所以她不能离开京城。 可,不离开京城,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宁离视线木然的看了过来,岑氏登时噤声,她说不出那是怎样的视线,竟无端叫她有些心虚,可转而一想,她说的没错,本就是她搞出来的事,该她承担责任才是。 想到此,她定了定神:“你觉得呢?” 宁离头很痛,她害怕,害怕未知,害怕舒贵妃真的降罪她母亲,降罪她,她只是个小女郎,为什么都来怪她。 为什么要这样逼她,前面是万丈悬崖,宁离却被推着走了上去。 “我知道了。”,她低低的应了下来。 她要是不应,不知道还要有多少指责和麻烦接踵而来。 岑氏看她应了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周夫人却担心的看着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二人离开了赶月居,屋内无人后,混沌和惊惧埋没了宁离,她呆坐了半响,眼眶渐渐有些模糊,她无意识伸手去摸,才发现不知何时早已满脸的泪水,半响,屋内响起了阵阵呜咽声,宁离忍不住哭泣,她就是太害怕了,身后无人撑着,惶惶的面对不知明日的未来。 她无端想起了幼年时总喜欢把她抗在肩头的长辈们,大约现在也早就不记得她了,也想那个虽然淡漠却暗暗关心她的圆真住持,那三年,她状态不好,整日恹恹,圆真住持会默不作声的在她身旁诵经,也不说话,也不劝她,就是呆在那儿陪着她。 至少她知道圆真住持待她并无算计,也不会因为她做了不好的事情便嫌弃她。 可佛爱众生,这样的怜爱并非她独有,没了她,也还会有别的人。 这也是宁离不想让自己去索取却又忍不住回去看望他的缘故。 宿泱有高氏,孟令臻有岑氏,她什么也没有,宠她的弃了她,亲近她的远了她,大约她就不该来孟府,不该来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 果然,如岑氏所说,没过几日宫中便来了传召,舒贵妃要见宁离。 孟府心悬了起来,孟老太太不放心的问岑氏:“你当真同她说清楚了?万一她变卦如何?” “母亲便放心罢,我瞧宁离不是那种女郎,说来也可怜,放她入宫独自面对贵妃,宫规什么的大嫂嫂也不知道教教她,若是惹了贵妃厌弃可如何是好。”,周氏暗自翻了个白眼,呛了岑氏几句。 岑氏被人揭开了面具,听周氏这样说,面色微微不自然,却不知如何反驳。 孟岁檀只知道他母亲去寻了宁离,听说还带着补品,二叔母还随同在侧,他便放心了不少,大约是以为岑氏想通了,就算拉不下脸有周氏斡旋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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