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赶去向公子复命,先行告退。” 陆吉送到东西,也算完成了任务,要不说公子重视她呢,否则仅仅是送一样东西,何须让他亲自来。 “陆统领慢走,一路小心!” 送走陆吉,司嫣将布包揣进怀里,回到屋里才舍得打开。 面上是一封信,她迫不及待拆开,一边看着,将手指曲起放在齿尖轻轻的咬,除去开头的“小嫣”二字,其余她只认得零星几个简单的字,无法连贯,也根本读不懂大人到底给她写了什么。 司嫣蹙眉,心里因为看不懂信,而感到浓浓的自卑。 更让她沮丧的是,除了信,大人给她另一样东西,直接就是一本书,她恹恹翻开两页。 瞧着瞧着,却发现这书竟像是能教人识字,有的不认得的字,可以分成左右两部分,一边是形旁,一边是声旁,声旁就是读法,还有些难字,用了简单同音的字标写。 发现了这个窍门,司嫣立刻拿出信纸,将上面不认识的字,一个个对照着认。 到了时辰,她将药端去给奶奶,一双眼睛因为专注认字而微微泛红,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奶奶瞧见她的样子,笑问:“怎么这么开心?” 司嫣雀跃道:“大人送了信来。” 她把所有不认得的字都对照着标了读法,在磕磕绊绊的串联着堵了几遍,终于知道了内容。 其实很简单,“大人问我住的习不习惯,还给我送了书,说若是我喜欢念书,便会再给我送来,还说,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写信告诉他。” 司嫣絮絮的声音似鸟雀,眉眼弯弯的,笑意都快溢出眼眸。 奶奶感叹道:“贵人真是个好人。” 司嫣连连点头,她也觉得大人对她们很好很好。 奶奶感激的同时,也不明白为什么贵人对他们如此照顾,她实在想不出她们祖孙两,一个是半只脚进棺材的没用老太婆,一个就是小丫头,思来想去,只能想到是贵人菩萨心肠。 她拉住孙女的手,“这份恩情我们无以为报,你要切记!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贵人!” * 司嫣尝试着给赵应玹回信,想感谢他的照顾,可她的字实在不好看,歪歪扭扭没有力气,和他风骨尽显的字摆在一起,只让她无地自容。 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将字写好,可还没等她练出一手好看的字,一场冬雪的突临,让奶奶病陡然加重。 司嫣日夜不休的守在奶奶窗前,无论她怎么努力祈求,还是阻挡不了奶奶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奶奶弥留之际,司嫣哭得伤心欲绝,扑通就向一直为奶奶诊治的郎中下跪,用力的磕头,“陈爷爷,求求你,再想想办法,不要让我奶奶走。” 陈郎中望着女孩磕红破皮的额头,于心不忍的叹气,“小丫头,不是我不想给你奶奶,实在是……唉。” 司嫣悲恸哭喘,身子直哭得蜷起。 “嫣儿……”奶奶气若游丝的喊她。 司嫣扑过去抱住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哀求:“奶奶,求求你,别扔下嫣儿,别扔下我一个人。” “我的嫣儿啊……”奶奶涣散的眼眸里蓄着泪,用最后的力气摸了摸孙女的发顶。 * 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萧肃。 赵应玹跨进邕州府衙时,大氅上已经落满了雪,周身裹挟着被寒意浸染的凛冽。 留守在邕州的心腹快走上前,拱手行礼,“公子。” 赵应玹脚步不停,擦身自他眼前走过,亲信紧跟上去道:“老太太过世后,司姑娘抱着老太太的尸身不放,公子交代过不用管,可姑娘一直抱着尸身也不是办法,属下等了一天一夜,实在没办法,才命人将姑娘拉开,老太太停灵在后堂,司姑娘不吃不喝一直跪到身子撑不住晕厥,醒来便又接着跪。” 赵应玹听到后面,眉宇直接拧紧。 灵堂里,司嫣一身孝服,双眼红肿无光,独自一人木讷的跪在棺椁前,脸上满是干涸的泪渍,恐怕这些天,她一直都在哭。 这半年他没有回来,只在暗卫从来的书信里知道她的情况,信里,她一直在越来越好。 然而现在在他面前的小姑娘,又一次憔悴消瘦的与他第一眼见她时没有区别。 赵应玹知道老太太的身体情况,军医说过,熬不过年,也预料到了小姑娘会如何的伤心欲绝。 他半年没有回来,便就是为这一刻,称得上极端的手段,可也只有在小姑娘最无望的时候出现,她才将他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抓住牢牢不放。 什么都在掌控中,他无疑应该开心,却先感到了心痛不舍。 司嫣两眼空洞,就连赵应玹走进来都没有发现,奶奶走了,以后,她就只剩下一人。 屋外的雪飘也在这时漂得更大,洋洋洒洒,像怎么也停不了,让司嫣更跟看不清前路,只有无尽的迷茫。 她搂着自己的手臂,试图将孤零零的自己抱紧,可无论怎么使劲,都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小嫣。” 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让司嫣以为是出现了幻觉,勉励聚拢眸光,终于看清了出现在面前的人。 屋外飞旋的漫天风雪,还是没有停,却在这一刻,被面前巍峨的身影挡住,隔绝在外。 “大人……”司嫣喃喃唤,红肿不堪的眼眸里滚出泪水。 她以为她已经哭干了眼泪,再也哭不出来,可当大人的身影再次将她笼罩住她,再次在她最无助的时刻出现,她竟然不受控制的,生出一种妄想,自己不是真的无依无靠。 赵应玹却没有说别的,只道:“去吃点东西,然后去休息。” 司嫣不愿意走,固执的摇头,“我要陪着奶奶。” 赵应玹居高临下,审看着执拗不听话的小姑娘,“老太太拖着病重的身体带着你逃难,是为了给你寻一条生路,而不是为了看你自暴自弃,如此糟蹋自己。” 赵应玹其实有些烦躁,他该照着原有的打算,让她彻彻底底,成为独属于他的专属物,从灵到魂,他的一次次心软,都有可能偏移走一切。 清厉的嗓音让司嫣颤了颤,可祖母现在已经死了,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还能怎么办。 “若你觉得逃避就是对的起老太太的期许,那你可以继续,让她走了都还要担心你,在地下不能安眠。” 司嫣眼泪似断了线般往下掉,胡乱摇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不想,不想让奶奶失望。” 一滴滴淌落的泪像是砸在赵应玹心上,灼出痛意,更不舍得再看她哭。 他蹲下来托起司嫣的脸庞,抬指想为她揩去眼泪,可小姑娘眼下的肌肤已经被泪水沾的脆弱充血,他不敢用力,只用指腹轻沾去泪水,柔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司嫣迫切的看着他,“大人说得,是真的吗?” 满是泪水的眼里,除了他的身影再没有其他,赵应玹不舍的凝着她眼下的沁着血点的皮肤,没有发现,小姑娘已经将所有的依赖和信任,都交付给他。 仔细给她把泪水擦去,赵应玹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是真的,有我在。” 司嫣感受着发顶被他抚柔的感觉,宽大的手掌带着温柔的力道,就像祖母还在时一样,连带她悲凄伤痛到不能安的内心,仿佛也被轻轻抚着。 赵应玹收回手,想扶她起来,不料却被她一把抓住,小手将他的手抓的牢牢的,像是唯恐他要走。 赵应玹目光微动,司嫣也意识到自己的冒犯失态,连忙放开,无措蜷指,懊恼自己的唐突和冒犯,呐呐道:“大人。” 赵应玹拢了拢手,慢慢握紧摩挲一下掌中残留的温度,站起身说:“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司嫣点头跟着起身,连日来的伤痛情绪,已经抽走她所有的精神,加上不吃不喝,身体更是虚弱到了极点,不等完全站起,一阵眩晕便涌上脑海。 司嫣试图站稳,可眼前一片漆黑,身子踉跄着晃了晃,直直向前跌去。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还想着万万不能再冒犯大人,宁可让自己摔到地上。 赵应玹一惊,反应极快的展臂一探,将人搂入怀中。 …… “奶奶……呜……奶奶。” 司嫣还在昏睡,细细梦呓声里夹着沙哑的哭腔,纤弱的身子也随着抽气一颤一颤。 赵应玹锁着眉心,轻抚她的脸庞,低声哄慰,“嫣儿乖,不哭。” 司嫣在睡梦里呜呜的回应着,只有奶奶才会唤她嫣儿,抚在脸上的手掌是那么温柔,她用脸庞蹭着那只手掌,如同一只寻求安慰的小猫。 又似还嫌不够,揪着他的袖子轻轻扯拽动,赵应玹低眉看着埋头企图往自己怀里钻的司嫣,还因为他不抱她,而委屈的撅起唇,眉头也拧着,欲哭未哭。 赵应玹心头软做一汪水,伸手将人抱如怀里,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大掌一下下轻拍着她还在因啜泣而轻颤的后背。 口中不厌其烦的低声哄:“嫣儿乖。” 司嫣隐约意识到这个声音不是奶奶,可却令她无比安心,连怀抱也是那么的温暖,隔绝了所有的危险与未知,给予她全部的保护。 司嫣用两只细细的手臂摸索着圈紧对方的腰,牢牢交扣,将脑袋深埋进他怀里。
第91章 番外.十一 初秋的夜晚,明月当空,夜风轻拂着庭中的玉兰树,摇晃出影影绰绰的树影,落在枕臂倚伏在窗台的少女脸庞上。 莹□□巧的侧脸,比当空的明月还要皎然若仙,鸦羽扇动,剪影在乌眸里,映出细细的波纹,树影轻晃在她身上,浑然一副融在夜色里的美人图。 碧潭从屋外进来,饶是她日日跟在司嫣身边伺候,还是不免被惊艳,她是一年半前奉公子的命服侍姑娘,那时她只觉姑娘瘦弱的可怜,想不到经过这一年多的仔细照料,已然没有了当年的瘦骨嶙峋,出落的玲珑有致,彻底长开之后的眉眼,艳绝殊丽,神态间又稚气纯柔。 碧潭瞧了,都有一种要将人好好藏起,保护着的冲动,唯恐教恶人欺去。 见司嫣还目不转睛的望着月门处,便知道她是在等公子,不过都这个时辰了,恐怕是公子路上有耽搁,赶不及回来。 她走上前道:“已经不早了,姑娘可要睡了?” 司嫣眨眼回神,扭身朝碧潭甜软一笑,“碧潭姐姐,我还不困。” 司嫣一直唤她姐姐,碧潭也是真的将她当妹妹在照顾,点点她的鼻尖说:“那姑娘也不能聊夜不睡啊,门房都下钥了。” 司嫣听她这么说,便知道今夜大人多半不会回来了,她垂了垂眼,小小的失落自眼中溢出,又很快收起,点头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睡觉。” 司嫣拢着被子躺下,碧潭则吹熄烛火,掩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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