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容扶在她肩上的手一顿,他从小护到大的人,在他面前这般无助落泪,他怎么可能不心疼,一切的原因归根结底都在他。 “胡说什么,你要去哪里?”叶南容轻斥着,到底没有推开她。 楚若秋低迷落寞的声音里满是自嘲,“我一个多余的人,还有什么理由在留在这里。” 叶南容脑中思绪缠乱,深吸了一口气,将她哭颤的身子扶正,正色道:“你是我的表妹,待在这里在正常不过,我既答应过会照顾你,就不会不作数。” 楚若秋反而冷静下来,慢慢推开他,扬了抹脆弱的笑,“表哥原来还记得,那时母亲过世,我什么都没有了,是你给了我希望,可如今你有表嫂要照顾,我知道的……没关系,我不会怪你食言。” 叶南容怎么会忘了,楚兆濂宠妾灭妻,把妾室流产一事迁怒到了姨母头上,将她禁足关了起来,导致姨母神识错乱。 母亲担心表妹受委屈,便常将她接来府上小住,直到一次楚家传来消息,说姨母清醒过来,思念女儿,他和母亲陪同表妹一起去了楚家。也是这次,姨母当着表妹的面自尽,他赶到时,表妹跪在自戕的姨母前哭得几乎晕厥,无助的说,她从今以后只有一个人了,他也是那时候承诺,会照顾陪着她。 回忆起那时的画面,叶南容心里的自责顿时到达了顶峰,表妹把所有的希冀都放在了他身上,无论如何都是他有愧于她。 “表哥放心,我不会再乱来和赵品文这样的人接触。”楚若秋笑里带泪,“我也不想成为你的累赘,而且我总要嫁人……反正不是你,谁都一样。” “谁准你如此自暴自弃!”叶南容声音愠怒,“我又何曾说过会食言。” “那表哥准备如何?”楚若秋反问,手在袖下暗暗掐紧。 叶南容压紧唇角,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将楚若秋纳入府,可他所学的礼教,和这满墙的家训不允许他做出这等事情,不仅是轻贱了表妹,于妻子也不公。 “总之你安心在府上,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更不会答应让你随意成亲。” 楚若秋握紧的手一松,心也随着叶南容的那声妹妹坠入谷底,还是逼不出么。 知道不能再说更多,她扯着让人疼怜的落寞笑意,轻轻点头,“我听表哥的就是。” 凉月爬上树梢,杨秉屹身形笔直,不动如松的站在叶忱书房外,整座汲雪居除了风声和偶尔的蝉鸣,以及大人手中笔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安静的可谓到了沉闷的地步。 杨秉屹早就习以为常,反倒是早前三少夫人过来,给这汲雪居带来了一些突兀的动静。 他兀自想着,听到屋内传来一声轻响,转头看去,是叶忱搁笔的动静。 “将这批令拿去给徐文年,警告他近来收敛些,别想着一口气吃到膘肥体胖。” 叶忱语气平平地说了句,将身体靠近椅背中,目线抬起时,不经意看到了还摆在桌上的食盒,里面是已经冷掉的梅花糕,除去他吃过的那一块,再没动过。 杨秉屹自然注意到了叶忱的目光落在哪里,他眼观六路的同时,更时刻谨记不该问不该知道的,统统都装没看见。 “收拾掉。”叶忱说。 杨秉屹眸光顿了顿,面无表情道:“是。” 他低头收食盒,余光看到叶忱屈指漫不经心地点着桌面,这是大人不耐的表现,于是赶忙加快手脚,提起盒子正要退下,却听叶忱喉咙里碾过一声似笑非笑轻呵。 杨秉屹无法参透叶忱什么心思,抬头快速探去一眼,如常的眉目间同样看不出山水。 叶忱掀起眼帘悠悠看向他。 杨秉屹一个激灵,悻悻道:“大人,先前盯着松溪苑的人来传过话,楚姑娘今日除了去过一趟戒堂,就没别的异样举动了。” 杨秉屹一方面不知道叶忱出于什么对三少夫人另待,另一方更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让人时刻注意楚若秋的举动。 但他说完这话,就看到叶忱始终都清蔼眉眼忽的一敛,眸色变得冷漠厌烦,仿佛懒的再掩饰。 “只要不是事关性命,不必再来报。” 杨秉屹又是一愣,低头应是。 究竟是与不是,与其麻烦试探,用最简单的方法一试,也就清楚了,只看楚若秋受的伤,会不会印投到他身上,就一目了然……重要的无非是,如何解决。 叶忱垂眸思量,“备马车。” 看到叶忱站起身,杨秉屹紧跟上去,“大人是要去何处?” “悬寒寺。” 古刹幽静深远,缭绕着香烛的宁静味道,僧人双手合十,朝着忽然造访的年轻男人做了一礼,“施主许久没有来了。” “深夜前来,叨扰主持了。”叶忱温缓回话,一身轻简雅致的儒衫,身立于佛前,澹泊如出尘的居士。 “不妨。”僧人一摆手,“施主必是有事前来,但说无妨。” “想问住持,若是我寻到那人,该如何解开羁绊?” 僧人叹息,“虽乃前世误执,但因果命定,只有让对方也带上这佛珠,才好削弱牵绊,除非一人殒命,那羁绊自然就断了。” 叶忱把唇微一扬,“如此说来,若想要一劳永逸,也并非不行。” 僧人心头一凛,惊看向面前斯文的男人,一劳永逸……那便是要对方的性命了!
第17章 僧人声音沉重如磐石,“人死缘散,但那人死前所受之苦,会千百倍的反噬到施主身上,噬心淬骨,便如死一遭无异!” 警示之言令人心耸惊骇。 叶忱没有接话,而是朝僧人合十一礼,“住持佛心,慈悲为怀。” 僧人心里的凝重更甚,自己观人无数,眼前之人看似谦逊,可他方才的那番话,从头到尾,都没能在他眼里掀起半分波澜。 良久,僧人轻叹:“施主当知,今世之所以有此羁绊,归根的原因,是偿前世,施主万自慎重。” 而叶忱已经走出了佛堂。 * 叶南容在诫堂思过了三日,才被允许出来,高怀瑾不知道哪里收的风,赶着时候差人来府上请。 叶南容不好玩乐,但这几日确实心烦意乱,便应邀去了西寺街的悦来楼。 高怀瑾先一步已经到了,安排了雅座,叶南容推门走进去,就看到坐在靠窗处一袭锦袍,神色慵散的高怀瑾。 而高怀瑾见着他,嘴角立马玩味儿的一勾,“想不到最是云淡风轻,光风霁月的叶三公子,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 他手里拿着柄玉骨扇把玩,揶揄堆了一脸。 叶南容沉下嘴角,走上前拉了张椅子坐下,不冷不热的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难道不是?”高怀瑾手腕一翻,手肘支在膝头,凑近他嬉笑着问:“不是你能对赵品文动手,还为此被罚了三日。” 叶南容冷冷扫了一眼他那张欠揍的脸,后者时趣的把嘴一撇。 “楚若秋是我表妹,她被人欺负,我自然要相护。” “哦。” 高怀瑾一副随你怎么说的样子,令叶南容更加烦闷,拿起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酌起来。 见他一连饮了三杯,高怀瑾皱眉按住他的手,“如此那么放心不下,干脆把人收入房中算了。” 沉沉的目光幽幽朝自己睇来,高怀瑾啧了一声,“我看你也不见得有喜欢你那表妹。” 两人好友多年,他了解叶南容的脾性,折矩周规,有违家训原则的事他绝对不会做。 可若真的是对喜爱入骨的人,怎么会做到那么恪守理智,反正若换做是他,就三个字,没可能。 叶南容微微愣住,表妹的性子无疑是他所欣赏的,他心疼怜惜她,自然而然的护着她。 至于喜欢,如今他自然不能喜欢她,但若没有现在的种种,他相信,她和表妹会是水到渠成。 “无论怎么说,是我亏欠她,她一日不能安稳美满,我一日不能放心。” 高怀瑾眉头紧紧皱着,他怎么看,都觉得叶南容就是太过心软,平白往自己身上添担子,徒增烦恼。 劝不了,他干脆也不想麻烦了,拿过酒壶给两人的杯子里都添上酒水,“喝酒喝酒。” 叶南容拈起酒杯,仰头欲饮,楼下传来喧腾热闹的动静。 瞥去一眼,只见一楼门厅中央里里外外围挤了不少人。 “那是在干什么?”叶南容轻抬下颌问。 高怀瑾品了口入喉的美酒,才意兴阑珊的说:“押绸花,赌今科的状元郎是谁。” 昨日会试已经放榜,两人都在榜上。 叶南容对此也没什么兴致,收回目光,却见高怀瑾眼睛一眯,手支着头,半斜着身体,看得细致。 他视线顺着过去,人群外翩然站着一道纤袅的身影,帷帽遮住女子的容颜,可遮不住被衣裙勾勒出的楚楚身段。 高怀瑾双眼极亮,挑着眼梢将人从头看到尾,叶南容对他的风流不予置评,只是略微皱了皱眉,移开视线兀自倒酒。 “实,实在抱歉,姑娘,没没事吧。” 楼下传来男子磕磕绊绊,即含歉意,又满是窘迫的声音。 叶南容余光看到是那人不当心撞落了女子的帷帽。 女子弯腰捡起帷帽,一张美的不可方物的脸庞尽数映入他眼中,原本无波的眼眸倏然抬起。 一旁懒散倚靠的高怀瑾更是坐直身体,一眼不错的盯着楼下的人,眼里满是惊艳。 来不及等他细看,女子已经将帷帽重新戴上。 “那是哪家闺秀?” 高怀瑾口中是难掩的兴致,扭头就要与叶南容说道说道,却见他压眉心,分明不虞。 “你认识?”高怀瑾脑子素来转得快,再看一眼叶南容不对劲的神色,恍然大悟:“该不会就是你新过门的夫人!” 答案不言而喻,叶南容蹙眉盯着人群中被众人围视的妻子,那些人的眼里明晃晃的全是惊艳,他知道妻子有多美,却没想过会让这么多男人移不开眼睛。 高怀瑾虽然称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绝不会把心思动到朋友妻子的身上,暗自遗憾的叹了声,对一言不发的叶南容道:“她大约是来此给你押绸花的吧。” 果然,叶南容看到妻子来到押绸花的桌前,拿起一捧挂到了一块写有考生名字的名牌下。 他拧紧的眉目松了几分,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高怀瑾见不得他这不解风情的古板样子,“你娶了这么个天仙似的夫人,也舍得把人冷落了?” 他这话即替凝烟不值,更多的是不能置信。 高怀瑾话里那点子怜惜的意味,让叶南容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不舒服,“红颜枯骨,心意相合难道不是更重要么。” “你是真君子。”高怀瑾话都说得有几分咬牙切齿,“那么清高别往贡院走,去蚕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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