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孩却想着,他不能叫阿母同他一起受罪,一人做事就该一人当。 他站起身局促了半晌,这才喏喏问道,“显大哥,你们是赵人是不是?” 熙宁吃了一惊,未敢出声,只是扭头看向赵侯。 凉月也惊奇着,她可还未来得及同小孩讲这事。 陈小孩试探性的说着,“都安郡靠海,我听说那边的珍珠很美。” 熙宁这才想到,方才桑仕侬在屋外同他们提起了都安郡也有这样的案子。陈小孩观察入微,叫熙宁惊叹不已。 这孩子怎会如此聪明。 赵侯神态比之熙宁要沉稳太多,只问陈小孩,“你当如何?” “你们既然是赵人,这个时候来得必定不是普通商人,你们是赵军队伍里的人对不对?” 赵侯的声音低沉有力,冷静地回答道,“你说得不错。” “您把我抓走吧。” 小孩挺起脊梁,他心里有计较,“我虽不怕死,却怕受大折磨,若是被那县尉捉走,恐怕……恐怕要生不如死,我听人说赵人出手凶狠,无声无息就能取人性命,我情愿赵人给我一个痛快!” 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说得却是孩子话。 熙宁却有些担心,陈小孩这样子形容赵军,不知会不会就此触怒了赵侯。 “你倒是有些算计。” 赵侯的脸色果然算不得好,叫熙宁的心都提了起来,他极为不喜叫人算计摆布,何况对方还是个毛头孩子。 赵侯不动声色,熙宁的心便越发沉了下去。 “我看——” 赵侯用随身的巾帕擦拭着方才触过那死尸的指头,颇有些嫌恶地将巾帕丢去一旁。 “事出有因,暂且可饶你一命。” 熙宁也欢快地应了一句,“正是,正是!” 熙宁如此高兴,不知是不是开心过了头,叫赵侯频频侧目。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去,那边陈小孩才从阿母那里知道这位“显大哥”的真实身份。 他追出来喊着,“显大哥,哦不,侯爷。” 赵侯低头看他小小的个子,仓惶停在自己身前,“怎么,还有事情?” “赵军人好,我也想要加入赵军。” 他对小孩这不算高明的恭维毫为不上心,“方才不还说赵军凶狠,怎的这样快就变了说辞?” 小孩局促非常,从前在他眼中,天大的官也不过就是清水河县县令,后来又来了从国都下方的县尉,那可是见过大世面的,整日在他们面前呼呼喝喝极尽威风,他连瞧他一眼都会被讥讽。 可如今在自己面前站着的,那可是赵国的国君,是那个燕君见了都要胆怯三分的赵侯。 但他鼓足勇气,“我要保护我阿娘和小妹,再不受任何人的欺负。我要练好一身本事,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不会慌神了。” 小孩看看自己的手心,这是一双砍杀过人的手,有血迹渗进了皮肤纹理。阿娘方才使劲儿给自己擦拭,可身上的印子好洗,心里的罪孽赎不尽。 赵侯站起身来,在地心走了两圈,严肃地道,“军队之中何其危险,非死即伤,不是儿戏的地方。” “可我若是不抱着釜底抽薪的态度,如何能出人头地,我不想阿娘和小妹一辈子都生活在贫苦之中。从前燕君管辖是这样,如今换了赵军,我想换一种活法。” 熙宁却劝他,“你莫着急,不日就会搬下律法,庶人也能得到土地,到时你们一家开荒拓土,自给自足是不愁的。” 赵侯表情冷硬,对这事情十分严肃。全没有平日里那份好说话的样子,陈小孩垂下头颅,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落寞回到家中。 熙宁并不想同赵侯独处,便想着回屋安慰小孩,她刚准备坐下来,却被赵侯敲窗示意,要他陪自己在外面走走。 熙宁不敢违逆,摸了摸小孩的头说,“柳大哥一会儿再过来陪你。” 熙宁去到赵侯身边,又去试探性地问他,“公子觉得小孩如何。” “很是不错。” 他的回答倒是叫熙宁颇为意外。 赵侯学着陈小孩的模样,已经知道该如何为熙宁煎药,像模像样的将小火炉点了起来。 熙宁在一旁看着,暗道一句果真是富贵出身,连生火做饭这样的事情,他做起来都极尽优雅。 仅是看着,也觉得别是一番享受滋味。 “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才,若是不能为我所用,实在可惜。” 细想之下,这孩子既懂医术,箭术了得,且还是个观察细致入微之人。稍加点化培养,前途自不会比邵环与桑仕秾等人差到哪里去。 只是他还需考验观察,不急于这一时,好在陈小孩年纪尚轻。打磨考验也不算是耽误他。 熙宁未曾想到,赵侯对陈小孩的评价竟然这样高,连忙追问,“那公子为何不将他直接招入麾下,反而要反复试探推拉。” “若是随意便将他招来身边不严加探查,恐怕会生麻烦事。也不是任谁,我都会带到身边的。” 熙宁喏喏称是。 她低着头捡拾柴火添进炉膛之中,却错过了赵侯轻笑着瞥了她一眼。 “我瞧小孩的祖母也不是个省心的,若我们不能及时将人捉住,咱们走后小妹与凉月留在家中,恐怕还会遭殃。” 熙宁对此颇为担心。 “先不急着走,小妹伤情未定,照小孩所说,他祖父差点将小妹抛置在地上,还不知又会添上什么新伤。” 赵侯说着又瞧了瞧熙宁耳朵上的伤口。 “小孩说这药要内服外敷,一日三次连续治上几日才能好,你可不要将此事忘记,到时候身上留下伤疤那可不好。” 熙宁欸了一声,她耳朵现在还是处于麻木状态,只是没有昨日那样艳红的颜色。 赵侯若是不提醒她,实则熙宁也并未将自己这点小伤放在心上,熙宁顿了下,指了指这锅中汤药,“这不是炖给小妹来喝的?” “小妹自有他阿兄来操心,你也由我这个做兄长的来操心。” “兄长。” 熙宁停了下。 自从跟随他走南闯北,他确实手把手的教了自己许多事情,且自己不是个聪明的,赵侯倒是不厌其烦。 他这份好耐心,有时候连熙宁都要惊叹。他那么聪明,该找个同他一般聪明的随从,指教自己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终归是浪费时间,时常她自己都要自暴自弃。 “你最近有何心事?” 熙宁嗯了一声,“我并无心事,整日跟随公子身边,半步都不曾离开,能有什么事情。” “我倒是听说,柳熙覃为你送了家书过来,是家中生了事?” 熙宁有些疑惑,他怎么知晓兄长给自己送过书信。 想想或许是三爷同他提起吧,毕竟那家书可是三爷亲自送到自己手里的。 “只是寻常书信,兄长在信中向我报了府中近况和他日常的一些事情罢了,并无什么稀奇。” 赵侯哦了一声。 熙宁不是个会烧火的,只管一股脑的将粗木枝子向那小火炉中丢弃,她正欲再往进添柴,却叫赵侯一把抓住了手腕。 “这样粗的树枝扔进去哪里还能烧得起来,到时院里都是熏起的黑烟了。” 他正说着说着,果然那炉膛之中冒出一股浓烟,呛得熙宁咳嗽半晌。 她在东华伯府虽受尽冷眼,但这些粗使的事情一向不需她来做,熙宁对这种事情并不上道。 反倒是真正金尊玉贵养成得赵侯,这些年来在军中行走,又常在外露宿,他一年里有一多半的时间都需在外办事,故而对这些事情比熙宁要趁手得多。 “你来瞧着。” 熙宁看他不知从哪里拎来一把斧头,在自己面前劈砍几下,便将那粗树桩子劈成了四瓣。 他力气那样大,熙宁觉得脚下阵阵的发麻。 这人做什么事情都有模有样,其实是个比兄长柳熙覃优秀太多的人。 可人与人之间的相识极讲究先来后到,熙宁虽不知赵侯为何总是暗暗与兄长比较,可她受过兄长天大的好处,别人再如何,她心中那块小小位置,都不能放别人进去了。 ******* 几人到了这清水河县,首要任务便是去购买西旗马,如此一来二去其实已耽误了几天,故而一大清早赵侯便将几人召来商谈。 “那马场主中途可有醒来?” 万三道,“两日前已经醒来了,整日躺在病床上叫骂。我看他精神好的很,把他提来审问不成问题。” 三爷一向如此大大咧咧,有他在气氛总是不错。 偏生邵环非要问他,“我倒想要知道那老小子在病榻上骂些什么。” “还能骂些什么,骂爹骂娘骂祖宗,里里外外翻腾个遍。你们几个不去他身边伺候着你们是不知道。三爷我每日到他跟前瞧着手下人给他换药,如此殷勤伺候着,还要咒我生孩子没屁/眼儿呢。” 众人随着他的言语哈哈一笑,“三爷就能让他这样欺负着?没有回击,这怎么成?” “那自然不是,三爷我在口舌之事上,哪有落了下风的道理?” 一旁的桑仕秾居然也来凑趣,他冷着脸说:“三爷当时就回击了,他说我儿怎么没屁/眼儿,我儿正用屁/眼儿喝药呢。”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连一向在属下面前一派正经的赵侯都跟着笑了起来。 前几日劳累,熙宁看赵侯眼眶泛青,眼睛上还挂着几缕红血丝,如今经过几夜修整,又无外事干扰,眼见着赵侯精神焕发,又重新有了那自公宫出征之时意气风发的姿态。
第24章 玩笑归玩笑,若说到正事,赵侯自然不允许几人再如此不正经。 赵侯便问,“可有探听出什么消息,那马场主背后的操纵之人可有探查清楚?” 万三回道,“有了些眉目。” “这马场主从前本就是个占山为王的主,当时燕君府兵强盛,将这群上山的匪徒圈得连山都下不来,便只好被招降也做了府兵,而后燕君换了新君。新君无道,只懂享乐罢了,将国内民生经济搅得一团糟,他便从府兵之中脱离出来,自己做了点小生意,由此才仗着自己在府兵时的那一点渠道,跟西旗人做起了马匹交易。” “前几年生意好做,燕国同咱们战败之后左右无法,只得依赖天子为其出头。而后息天子定规,便不敢不遵守,首要一项就是再不敢同西旗人做交易。这西旗马进燕地一事,政策愈发收紧,马场主从西旗那边没了交流的渠道,便又重新做起了杀人越货的生意。” “侯爷可还记得他在咱们面前装作瘸腿之人一事。” 万三在地心说得手舞足蹈,恨不能一人分饰多角,给诸位演示他所查实情。 赵侯一手搭在另一手的手背之上,半身依靠在椅背上,做出个慵懒的姿势,他随意的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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