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妩眼中似是闪过一丝动容。 陶皇后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帮她把散下的几缕发丝别去耳后,笑着说:“如今总算有机会了,本宫便认真告诉你,从此以后,只要你不像冷宫里那位魏庶人一样害人,想做什么便尽管去做,本宫给你撑腰。” 苏月妩顿时站起身,满眼受宠若惊:“这……嫔妾何德何能,能让皇后娘娘如此倾心相待。” 陶皇后笑着拉她坐下:“别这么拘谨,本宫自嫁给陛下后,便很难再和亲眷见上一面了,如今遇到你,是真把你当那个堂妹一样对待,她在本宫面前可是自在得很。” 苏月妩真的很难相信。 什么“像娘家堂妹”,太假了。 这世上没有莫名其妙的善意,父亲对她好,是为了以后换取利益;苏遇安对她好,是因为同母和换取利益;冯姨娘和绿枝,是因为母亲对她们有恩;姜筠柔则是因为被自己帮衬过一把。 就连太后姑母,有血亲和东宫相伴过的情分,如今对自己的好里,也不可避免的掺杂着些许家族利益的原因。 相比之下,陶皇后的善意来源就太立不住脚了。 换位思考,苏月妩现在遇到一个和母亲很像的妇人,即便会惊讶伤怀触动情肠,但也不会一开始就对她百般示好,至少要先接近,了解她的为人,再决定要不要深交。 见陶皇后笑意柔然地看着自己,苏月妩似是犹豫片刻,然后试探轻轻回握住她的手:“那嫔妾以后就把娘娘当堂姐一样对待了,娘娘可别嫌嫔妾聒噪呀。” 横竖已经说明白不会受制于她,便是表面演一出情同姐妹又有什么妨碍。 陶皇后听她这么说,面上笑意更深:“就这样才好呢。” 殿外,绿枝都已经做好让人分两波,一但出事,就一波去养心殿,一波去慈宁宫求救的部署了,却被青黛笑着叫了进去。 坤宁宫里,陶皇后和自家主子相谈甚欢,甚至还吩咐太监去御膳房准备两人的晚膳,显然是要留下主子共用。 苏月妩看了她一眼,递过去一个表示无事的眼神,绿枝这才放下心,恭敬地侍立在旁边。 两人便从下午一直聊到天晚,一块儿用了晚膳,陶皇后才吩咐青黛送她们离开:“天色已晚,路上恐怕不便,青黛,从坤宁宫选一顶软轿送苏嫔回钟粹宫吧。” 因为扮了一下午的姐姐妹妹,苏月妩此刻也没有再表现出受宠若惊,只笑道:“多谢皇后娘娘。” * 养心殿。 张贵德第不知多少次从殿外回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万念俱灰地回禀道:“陛下,苏嫔娘娘还是没来。” 沈珩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轻轻“嗯”了声,语气黯然道:“不必再去看了,她不会过来哄朕了。” 张贵德看着陛下这模样,心疼不已。 自苏嫔娘娘走后,整整一下午,陛下刚开始还别扭气愤,后来面色就越来越冷,再后来不知想到什么,气势又忽然变弱了,让他一趟趟去门口瞧苏娘娘来了没有,来了就让他假装私自做主把人放进来。 结果都这个时辰了,还是没见人影。 张贵德真是头疼不已。 他不是跟苏嫔娘娘说了,效仿三顾茅庐,多来几次就成了吗? 这是怎么,跟陛下也赌起气来了? 张贵德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劝和两人:“陛下,或许是您上午说的那话吓着娘娘了,娘娘在东宫时就是个护短的人,您拿娘娘身边宫女做威胁,娘娘哪儿还敢来呀。” 沈珩眼睫颤了颤,在眼底覆下一片落寞暗影,声音更微弱了:“张贵德,你是想告诉朕,在她心里,宫女都比朕重要,让朕放下她,是不是?” 张贵德惊:“啊?奴才、奴才……” 他这儿正怀疑人生的结巴着,忽有太监进来,行了礼禀报道:“陛下,皇后娘娘宫里的楚公公过来了,问陛下今儿个大概什么时候能过去,皇后娘娘好预备着。” 张贵德愣了一瞬,然后才恍然记起,只顾着苏嫔娘娘了,今日是初一,该去皇后宫里的日子啊。 第72章 太后亦未寝 坤宁宫。 沈珩到的时候,看见宫人正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便随口问了句:“皇后这里方才有人来过?” 陶皇后行礼起身,顺着扫过去一眼,笑道:“是,苏妹妹来过,我们说笑了一下午,相谈甚欢。” 沈珩倏地看向她,紧绷着声线问:“苏嫔还是苏妃?” 陶皇后已然帮着宫人去收拾桌椅了,背对着他,声音仍是含笑:“是苏嫔妹妹,怪不得陛下喜欢她,苏妹妹可真是个妙人,臣妾自小产后,许久都没像今日这样开怀过了。” 沈珩面色阴郁,那一句“她很高兴?”到了嘴边,却因皇后提到小产之事而止住了。 纵然他对陶徽音是君臣之情大于帝后之情,可毕竟不是君臣,他不会真像对臣子那样,只谈正事,无视她的情绪。 沈珩沉默了片刻,道:“那个孩子没了,是朕的错。” 陶皇后回身,满脸讶然:“这与陛下有什么干系,是嫔妾自己无福。” “不必说这种自轻自贱的话。”沈珩看她一眼,朝内殿走去。 陶皇后连忙跟上前去,为他掀起珠帘。 沈珩道:“是朕思虑不周,那时刚登基,安置后宫的事繁杂,朕只想着你处事妥当,便放心全都交托给了你,却忘了后宫之事和前朝一样,都是劳心费神的,你又向来律己过严,这才酿成祸事。” 陶皇后指尖微动,抬眸,温柔地望着丈夫:“这都是臣妾的命,陛下不要自责,或许上天眷顾,会让我们的孩子再回来呢?” 沈珩脚步一顿,没看她,也没回应这话,径自走到软榻边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陶皇后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便去挑亮四周的灯火,然后也去书架选了一本书,坐在沈珩身边不远处翻看了起来。 满室静谧,只有纸页翻动的沙沙声此起彼伏。 直到二更天,该就寝的时辰。 陶皇后合上书,看向仍然垂眸的沈珩,温声道:“陛下,臣妾伺候您安置吧。” 沈珩头也未抬,只摆了摆手道:“你去睡吧,朕书还未看完。” 他手上那本书很厚,真要看完,恐怕要到天明去。 陶皇后低头,捉弄衣带,良久,忽喃喃自言般,轻声细语地说了句:“陛下,臣妾想让咱们的孩子回来了。” 沈珩翻书的手指僵住。 他抬眸看向陶皇后:“朕不是说了吗,忠国公才离世,缓缓再说。” 陶皇后苦笑:“是啊,臣妾先是丧子,接着父亲又离世,臣妾现在总觉得空落落的,只想有一个至亲的血脉,弥补一二。” 沈珩微顿,沉默了下来。 陶皇后望着沈珩,捏着衣带的指尖不自觉紧了紧。 良久,他都没有开口。 陶皇后低眸,轻笑了声:“陛下若觉得现在不适宜就罢了,臣妾也是今日和苏妹妹相谈时说起近来心绪不佳的事,苏妹妹出主意,说臣妾若有个孩子,便会好些了,臣妾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这才贸然向陛下开口了。” 沈珩猛地抬起头看向她,脸色寒了下来:“皇后!” 陶皇后立刻抬头,见到他的面色,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陛下怎么了?可是臣妾说错话了?” 沈珩也不知道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是什么。 他听到皇后说跟阿妩谈到了皇嗣之事,心里就慌张又气恼。 他不是傻,当初被阿妩抛弃,纵然他想一厢情愿的认为是因为脸上那道伤的缘故,可心底深处,总是隐隐约约明白真正原因的。 阿妩独占欲强,他给她猎来的兔子她从不许别人碰、他送她的东西必须是独一无二的、有一次看见宫女给他更衣就生了气,质问他是不是没有手…… 这样霸道,自然容忍不了他三宫六院,和别人耳鬓厮磨。 可如今,她竟然能和颜悦色的跟皇后谈起皇嗣之事了…… 是心里吃醋但当着皇后不好表露,还是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沈珩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心脏又酸又疼。 他把书放下站起身,对陶皇后道:“无事,朕想起乾清宫还有些政务未完,今夜便不留在这儿了,至于咱们那个孩子,想必已然往生极乐去了,再来一个也不是他,你若总怀着这样的心思,会伤了下一个孩子的心。” 陶皇后一愣,下意识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陛下,今日是初一……” 沈珩看着她:“皇后,今天前朝出了很多棘手的事,朕实在没有心情留在这里,想回去处理,行吗?” 陶皇后呆滞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手,顺从地轻声道:“好,臣妾都依陛下。” 沈珩走了。 青黛急匆匆地进来,问:“皇后娘娘,陛下怎么这时候走了?” 陶皇后没有回答,只拿起沈珩刚才看过的那本书,在手中轻轻抚摸着,吩咐道:“去留心陛下今夜去哪儿了,若是去了钟粹宫,明日一早便将陈答应叫过来。” 青黛见状也没再多问,低头应“是”。 * 沈珩没去钟粹宫。 他在快三更这个点儿叫开了慈宁宫的门。 已经睡下是苏太后骂骂咧咧地重新起床,梳头更衣忙活一通,才把人放进来。 “皇帝,你深夜前来,是有什么至关紧要的大事要跟哀家这深宫妇人说吗?” 苏太后微笑看着沈珩。 沈珩端起刘嬷嬷上的茶饮了一口,垂眸轻声道:“儿臣心里不舒服,找不到人可以诉说。” 苏太后气得牙都要咬碎了:“巧了不是,哀家这会儿心里也不舒服了。” 刘嬷嬷怕苏太后炸毛,赶紧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 苏太后深呼吸了几口气,勉强心平气和地问:“说吧,究竟是何事?” 沈珩却忽然沉默了,在苏太后快再次炸毛时,忽语气低沉地问:“母后,您觉得阿妩这次进宫,是不是变了很多?” 苏太后一脸懵地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声幽怨的“啊呜”称呼的是自己那侄女儿苏月妩。 她皱眉想了想:“变肯定是会变的,人都要长大,但也没有很多,只在人前比三年前稳重了些而已,跟哀家相处还是小孩子心性,怎么,你们不是正如胶似漆吗?闹别扭了?” 沈珩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所以她就只对朕一个人变了,她利用朕,利用完了连安抚都没有。” 苏太后目瞪口呆:“这,怎么利用你了……” 沈珩气愤极了,自说自话道:“朕知道,之前在东宫那一年让她名声受损了,所以拖到今年都未嫁,朕原本想过的,趁着这次选秀问问她的意思,她若想入宫,朕就给她名分庇护她一辈子,若不想入宫,朕就寻个由头给她封个县主之位,让她一人也能好好过日子,那天殿选之时,是她主动撩拨朕,说想入宫的,母后你说对不对!”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6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