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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珩刚才曾有一瞬间想过这个问题。 但当时想的只是不能逃避，要问清楚阿妩为什么这么做，是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然后把问题解决掉。 倒是没想过罚不罚的。 如今顺着陶皇后的话往下想，他大概最多也就是暗地里禁足阿妩一段时日，确认她学好了，再放出来。 位分，待遇，赏赐，一样都不会缺。 陶皇后像是从他的不言一语中已然得到了答案，语调苦涩：“既然如此，臣妾又何苦陷害她呢？您曾向臣妾表明，以后都不会再临幸后宫任何女子了，大皇子若身死，宫中以后便只会有淳婕妤所生的皇嗣，臣妾即便如陛下所想，恶毒工于心计，也不会冒着连累陶家满门的风险，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沈珩面色微动。 陶皇后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动摇。 时机正好。 她以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含泪望向沈珩：“陛下，臣妾少时读书，曾颇为感慨西汉巫蛊之祸，卫皇后贤良淑德，却因武帝的疑心自缢身亡，只是那时未曾预料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沈珩沉了脸：“皇后慎言！” 陶皇后声音极轻：“臣妾慎了一辈子，都到这时候了，还不能说两句真心话吗？” 沈珩皱眉，有些莫名的预感：“你这话什么意思？” 陶皇后深吸了口气，抬袖细细地拭去泪水，最后望了沈珩一眼，含笑道：“陛下，嫁给您，臣妾从不后悔，只是臣妾真的好累啊，但愿来世，再不入帝王家。” 语罢，不待沈珩反应，她忽然向殿内的一根顶梁金柱撞去。 “皇后！！” 沈珩眸光猛地一震，三两步冲上前。 一声沉重的闷响过后，陶皇后瘫倒在地上，眼睫无力地颤抖，额角一块血色。 她唇角带着笑意，费力地抬起手，似是想再碰一碰沈珩，可却扑了个空。 沈珩见人还有气，就立刻扭头向门外奔去了。 他一脚踹开殿门，对不远处守着的侍卫吼道：“去叫太医过来！皇后撞柱了！” 今日当值的太医便是刚才被处置的那一群，此刻都已挨了杖，被扔出宫去了。 只有俞崇清和王得远在。 苏月妩得到消息过去偏殿时，王得远刚给陶皇后处理好伤处，上药包扎完。 “陛下，皇后娘娘撞的着实不轻，不止是皮外伤，头骨都有所损伤，只怕……” 沈珩不耐烦地呵斥：“再磨磨唧唧的朕就把你也拉出去打二十杖！” 王得远连忙道：“只怕一时很难醒来，就算醒来，可能也会落下目力变差，耳鸣头疼等症状。” 跟苏月妩同来的青黛闻言，立刻哭着扑向床榻，连规矩都顾不上了，哀嚎：“皇后娘娘！” 沈珩这才注意到苏月妩也来了。 他面色顿时有些颓然，垂下眸光，等感觉到她走至自己身前，才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角，望着地面低声道：“阿妩，是朕连连逼问皇后今日之事，她受不了这份屈辱，才撞墙自尽的，自古逼着忠臣撞柱的都是昏君，朕是不是做错了……” 苏月妩回想起陶皇后临走前的那个意味不明的笑，隐隐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真是豁的出去。 此刻见沈珩满眼黯然的样子，她心里有些发闷，弯腰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柔道：“陛下，您没做错，您是在为大皇子和嫔妾做主，想要找出真凶，让我们不再受害，不是吗？” 沈珩闻言抬眸，望着她。 苏月妩眨着眼睛和他对视，正要说些别的话，就被他伸手揽入怀里，用力按紧，死死抱住。 沈珩把下颌搁在她的肩膀上，哑声道：“嗯，朕要护着你们。” * 陶皇后因伤重不便挪动，暂留在文华殿偏殿休养。 沈珩亲去慎刑司审问此案相关人等。 文华殿其它的所有宫人亦在盘查之列。 浮翠是今早被灭口的，沈珩过来后不久就封锁了文华殿，所以凶手很大可能还在这里。 偏殿内。 说是很难醒来的陶皇后在沈珩苏月妩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就动了两下眼睫，隐隐有转醒之势。 青黛焦急地喊：“娘娘，娘娘！” 陶皇后被唤得睁开眼，清醒的一瞬额头上刺痛袭来，没忍住痛吟了声。 青黛心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娘娘，您这是何苦啊，就算不撞墙，咱们也可以想别的法子洗脱嫌疑啊！” 陶皇后皱着眉，伸出手，示意青黛把自己扶起来。 青黛忙上前照做。 陶皇后坐在床榻上，朝殿内环顾了一圈，眸光黯淡下来：“陛下什么时候走的？” 提起这个青黛就又气又心酸：“陛下根本就没坐多长时间，等王院判，不，现在是王太医了，等王太医给您处理好伤口，陛下就和淳婕妤一块儿离开了。” 她还想说两人当着皇后娘娘的病榻亲密相拥，一副鸳鸯交颈的模样，可看主子面色已然不好，就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陶皇后垂眸，自嘲地笑了声：“是本宫高估自己了。” 青黛忍不住流眼泪，转身去桌案上，拿王太医留下的止疼药。 这时，殿门忽被人轻轻敲了敲。 “皇后娘娘，你在吗？” 一道软里软气的孩童嗓音传来。 这文华殿哪里还有第二个小孩儿敢这么随意乱跑。 青黛立刻看向陶皇后，惊讶道：“是大皇子来了。” 第105章 你说我选谁当母妃好？ 陶皇后皱眉。 她不知道沈宥这会儿不好好养伤，来自己这里是什么意思，但人已经到门口了，也只能请进来。 沈宥被青黛带进来时，好奇地东张西望，待看到床榻上头顶围着纱布的陶皇后，忙小步跑过去。 “宥儿慢些，可别摔着了。” 陶皇后满是担忧地望着他，想要下床，沈宥却已经跑过来了，按住她的手道：“娘娘别动！碰着伤口很疼的！” 青黛在一旁忍不住感叹：“大皇子真懂事。” 陶皇后亦是温柔地笑了笑，避开伤处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心疼地道：“宥儿这么乖，也不知是谁那么狠心，竟为了自己那点野心，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青黛冷哼了声：“还能是谁，自然是圣眷正隆的那位，她怕是觉得陛下对大皇子太过上心，会挡了自己以后孩子的路呢。” 陶皇后皱眉：“青黛，不可胡说。” “奴婢怎么胡说了？”青黛一脸不服：“陛下为了那位，都已然不临幸其它妃嫔了，以后这皇宫里便只会有她的孩子出生，大皇子可不就是挡了人家的路吗！” 陶皇后气得咳了两声，无力地斥道：“青黛，你是要气死本宫吗！” 沈宥看看陶皇后，又看看青黛，疑惑地歪了歪头：“皇后娘娘，姐姐，你们说的是淳婕妤娘娘吗？” 陶皇后适时微顿，青黛忙道：“可不就是她！” “你给本宫闭嘴！” 陶皇后这次连咳了起来，青黛连忙过去抚背顺气：“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以后不说了就是。” 沈宥也上前，学着青黛的样子，用小手轻轻拍着陶皇后的背，焦急地皱着小眉头：“皇后娘娘不要生气呀！” 陶皇后拉住沈宥的手，神情极其关切：“宥儿，这话是青黛胡说，你不要往心里去，也别出去乱说，否则淳婕妤和你父皇心里都要不舒服的，只是经此一事，你以后千万要记得，尽量少和你父皇的妃子们接触，她给你的东西不要吃，给你的用品也要经过太医查验，知道了吗？” 沈宥似是懵懂，但又认真地点了点头：“皇后娘娘放心，儿臣知道娘娘是为儿臣好。” 陶皇后欣慰地笑了笑：“宥儿真是个好孩子。” 沈宥也笑，左右看了看，见桌子上有糕点，眼睛亮了亮。 陶皇后使了个眼色，青黛赶紧把糕点端过来，蹲下身递给沈宥：“大皇子想吃就吃吧。” 沈宥看了眼陶皇后，陶皇后也微笑示意，他才笑着拿了一块糕点。 正要往嘴里放时，忽然顿住了。 陶皇后疑惑地问：“怎么了宥儿？” 沈宥眨了眨眼，天真懵懂地问：“皇后娘娘，您不会害儿臣吧？” 陶皇后和青黛瞬间脸色一变。 良久的沉默后，沈宥好像自觉说错了话，忙把糕点放回去，不知所措地道：“皇后娘娘，儿臣是不是说错话了？” 青黛看了看愣住的自家主子，忙开口：“大皇子，您怎么能这么说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直把您当亲生子一般对待，您这样质问，娘娘得多寒心啊！” 沈宥瞬间慌了神，连连摆手：“娘娘，儿臣没有，儿臣不是质问！” 陶皇后缓了口气，牢牢盯着他问：“宥儿，你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吗？” 沈宥像是快急哭了：“没有没有！儿臣，儿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忽然想起来，就问了，娘娘别生气呀！” 陶皇后见他这副样子，攥紧的五指缓缓松了些许。 沈宥直接哭了：“对不起皇后娘娘，儿臣很喜欢您，儿臣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 陶皇后和青黛对视一眼，两人皆不约而同地放松下来。 三岁而已，童言童语，说话能经心到哪儿去。 陶皇后忙温柔下面色，抱着沈宥哄道：“宥儿别难过，母后没有生气，宥儿是母后最疼的人，生谁的气，都不会生宥儿的气。” 沈宥这才抽抽噎噎地止住哭，红着眼巴巴望向陶皇后：“那娘娘还让宥儿吃糕吗？” 陶皇后失笑：“自然了，宥儿想吃什么，尽管来找母后。” 沈宥在偏殿吃了几块糕点，喝了盏茶才离开。 青黛把他送到殿门外，窦平安等在那里。 文华殿的所有宫人都被拘禁受审了，唯有窦平安，是沈宥哭着向沈珩求情才保下来的。 沈宥乖巧地向青黛挥了挥手，才跟着窦平安离开。 路上，窦平安见他红着眼，忙蹲下身子问：“主子，您刚刚哭了？” 沈宥站住脚步，带着鼻音“嗯”了声，前前后后看了看，忽然喊道：“窦平安，你背着我回去吧，我不想走路。” 窦平安赶紧应声，背朝主子弯腰跪下。 沈宥爬上去，嘿嘿笑：“驾！” 窦平安笑着快步走起来。 不远处，还站在殿门外的青黛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彻底放了下来，回去回禀自家主子。 大皇子就是一个言行无忌的顽童而已。 * 入夜。 快要安寝了，窦平安给沈宥换过药，小心翼翼地伺候他洗脚。 沈宥看着他宽大的手掌包着自己的小脚揉洗，然后拉到膝盖上细心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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