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嫣巧似是没想到话题转移的这样快,愣怔片刻,点头:“是。” 苏月妩便追问:“为什么看兵书。” 陈嫣巧低眸如实回答:“那几本兵书原是父亲装点门面用的,后来泛黄了,就想扔掉,姐姐正好瞧见了,知道妾身爱看书,就从小厮手里那了回来给妾身,因此妾身时常翻阅,入宫也不离身。” 苏月妩点了点头,继续提问:“有心得吗?” 陈嫣巧又是一愣:“……有。” 苏月妩笑:“是得有,不然怎么害本宫害得这么得心应手。” 陈嫣巧以为这是兴师问罪,立刻叩拜:“是妾身的错,妾身不求娘娘宽恕,白绫或毒酒,妾都领受。” 苏月妩“嗯”了声:“有这份心就行,本宫也不用你死,等会儿庆功宴结束了,你当着陛下的面,将这些话再说一遍即可。” 陈嫣巧把头叩得更深:“是。” * 御花园秋华阁,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沈珩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时不时咳嗽几声。 苏月妩扭头看他,他忙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话说完,他才看清,阿妩的眼中哪有一分担心,只是有些不悦他在这种场合煞风景。 也是,凤将军是她的人,庆功宴这样大喜的日子,他不该这么晦气。 沈珩努力把肺里的痒意压下去,扬起笑意,暗暗期待地看着阿妩。 果然,她也笑了。 沈珩心中便开怀了。 苏月妩拿起酒杯,笑着对凤仙道:“凤将军,此次多亏你奋死守城,才能保全梁州百姓无一伤亡,本宫和陛下敬你一杯。” 沈珩也忙捧起酒杯。 凤仙爽朗一笑:“娘娘才是首功,该末将敬您!” 她说着一饮而尽。 苏月妩也笑饮下去,沈珩跟着一口灌下,被呛得咳了几声。 顿时不少大臣看向他。 苏月妩压低声音责怪:“你干什么,又不是没喝过酒。” 沈珩小声辩解:“我有些着凉了。” 苏月妩轻呵:“早不着凉晚不着凉,你倒是会挑时候。” 沈珩垂眸,眼睫轻颤了两下。 他也觉得自己错了,没出息,生个病都不是时候。 自从封后那夜,阿妩说他和陶徽音结过发后,他连委屈都没资格了。 是他的错,既钟情于阿妩,又妥协于父皇的安排,优柔寡断,又有什么资格委屈。 阿妩给他的一切,他受着就好了,只要阿妩不离开…… 不明所以的群臣还以为是帝后情深,交头接耳,就又移开了目光。 庆功宴在下午结束。 大臣们依次告辞。 沈珩感觉有点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便沙哑开口:“阿妩,我好像有点发……” “你先别说那么多,我有正事跟你说。”苏月妩打断他。 沈珩便乖乖把话咽了回去,轻声问:“什么事?” 苏月妩便拉着他往钟粹宫去见陈嫣巧。 感觉到掌下热的不太正常,她皱眉:“你发烧了?” 沈珩知道眼下不是发烧的时候,忙摇头:“没什么事的,我身上一直比你热。” 苏月妩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没事就行。” 第159章 他是我的人,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钟粹宫内,陈嫣巧等在那里,她带来了程贵人死前的贴身宫女杏儿,还有太医院院判俞崇清。 见到沈珩和苏月妩,众人下拜行礼。 苏月妩淡淡摆手:“免了,陈选侍,你跟陛下说吧。” 沈珩亦步亦趋跟着苏月妩,见她坐下了,就站在她旁边。 陈嫣巧把对苏月妩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沈珩说不上什么感觉,即便早就有所猜测,可听到荣庆中毒,王答应之死都与陶氏有关时,还是没忍住胆寒。 他曾认为的贤德之人,竟是连襁褓稚儿都不放过的恶魔。 他果真是有眼无珠,不该做这个帝王。 苏月妩轻飘飘瞥他一眼,见他发怔,顿时勾了勾唇角,语带讥嘲:“陛下别是这会儿还不信,觉得陶徽音是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吧?” 沈珩回神,对上她凉薄的桃花眸,眼睫颤动了两下,缓缓低下头。 他现在昏昏沉沉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自己认人不清在先,无可辩驳,活该。 苏月妩自然知道沈珩不可能再信陶徽音,只是联想到当初文华殿沈宥案不了了之一事,就忍不住想怼他几句。 陈嫣巧还在继续往下说:“不知陛下和娘娘是否还记得告老还乡的王得远王太医。” 沈珩垂头站着,他记得,王得远是由忠国公府举荐,在太医院做了十来年的院判,后面因大皇子一事被贬,在陶徽音出宫后没多久,他跟着也提出辞官了。 苏月妩亦点了点头。 陈嫣巧道:“王得远在未被老忠国公收用前,家里是祖传开香料铺的,他这个人尤其擅长研制各种奇香,大多都献与了陶氏,妾身曾为陶氏所用,见识过那些香,功效小到催情催眠,大到乱人神志致人身亡,陶氏当初离宫匆忙,如今陛下去坤宁宫寝室的地砖下搜寻,应当还能找到香料。” 沈珩听得胆战心惊,只后怕陶氏把这些东西用在阿妩身上,下意识想去抓苏月妩的手,却被拂袖避开了。 他不敢抬头看阿妩,滚烫的手掌空握了一下,在半空停顿片刻,有些僵硬地缩了回去。 苏月妩已然沉声下令:“去坤宁宫搜!” 御前侍卫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杏儿也跪在地上哭道:“皇后娘娘,陛下,我家小主落水前用的安神香也是从坤宁宫领的,闻了没多久就心神不宁,非要深夜出宫,才会身亡啊!” 沈珩感觉身子乏力,就找了把椅子坐下,轻咳问:“那香是陶氏给的?” 杏儿摇头:“不是,是从内务府领的,可那香定然有问题,我家小主出去后,安神香一直没熄,当夜有两个奴婢打盹,后来说同样做了噩梦,奴婢觉着怪异,却没往香上想。” 陈嫣巧接上:“内务府原先的总管白禄是陶氏的人,他在东宫还是个粗使太监时曾病重垂危,差点被扔出宫去,是陶氏将他救下,一路提拔到内务府总管之位,让他做什么,他自然无有不从, 程贵人是想到御花园祭拜王答应的,陶氏让楚公公尾随,将人推下荷花池溺死,内务府验尸的仵作太监亦受过陶氏恩惠,帮其隐瞒,只说是失足落水, 事后,陶氏曾和妾身商议,要不要一同处置了杏儿等人,妾身劝谏拦下,将人要去了自己身边做粗使宫女,既让陶氏安心,也保下杏儿一条无辜性命。” 杏儿也是今日才知道自己险些身死,既后怕,又为已故主子伤心,忍不住啜泣起来。 苏月妩有些好奇地问:“陶氏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除掉程贵人呢。” 陈嫣巧低眸:“这就与大皇子的生母王答应有关了,当初王答应爬床,无疑激怒了陶氏,即便后来又做小伏低示好,陶氏也不可能让她活着,所以寻机杀害了王答应,伪装成内疚自尽的模样掩人耳目, 而程贵人和王答应居处临近,又很是交好,陶氏总疑心程贵人怀疑自己,程贵人被害前,曾对罪人柳听鹂说“跟着皇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谓正戳中陶氏的逆鳞,这才急急处置了她。” 苏月妩明了,点点头。 去坤宁宫搜查的侍卫也回来后,禀报在寝室卧榻下发现了一块活砖,一撬开,果然在下面找出许多封存严密的香料。 苏月妩吩咐侍卫将香料给俞崇清查看。 俞崇清笑道:“娘娘,容微臣带一些回去太医院查验吧,若真如陈小主所说,微臣怕一不小心嗅到毒香死过去,太医院那群废物可救不了微臣。” 苏月妩浅饮了口茶,闻言嗔他一眼,放下茶盏:“你这贪生怕死的性子可不行,瞧瞧王得远,那可是为陶氏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俞崇清无奈轻叹:“也罢,那微臣就为娘娘豁一回命,现在就查验。” 他说着就要去开盒子,倒惹得苏月妩哭笑不得:“得了吧,别装模作样的,带回太医院去查吧。” 俞崇清失笑:“就知道皇后娘娘还是怜惜微臣的。” 沈珩听这话听得很不舒服。 他死死盯向俞崇清,什么叫怜惜?为什么对皇后说话嬉皮笑脸? 俞崇清知道自家娘娘护得住自己,并不怎么不在意浑身冒冷气的沈珩,自顾自去捡了部分香料放入帕子内,然后躬身告辞。 沈珩攥紧了双拳,强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有气无力道:“俞太医放肆,我要把他逐出宫去。” “你敢!” 苏月妩吐出这两个字,冷然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威慑之意。 沈珩怔了怔,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凄然,歪头望着她:“阿妩,他刚才分明为臣不恭,口不择言,对我也毫无尊敬之意,我不能撵他走吗?” 苏月妩拂袖回到案前,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他是我的人,虽说恃才傲物了些,但大事上还是懂得该怎么办的,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沈珩身如浴火,心同刀割,泛红的眼中满是苦涩,声声哀问:“那我是谁的人啊,阿妩,我不是你的人吗?” 苏月妩眼都没抬,提笔写些什么,敷衍之意几乎能溢出来:“你是,所以懂事点,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沈珩身形微微晃动了两下,似哭似笑地呢喃:“懂事……又是懂事,阿妩,我把什么都给你了,还不够懂事吗?你接下来要我懂什么事,要我把你扶上帝位,然后给你纳侍夫吗?” 第160章 最后一样东西 付申极厌烦陛下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看出自家娘娘不耐烦,便揣着拂尘懒懒出声:“陛下,要不您还是先回养心殿吧,娘娘这里还要处置陶氏的事,恐怕无暇讨您圣心愉悦了。” 沈珩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急火攻心,厉斥:“朕与皇后说话,哪有你这个阉狗插嘴的份儿!” 苏月妩猛地把御笔拍在桌案上,抬头对着沈珩呵斥:“你说谁是阉狗?好歹做了十来年的太子,这就是你的教养吗!他们为什么会被阉,还不是为了伺候皇室,从小跟在你身边的张贵德也是阉人,你这话若让他听见,他寒不寒心!” 沈珩只觉得头脑被气的轰轰作响,窒闷得几乎喘不过气,眼前人影也逐渐迷离。 他想说什么,却被噎住般说不出来了。 他想起张贵德,在最开始自己放权给阿妩时,他曾劝谏了过自己一次不可如此,恐有祸患,沈珩当时听不得别人说阿妩半点不好,就赏下金银,让他出宫过日子去了。 如今想想,张贵德说的半分没错。 他虽是阉人,却是真心对自己的。 所以阿妩说的对,若张贵德听见了,定然要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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